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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笑声稍停,张大彪正了正身子。
“各位弟兄,有个重要事情要和大家商议一下。刚才王爷已经讲了大夏目前的局势,想必弟兄们也有些感触。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大夏子民,岂能任由胡狗占我疆土,杀我同胞,辱我姐妹?不错,我们同官府打打杀杀多年,血海深仇一言难尽。可是弟兄们,你们好好想想,我们这么打来杀去,死伤的可都是我们大夏的儿男,亲者痛仇者快啊!俗话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国家有难,我们岂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我和弟兄们相处多年,我是个软骨头吗?我之所以答应和朝廷和谈,不是贪生怕死,不是贪求荣华,为的是驱除胡虏,保家卫国啊!”
一席话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大厅内再一次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低头沉思。
“下面,请王爷训示!”
陈固站了起来,朝众人拱拱手道:“各位好汉,适才大当家说得极好,小王甚为赞同。是的,我们之间打杀多年,死伤无数,这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正是因为我们自相残杀,才使得百姓流离失所,才使得国家元气大伤,才使得胡狗趁虚而入。我们再不能这么杀下去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关起门来我们还是一家人。面对胡狗的侵犯,我们只有携起手来,一致对外,才能使国家安定,百姓安康。小王今日上山,是带着朝廷的诚意来的。诸位有什么要求,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只要朝廷能够做到的,一定全力满足。”
没有掌声,也没有回应。
也不能怪大家不说话,这个弯转得实在有些大。
和官府戮力厮杀那么多年,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数都数不过来。谁家没有一本血泪账,哪个没有仇和恨,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就这么一笔勾销,还要和昔日的仇人并肩作战,让人一时之间如何接受得了?
突然,一个人冲上前,抱着张大彪的腿大哭起来。
是孔桥。
接着,又有好几个掩面大哭。
像被传染了似的,大厅内哭声连成一片。
不用说,他们都想起了自家死去的亲人。
陈二嫂的眼泪如小溪般流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只是她咬紧牙关,硬就是没有哭出声来。
唐飞心中一酸,轻轻握住她的手。
张大彪噙着泪,轻轻抚摸着孔桥的头。
孔桥抬起头,哽咽道:“义父,不能投降啊!要我和他们联手,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知道他身世的人,无不摇头叹息。
他6岁时,爷爷、奶奶和妹妹无辜惨死在朝廷的围剿之中。为了报仇,他的父亲、叔叔投了猛虎寨。8岁那年,父亲和叔叔相继被官府抓捕,斩首市曹。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也在两年后郁郁而终。为报血海深仇,年仅十岁的他上了猛虎寨。因年龄太小,山寨不收。他软磨硬泡,来了赶走,赶走了又来,如此反复多次,终于惊动了大当家。张大彪怜其孤苦,收他做了义子。从此以后,山寨就是他的家,山寨弟兄就是他的亲人,张大当家就是他的天。他苦练武艺,勇猛杀敌,在血与火的磨练中,逐渐成为独当一面的黄旗旗主。
如此深的仇恨,你让他如何愿意归附朝廷?
“是啊,大当家,我也做不到啊!”
“弟兄们的仇就这么算了吗?”
“我爷爷、我爹就是被他们杀的,我要报仇啊!”
……
哭声一片,喊声一片。
“桥儿,扶我起来!”张大彪想要站起,却实在无力。
孔桥止住悲声,忙扶着张大彪站起。
“弟兄们,你们的心情我理解。我何尝不想报仇雪恨?我们跟朝廷和谈,不是屈膝投降,而是联手抗敌。国家国家,没有国,哪来的家?我们和官府的仇,是私仇,和胡狗的仇才是公仇。公私不分,敌我不分,岂不枉负了我们绿林替天行道济世救民的名头?民族大义面前,我们岂能满怀私怨学那小儿做派?”
“大当家,你别忘了,七年前,我们也答应和朝廷和谈过,可是朝廷是怎么对付我们的?胡狗的事稍稍平息,他们反过来就向我们大打出手,你都忘了吗?”
周橙一席话,立即引起连锁反应。
“是啊,大当家,朝廷一直视我们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一下就剿灭了我们,怎么可能真心对待我们?”
“胡狗入侵的时候就和谈,安定的时候就围剿,朝廷根本没有信义可言,让我们怎么相信?”
“让我们和胡狗厮杀,不就是他们借刀杀人之计吗?”
