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堂屋,黄孛和独立团的头头脑脑们正热烈地谈论着,其话题还离不开上午的那场战斗,见马立山进入屋内,黄孛打断了大家的谈性问道:“马前辈,战果统计出来了吗?”
“统计出来了,”马立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念道:“打死七十九人,打伤四百零六人,其中重伤二百五十人,轻伤一百五十六人,俘虏九十人,共计五百七十五人;缴获战马十一匹,刀枪剑戟无数;另外俘获绿营兵三十多人包括袁怀中在内。”
“呵呵,这袁大人命还很大啊!”黄孛感叹道,“那我们的伤亡呢?”
“我们只有一个受伤的,还是被自己人不小心刮到的,”马立山带着自豪的语气说道:“另外在过吊桥时因为拥挤掉进河里五六个,后来自己都爬了上来……”一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等笑声停下马立山接着说道:“公子,不是袁怀中命大,是他命好掉进陷阱里啦,我们所俘获的俘虏多数都是掉进陷阱里的人。”
“也难怪,那么多开花弹同时爆炸,不受伤还真不容易,那个鹿牛蒡怎么样了?”
“死了,和他一起死的还有朱大庄子何昊、上楼魏强金两个圩主,另外在俘虏当中有好多金寨人,而且大多我都认识,他们都是临时凑集起来的庄稼人,要抢劫时就捻在一起,完事就回家种田,不知公子怎么处理他们?”
“马前辈,轻伤的我们给他们治,然后劝劝能不能加入我们的队伍,不愿意的发点盘缠三日后释放,重伤的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想救也没条件,袁怀中他们暂时看护起来,稍后我有用处。”
“好,那我就去安排啦。”
“等一等,”黄孛叫住马立山问道:“既然他们都是你的乡亲,你问问他们现在金寨还剩多少人马?韩家冲防御如何?”
“我没问他们都给我说了,”马立山笑道:“金寨只剩下五十多人,韩家冲他们具体说不清楚,但是肯定也不超过二百人。”
听马立山这么一说,黄孛知道取金寨已不成问题,至于韩家冲只能到金寨再做决定,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马前辈,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合适?”
“这里离金寨只有一百里路,明日一早出发午时即可到达金寨,顺利的话傍晚既可在韩家冲喝庆功酒!”
一句话说得大家群情激奋,恨不得马上就杀向金寨,连黄孛也不例外,见大家一场胜仗就打出了气势,内心也是欢欣鼓舞,站起身对众人说道:“就按马前辈的意思办,明早就开拔,现在大家率领弟兄们先把那条壕沟填平了,然后把战前需要的东西全都准备好,特别是宫志武,一定把各种炮弹包括铁球炮弹都准备好,大家散了吧。”
众人刚散去,朱师傅便领着一位陌生人走了进来:此人三十多岁,高挑个,面色黝黑,脸型偏瘦但轮廓分明,戴着一副墨镜,身穿黑色长马褂,嘴角始终带着微笑,给人一种亲近平和之感。不用朱师傅介绍,黄孛已猜到此人就是声震八方的捻军军师龚得龚旗主,紧赶几步来到门口,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龚德的手激动地说道:“龚旗主大驾光临,小弟真是开心死了,快快请进!”说着拽着龚得的手就往屋里走。
等双方坐定,丫鬟小玉送上一壶茶退下后龚得抢先发话道:“我和公子萍水相逢,不知公子何知是我?”说着摘下墨镜笑呵呵地瞅着黄孛,“另外,公子刚才握我的手也不知是何礼仪?”
摘下墨镜的龚得吓了黄孛一跳:一双小眼睛眯缝着眼,只露出一丝缝隙,好像他能看见你而你却看不见他似的。
“哈哈哈……”黄孛用笑声掩盖自己的冲动,“小弟虽从末与大哥谋面,但却懂点‘麻衣相法’,我闻也能闻出你的味道。”
“哦?公子还有这种本事?”龚得把墨镜放到桌子上重新打量着黄孛说道:“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稍后倒要请教一二。”
“不忙、不忙,”也不知黄孛的这两个“不忙”是哪种含义,稍后还是推脱,龚得何曾听不出其中的玄妙,于是对黄孛产生了更大的兴趣,微笑着瞅着黄孛追问:“那握我手呢?”
