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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
【长篇小说】
人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坏。
----题记.法国莫泊桑《人生》
一
火车轰轰隆隆的穿越过黑黝黝的遂道,窗外的山山水水和灿烂又映入了谢天的眼帘,一路呼啸着向北驰骋。
这条坐落在广东境内的遂道是京广线上最长的铁路遂道。
谢天也不知道多少次经过这条遂道了,每年都来来去去十几次,可每次经过这个名叫大瑶山遂道的时候,他总是静静地爬在窗户上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山洞,期待着由黑暗到光明的过程。
这次谢天没有坐在卧铺车厢里,而是买了一张普通车票。此时他正挤在满满当当的车厢里,大汗淋漓的想找个能栖身的地方。自然,他也无心去领略到那个过程。
这让谢天有些失望。
车厢里到处是拎着塑料编织袋的民工、提着水桶、背着廉价提包的打工仔。他们毫不顾忌的蜷缩在能够容纳他们身体的地方,就连座位下也躺满了人。
车厢里充斥着汗味、脚臭味、方便面味,这些味道随着空气飘来飘去,直冲谢天的脑门。
谢天被这味道熏的几次想吐,但他还是强忍住了。因为,他四周看看,他不但迈不动自己的脚步,也没有一点缝隙可以让他吐出来。
谢天只好捂紧自己的嘴巴和鼻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如果情绪激动,心情就会急躁,那时候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状态。
谢天搂着他的包,站在车厢连接处,身体紧紧地贴着车厢,他不但忍耐着那些令他作呕的气味,还要忍受那接连不断推推拥拥的行人和叫买的售货车。
他不知道他要这样站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他只能默默地的告诫自己,一定要挺住。因为,在他身边忍受这样煎熬的不是他一个人,人家能坚持,他也一定能。
他知道,自己的意志要比这些人坚强的多。
火车在大瑶山的崇山峻岭中飞驰着,穿越着一座座的遂道,一条条河流,一个个村庄,像一匹脱缰野马,斯叫着一路狂奔。
谢天除了身上的这只皮包,脑子里还塞满了一团乱麻的东西。他自从五个小时前,关掉自己的手机,一个人坐着公交车离开他那间装修豪华的办公室后,他就知道,他的公司上上下下此时已经是人心惶惶和惊慌失措了。
他可以想象到那个乱糟糟、心慌慌的场面。他也会想到自己的不辞而别和突然消失会给公司和家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他知道,他不这么做,可能连自己的性命也会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他的精神和意志已经到了崩溃的极点。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他的妻子罗宁和大女儿谢琳都在公司,他相信她们的能力,她们一定会力挽狂澜,尽快理顺和处理好公司的人事和生产经营,平息因自己的出走造成的人心浮动。退一万步说,就是公司实在支撑不下,她们也会处理好公司的善后事务,绝不会给公司和家庭造成负面影响和诚信缺失。因为,她们比自己更清楚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诚信比物质和金钱更为重要。
罗宁是他的大学同学,一个充满睿智、冷静和遇事十分沉着的女人。她是一个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罗宁的专业是社会心理学。这在当今是一门炙手可热的专业。
大女儿谢琳,吸收了他们夫妻二人的生理基因,不但人长的端庄秀丽,光彩照人,还是一个事业有成充满智慧思路敏婕的新闻记者。
他相信,尽管自己不辞而别,会让母女二人始料不及和一时的不知所措,可真正把这个摊子实实在在压在她们头上的时候,她们的应对能力可能比自己更好。
谢天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稍微的舒畅了一些。他想闭起眼睛休息一会。
火车的轰鸣声渐渐地的慢了下来,又渐渐地的停了下来。
一个叫韶关的车站到了。
火车在韶关车站只停留三分钟,又塞上一群拖着大包小包,神情慌乱的民工,又向北驰去。
谢天趁上下车人群移动的间隙,艰难的挪到一个没有打开的车门旁边,又艰难的慢慢蹲了下去。
因为他的年龄关系,几个年轻人没有和他争这个位置,都好像还让着他,让他过去。
谢天感激的和年轻人点着头,嘴里不住的说着谢谢、谢谢。
谢天靠着车门蹲了下去,虽然还是挤的不能活动,可比刚才站在车厢连接处要舒服的多了。
谢天心情也好了很多,他没有了刚才的烦躁不安和心急火燎。他有了放松和舒适的感觉。
他歪着身子,艰难的从来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身边的几个年轻人。年轻人看见是玉溪烟,也不推辞,几个人又挪动了一下身子,腾出一个能弹烟灰的地方,腾云驾雾的抽起来。
香烟也时候是一种媒介,递上一支烟,也就少了陌生和尴尬,多了几分投机和热情。
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看看谢天,又看看手里的玉溪烟,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小伙子有点怯生的问:叔,我应该叫你叔吧?