“不能上当受骗啊大当家!”
……
众人言辞虽然激愤,却都是活生生的事实。便是有心和谈的张大彪,也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种局面,陈固显然有所考虑。
“各位好汉,朝廷的确有对不起山寨的地方,小王也直接指挥过本部人马和诸位打杀。这些小王都承认,也真诚向你们赔罪。”
他走下台阶,缓缓跪下,向众人连磕三个响头。
众人皆愣住,大厅里呼吸可闻。
以堂堂王爷之尊,这般举动,实在出乎众人意料。
“快,把王爷扶起来!”
张大彪大喊一声,众人这才惊觉,许淳周橙连忙上前扶起陈固。
陈固拱拱手道:“多谢大当家,多谢诸位好汉。招抚山寨好汉,乃是大夏国策,任何人都不得违反。今天,小王确是诚心诚意而来。你们看,这是皇上御赐金牌。”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转身向唐飞道:“唐兄弟,请你下来接旨!”
这可是要下跪的。
唐飞左右看看,连忙走下台阶,面向陈固跪下。
“皇上口谕:任命陈固和唐飞为招抚使,见官大三级,各地府衙悉听号令,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谢主隆恩!”
唐飞接下金牌,前后看了看,然后揣进怀里。
陈固扶起唐飞,转身向张大彪道:“大当家,请你和诸位好汉做个见证。唐兄弟,小王与你一见如故,视为知己,早就有心和你义结金兰,你意下如何?”
唐飞爽快道:“陈兄,我求之不得!”
众人轰然叫好。
一个王爷,竟能坦然面向众人下跪赔罪,还要和一个乡下小子折节下交,这等胸怀,实在让人敬佩。
张大彪朗声道:“来人,摆香案!”
唐飞和陈固各燃了一柱香,朝香案双双跪下。
陈固首先盟誓。
“苍天神明在上,今日我与唐飞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负兄弟,天打雷劈,万箭穿心!”
说完,望天而拜。
唐飞依样盟誓磕头,然后面向陈固,恭敬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要按唐飞实际年龄,该他为大哥。不过要按年代,他可占了天大的便宜。
陈固回礼,拉着唐飞的手道:“二弟,从此以后,咱兄弟俩同心同德,共创大业!”
“谨遵大哥教诲!”
二人金兰结拜,既是陈固本心,也是做给众人看的。唐飞自然明白这一点,配合得很是默契。
信不过陈固,还能信不过唐飞?
张大彪点点头,向众人道:“王爷如此谦恭诚信,可见朝廷决心。我愿意接受招抚,大家都表个态吧!”
“大当家说得对,我们应该枪口对外,共赴国难。打胡狗,我许淳算一个!”
“我算一个!”
“我也算一个!”
……
德高望重的许淳第一个表态,其他人皆踊跃向前。
孔桥坚决道:“义父,孩儿很浑,但公私还分得清。打胡狗,孩儿愿当先锋!”
张大彪看着孔桥,很是欣慰。
“桥儿,难为你了。好,我猛虎寨已经同意和朝廷和谈,三窝五寨的弟兄怎么个态度?”
三窝五寨的头领纷纷表态,愿意和猛虎寨同心协力,共抗外敌。
当然,个别头领不想这么做,但大势所趋,也不得不随声附和。
江湖中人最讲一个“义”字,这时候往后缩,就成了众矢之的。一旦被贴上“缩头乌龟”的标签,那以后就没法混了。
张大彪满意地点点头道:“多年来,我们三窝六寨同气连枝,唇齿相依。现在,我们更应当精诚团结,杀敌报国!”
说完,他叹口气。
“可惜,我已是一个废人,不能和弟兄们一起并肩战斗。”
“让韩贼把就要拿出来不就好了吗?”
“对,我找那狗日的拿解药去!”孔桥说着就要走。
“且慢!”张大彪示意众人坐下,摇头道,“我中毒已久,就是有解药也万难康复。这几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抗胡是当前最大最紧迫的事情,必须有一个身体康健、头脑灵活、能上前线指挥大家打胜仗的当家人。我如此状况,难堪重任啊!”
众人全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大当家要让贤?
以大当家为精神支柱习惯了他的存在的部属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当家会在这节骨眼上萌生退意。多年来,他就是路标,就是航灯,就是舵手。大家实在难以想象,没有了他,这以后该向何处去。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齐齐跪了下去。
“大当家,不能啊!”
“大当家,你不能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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