黄孛此时也是后悔莫及,握手这一礼节辛亥革命后才从欧洲传入中国,现在被人追问也是罪有应得!但是又不能不回答,只能牵强附会地辩解道:“大哥,我握你手就是表明手里没有武器,君子坦荡荡愿与你交好,怎么不对吗?”
“哈哈哈……”黄孛的狡辩不仅没有引起龚得的反感,反而激起其极大的兴趣,“好个君子坦荡荡!好个黄孛!你这个小老弟我龚瞎子交下了,”说着龚得笑呵呵地也伸出一只手,“来,让我们再来一次君子坦荡荡。”黄孛赶紧伸出手,两人用力地握了握然后一起大笑起来……
“老弟,你和鹿牛蒡的战事结束很快呀,不知战果如何?”
“说到这,我还得谢谢你老哥啦!没有你的情报我们不可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黄孛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说道:“战损五百八对一。”
听到黄孛此话,龚得明显露出吃惊的表情,“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一个还是被自己人误伤的。”
“不知老弟怎么做到的?当哥的诚心请教!”龚得抱了抱拳严肃地说道。
于是黄孛把战斗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讲述一遍,最后总结道:“取得这么大的战果关键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缺了其中的任何一条都可能是另外一种结局。”
龚得一边点着头一边沉思着,“你那开花弹真有那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可以,不过现在的开花弹还有许多缺点:一,只能在掩体后面往外撇;二,成功率只有六七层;三,赶上雨雪天气不能使用;四,因为是瓷瓶,不方便携带。”说完黄孛端起茶杯朝龚得做个请的动作喝了口茶接着说道,“不过我相信到年底之前我就可以研制出新型的开花弹,把刚才说的四个缺点全部解决掉,到那时大哥只要提供足够的物资和人力,要多少都行。”
“呵呵,看不出老弟还是个商人呢!”龚得越来越感觉这个救命恩人的独子与众不同,不动声色地说道:“开个价吧,需要什么物资?多少人力?”
黄孛明显感觉到了龚得的口气变化,对自己直来直去的要求也是后悔莫及,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坦诚相待,“铁和铁匠,缺一不可!”
“就这些?”
“就这些!”其实黄孛还想要些火药,但是转念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捻军自己都不够用何必再添麻烦?“龚哥,你别怪罪老弟的小家子气,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现在除了有这个……”黄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环堵萧然,不蔽风日。”
“哈哈哈……”一句话逗得龚得前仰后合,指着黄孛笑道:“你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都会笑掉大牙,不过我理解你,不就是区区铁和铁匠吗?好,打下六安城我就把你要的东西给你送去,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黄孛赶紧伸手与龚得“啪”地击了一下掌,能够把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大事化小、小事化没处理的滴水不漏,黄孛从内心感到高兴,忙道:“对了,大哥,袁怀中和他的手下还在我手里,你派人赶紧审问审问,也许对你们破城有所帮助,审问之后把袁怀中还给我,我要拿他为家严祭旗!其余的你们全部处理掉,不要留活口。”
“这袁怀中和尊翁还有仇?早知如此也许去年我就死攻六安了,”龚得不无遗憾地说道:“我和老乐欠你黄家的恩情不知何时回报,嗨!”龚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黄孛知道这龚得死于1861年3月湖北罗田,离金寨也不是太远,估计也就二百五十里地,只不过中间隔着大别山无路相通而已,有心想提醒他,但无凭无据的如何取信于你?只能旁敲侧击地说道:“以前欠的就算了,说不准以后……”说到这黄孛故意地停顿一下,龚得果然接过话题急忙追问:“以后如何?难道我命中还有一难?”
黄孛故意装着为难的样子低下头寻思着,过了半响好像突然下了很大决心猛地抬起头问道:“大哥,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小弟豁出天惩也要给你算一算!”