谢天点点头:是,我五十多了,你该叫叔。
小伙子说:那我就叫你叔吧,前几天我在广州买早餐,叫那个卖早餐女人一声阿姨,人家还蛮不高兴,脸拉的老长,还撇着嘴问我,靓仔,唔有掂咩老篾?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乱称呼人家了。
谢天笑笑:是啊,广州人怕人家说老,连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你也的称呼她小姐。这是当地的风俗,也是习惯。
小伙子抽了一口烟问:叔,你不是广州人吧?你是来出差还是在广州做生意?看你的言谈举止和气质,倒像老板和领导。
谢天摆摆手,无奈的笑笑说:我不是什么老板和领导,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出来找份工作,给人家打工,挣口饭吃,养家糊口。
小伙子嘿嘿的笑着:不像,怎么看都不像打工的。打工仔谁敢抽这样的烟?
谢天也嘿嘿的笑而不语。
旁边几个年轻人看谢天说话随和,又感到和蔼可亲,也纷纷的加入进来,七嘴八舌的天南地北的聊起天来。
火车轰隆轰隆的飞驰着。离开了广东境界驶入了湖南境内。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又不知不觉的完全进入了深夜。车厢里也慢慢的少了许多嘈杂和走动。带着梦想、幻想,希晉、期盼、喜悦、或者悲伤、痛苦、郁闷、纠结的人们,都已经疲惫的东倒西歪昏昏欲睡了。
旁边那几个年轻人也已经打着盹了。谢天此时也感到了有些倦意。他也想睡一会,也想用睡眠赶走他脑子里那些让他心烦的东西。
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三天前,他面对公司突然出现的经营变故,他除了惊心动魄和茫然无措外,他已经没有往日的魄力和激情了。他感到天已经塌了下来,就像一场始料不及的地震,天崩地裂、惊恐不已,他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了,他也知道,他每时每刻都在担惊受怕的事情,终于在自己毫无一点思想准备中发生了。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可他不知道来的这么快,这么猛,这么彻底,让他这样始料不及和束手无策。
他一个人第一次深夜来到公司后面的河堤上,望着脚下那奔腾不息的珠江,他的眼泪也像珠江水止不住了。
他不知哭了多久,不知道哭的多伤心,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好了一点,顺畅了一点,舒坦了一点。没有那么堵的慌,憋的慌,噎的慌了。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关闭了办公室里的所有电话和传真机,并交待公司的接待文员,三天之内概不接待任何客人来访,他要处理公司的事务。
他打开电脑,调出了公司三个月内所有的业务经营报表。他不看不知道,一看他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公司经营状况的恶化,已经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还要糟糕。公司几乎已经到了业不抵债入不敷出的倒闭状态。
报表显示,公司三个月的业务经营和资金流动均属于正常状态,目前帐面应收款为三千多万元,在生产成品半成品二百余万元,库存生产原料五百多万元,再加上已收货款和公司的流动资金,公司应该有五千万元的资产。按道理,公司不应该出现业不抵债入不敷出的破产困境。
可当谢天仔细查看了公司的现金和库存报表,让谢天不寒而栗的是,两项相加,竟出现了一千多万的缺口。也就是说,出现了收款不入账,出库不消帐的现象。公司已经出现了实际上的严重亏空。
这在谢天经商的十几年经历中还是第一次。
按正常的思维和逻辑,这说明公司经营出现了露洞和严重的问题。以他的经验和判断,应该是公司高层出现了内鬼,因为,一般员工是没有可能接触资金和原材料的。
谢天第一个想到的是公司副总贺一凡。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公司了。谢天给他打电话,他总是说在外面催款,一两天就回来,可几天过去了,贺一凡仍然没有影踪。
再一个是公司的仓管主任曹大平,他是谢天当年下乡当知青时的同学,听说在谢天没有回国的前几天就请假回家了。
谢天又急急忙忙的调出公司回款明细,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一份盖有谢天他们自己公司公章的收款八百万的凭证,而这笔钱却在现金帐上没有显示,这让谢天如雷轰顶。
事实证明贺一凡收了一个叫天亿公司八百万货款,已经携款跑路了。
通过仓库盘点,也显示出原材料实际库存也比帐面少了两百多万。
仓库主任曹大平是谢天的同学,而公司副总贺一凡也不是外人,他是罗宁的妹夫,也就是谢天的连襟。
公司出现了内鬼,这是私营企业的大忌。
谢天在恼怒的同时,他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懊悔。
当五年前,妻子罗宁第一次提出想让妹夫贺一凡罗天柱来公司打工的时候,谢天就坚决的不同意。他告诉妻子,亲戚家谁生活不过去,我们都可以补贴,孩子上大学,我们可以出学费,公司坚决不能让自家亲戚进。工资多了少了,都不好看,每年给他一两万也够他们生活了。可妻子就是不同意。罗宁说:公司谁打工不是打,工资发给谁不是发,我们家自己开公司,自己家人都不能进,还有没有一点姊妹情谊?我还怎么回家?弟弟妹妹会怎么说我们?