龚得闻听黄孛道破天机有遭天惩的可能忙摆摆手说道:“那还是不算了,我随遇而安无所谓。”
“别,大哥!你和我不一样,”黄孛后悔地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说什么狗屁天惩?急忙补充道:“只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传到第三者的耳里,就不会有天惩之罚。”
龚得听黄孛说的这么坚决,也放下身段说道:“那好,就麻烦老弟给哥哥占卜一回!”于是龚德便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了黄孛。
黄孛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推算着,“道光五年,鸡年;腊月,木命;天生重感情、讲义气,性格豪爽、为人随和,不显山不露水却屡露头角,犯了死命;本命属鸡,平地木命;木能生火,火多木焚,加上你命中一个‘树’字①,必死于火!只有天干遇到壬时,方可以逢凶化吉!简单说,后年就是你的本命年,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在你遇危之时,方圆五百里只有北方是你的生路②,送你四句话:狭义菩提无籽,英年他人嫁妆;贵人接引鸿运路,子孙后代过百年。”
听完黄孛一席话,龚得低下头好长时间沉默不语。这个年代的人基本都信命,龚德也不例外,不过他只相信一半,常年的戎马倥偬养成了人定胜天的豪气,转不转运另当别论。想到这龚得抬起头说道:“谢谢老弟的一片好意!本来我想邀请老弟加入我们的队伍,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是自身难保,就免了吧!但是,我还有一句话若是不问如鲠在喉!”
“大哥请讲!”
“你一个官宦子弟,今后与官府为敌,最终还不是走和我们一样的路?”
“谁说的?”黄孛从衣兜里掏出那张“委任状”递给龚德,“在我翅膀没硬之时,我是不会正面与官府为敌的,只能偷偷地下手,你看这是朝廷发给我的部照。”
龚得看了一遍部照,“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心机,真是让哥哥佩服,”看完还给黄孛,“你说,今后我们怎么配合?”
“你看这样行不行,”黄孛把部照揣进怀里说道:“在六安地区,你们捻军和太平军的叛徒交给我处理,另外我把我知道的朝廷动态随时转告与你……”说到这黄孛用渴望的目光瞅着龚得,意思很明显:你们拿什么回报与我?
“嘿嘿,那弟弟不是吃大亏了吗?我们可是一无所有!”
“有!”黄孛激动地站起来给龚得又补了一杯茶水道:“我知道你们喜欢流动作战,打下一个城池呆不久就转移它处,我就要你们不要的东西:铁、铅、铜、硫磺等,怎么样?可以交易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交易的?就这么定了!”龚得一听黄孛只要这些身外之物欣然地答道:“我还负责把你要的物资安全地送到你的关卡上。”
“你怎么知道我要设关卡?”设卡的想法黄孛除了向马立山透露一点外任何人都不知情,龚得有此一问着实吓了黄孛一跳。
“这不简单,既能补充粮饷,又能刺探情报,拿着官府的许可谁不做那才是傻子呢!呵呵呵……”
黄孛感觉自己就像被围观着的人群揭开遮羞布的处男似的红着脸陪笑道:“跟大哥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真是……”
“真是什么?”龚得坏坏地看着黄孛紧追不舍地问道。
龚得的步步紧逼反倒激起了黄孛的斗志,抛开杂念大声地说道:“真是一件快事!来,”黄孛伸出手,“让我们再来一次‘君子坦荡荡’。”
“好!”龚得眯缝着眼睛伸出右手与黄孛用力地握了握,“那我带着绿营兵就走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我还有件小事麻烦大哥。”
“什么事?”
“打下六安后,我想让我的一个属下跟你们进城把他的家属接出来,顺便抓一个我们黄家大院的叛徒,希望大哥能提供方便。”
“就这事?那好办!”说着从兜里掏出一面白色镶红边的三角旗递给黄孛,“拿着这个在六安城里就可以畅通无阻,见旗如见我,我走了。”说完转身离去。
“等等!我送送大哥。”黄孛也紧随其后走出内院……
①龚得又名龚得树
②暗指金寨韩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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