罗宁虽然是大学老师,还是教授,可她在这个问题上,她还是摆脱不了传统观念和感情的樊離。
谢天受不了妻子的软磨硬泡,也不想和妻子生气,不想让妻子在娘家不好做人,也就默许了妻子的意见,妹夫贺一凡进了公司。
第二年,在家开摩的曹大平也在春节谢天回家过年的几天,三番五次的跑到谢天的家里软磨硬泡,谢天看在曾经一起下乡一起吃苦情同手足面子上,谢天也同意了曹大平进了公司。
前一两年,俩人工作还是挺积极负责,也挺主动热情,确实也为谢天和公司减少不少的压力,也让谢天少操了不少的心。谢天也破例提贺一凡当了公司的副总,给他配了一辆别克君威,负责公司的对外经营业务,接定单收货款也就成了贺一凡的主要工作职责。
曹大平一开始是公司餐厅的菜买,可干了两年,他提出想换个工作,谢天考虑来考虑去,就让他去公司仓库当了主任。
谢天想,仓库是公司的重要部门,让自己的同学去可能更放心一些。
就这样,俩人都成了公司高管,工资待遇也提高不少。年底,谢天还会给他们包一个两万块钱的红包。可这两年谢天发现他们俩人经常会无缘无故的发牢骚,嘟嘟囔囔,有时候还发现他们和一些供货商、合作商在外面吃饭,去桑拿洗澡。
谢天感觉有些不对头,可又不好干涉。因为,时间长了,和客人一起吃饭喝酒是很正常的事情。
谢天虽然也常常给罗宁贺一凡的事,让罗宁有时间和他谈谈,聊聊天沟通一下思想,也好掌握他的想法和心思。可每次罗宁总是说:你别总是神经兮兮,咸吃萝卜淡操心,都是自家兄弟,一年给他几万块,比他给别人打工多多了,还能有啥想法?
谢天也没有办法,只是摇着头叹气。
谢天不忙的时候也总是隔三差五的请他们去酒店吃饭去夜总会唱歌,有意的拉近和他们的关系,加深和他们的感情。每次在酒桌上,两个人都拍着胸脯说:哥,你就把心放在肚里,有我们俩人给你拉套,啥事都不会有。恁兄弟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吃屎长大的,对不起哥的事,我们不会做。
谢天呵呵的笑:哥知道,哥一百个放心。恁俩好好干,哥也不会亏待你们。
可吃过饭没有几天,谢天还是感觉他们两个的诡密和异常。谢天总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五个月前,谢天和妻子经不住小女儿谢森和准女婿谭骏的多次邀请,下决心出国一次,去看看自己在德国慕尼黑大学留学的宝贝女儿,也趁此机会到欧洲考察一下市场和休闲旅游。
这是女儿的一片孝心,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谢天和妻子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出国。尽管谢天对企业这一段的生产经营出现的情况有点不放心,对贺一凡和曹大平的异常表现有点心存疑虑,可想想自己对他们的两年来的感情,再考虑到他们和妻子和自己的关系,也就没有想的那么复杂,自然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做出出卖良心的卑鄙无耻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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