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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董扶与刘焉
上河指的就是黄河在今天宁夏银川、吴忠市附近的这一段。前文说过,这一地区后来被称为“西套”,水草丰美,即适合放牧,也适合耕种,是一块少有的丰腴之地。早在西汉,这一地区就设立过牧苑,为大汉培育优良的战马。
随着先零羌的覆灭,这一块丰腴之地又回归到了大汉的治下,当地的富平诸县也一一从三辅地区迁回。但是,富平诸县作为一个行政区划虽然已经迁回了原地,但是当年从富平等地迁出的百姓,却早就在三辅一代落地生根,生活了有七八十年了。对于平均寿命三十多岁的古人而言,七八十年的时间,意味着至少四代人的生息繁衍。
因此,这些百姓早就“错把他乡做故乡”了,哪还肯千里迢迢的再迁回上河一代去?不仅百姓不愿意,就连官府也怕麻烦啊!要知道,在古代,大批量的移民行动,可是一项极为艰巨的工程。
再说了,上河地区的土地再怎么丰腴,毕竟是边远之地,哪能比得上关中地区的优越条件?昔日汉武帝为了充实新设的朔方、五原两郡,不惜以强制的手段迁移内地的豪强。如今,除非朝廷也用强迫性的手段,否则,上河地区的原居民们,恐怕是不乐意迁移回去的。
最终,朝廷将北地郡的治所,从富平迁移到了靠近关中的泥阳县,算是让北地郡的治所回归到了北地郡的境内。但是,原富平县的居民,却没有因此再迁回本地去。
这样一来,上河地区实际上还是成了一片无人居住的空闲区域。对此,朝中的一些有识之士,包括刘照在内,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么一块丰腴的土地,就此被闲置下来。浪费了土地资源事小,若是被其他的游牧部族趁虚而入,再次占领的话,那岂不是前功尽弃,反为他人做嫁衣裳?
最后,由卢植出面建议,朝廷在上河地区设立了上河屯田都尉部,依靠屯田来掌控、稳固这一地区,避免其遭受异族的侵占。
屯田的人员,大部分来自于徐晃和关羽的部下。他们亲眼见识过这一片土地的丰腴肥美,自然乐意留下来。更何况,眼下的上河地区,属于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地广人稀,只要愿意留下来开垦的话,每个人都能分到相当大的一块土地,可比他们在原籍的条件好多了。
而屯田都尉的人选,徐晃向刘照推荐了麹义。对于麹义的情况,刘照不仅有从史籍了解过,还从徐晃、关羽的报告当中,有了更为深刻和直观的印象。因此,再三思虑之后,刘照觉得麹义还算是个恰当人选。首先,麹义深通羌情,又擅长打仗,有在上河地区立足的本事;其次,麹义出身于安定豪族,在当地有足够深厚的人情关系,因此,由他来出任上河屯田都尉的话,万一遇到什么困难,而刘照又一时照应不到的话,麹义也能在当地就设法解决掉。
当然,凡事有利必有弊。原本,刘照还想拿上河地区作为试点,来进行同化羌族的诸般尝试。在这次平叛的过程中,各地的汉军都多多少少的接纳了不少羌族俘虏,其中尤以陇西郡为多。襄武一战,除了北宫玉和滇吾等人跑得比较快,其余的诸羌部族几乎被庞德给一网打尽了。战后,鲍炜担心如果将这些羌人俘虏全都放回去的话,难保他们不会再次作乱,因此,鲍炜便把所有的羌人俘虏,不分部族,甚至不分身份高低,全都编成了役夫,在陇西各地服劳役。
如今,鲍炜也在为如何安置这些俘虏而烦恼。继续把这些俘虏当成役夫来使用,显然是行不通的——羌人当然不会心甘情愿的做苦役,因此,必须要有军队来看管、监督他们。但是,随着凉州战事的结束,陇西郡大部分的军队都会就地解散,回家务农。剩下不多的一点常备兵力,还要用来镇守要害之地,防备周边的诸羌部族,实在没有余力来看管这些俘虏。若是因此而增加陇西本地的常备兵力,不仅会增加陇西本地百姓的负担,而且显得有些得不偿失——战争时期所需的劳役数量,显然要比平时多得多,因此,战争结束之后,羌人俘虏的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陇西本地所需的劳役数量,鲍炜要面临“白白养活”这些俘虏的问题。
虽说不能白白养活这些俘虏,但若是将其白白放掉,鲍炜也有些不甘心。思来想去之后,鲍炜觉得,仿照朝廷当初安置黄巾降卒的先例,让这些羌人俘虏也去屯田,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既不用糜费钱粮来养活他们,也不至于放虎归山,留下后患。
鲍炜原本想在河首地区设立屯田营,安置这些羌人俘虏,但是刘照在收到鲍炜的报告之后,却动了在上河地区安置的心思。一来是上河地区的条件比河首地区好,更容易养活大批的俘虏;二来,正好让这批羌人俘虏与在上河地区屯田的汉人士兵杂居,尝试着从根本上汉化这些羌人。
但是,随着上河屯田都尉的人选被确定为麹义,刘照的这个想法便有些行不通了。麹义是个标准的武夫,又特别痛恨羌人,因此,可以想象得到,这批羌人俘虏到了麹义治下之后,肯定会沦为奴仆之流,饱受虐待。这样不仅不利于这批羌人的汉化,更有激起羌人暴力反抗的可能,刘照可不想看到凉州再发生一场羌乱。
因此,这批羌人最终还是按照鲍炜的想法,被安置在河首地区屯田,对刘照来说,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吧。
朝廷的诏令抵达凉州后,韩遂这才放下了久悬的心,正式向董卓投降。在举行了简短的受降仪式之后,联军当中的羌胡诸部,赶忙作鸟兽散,慌忙不迭的撤回了自己的领地。
但是,随之而来的第二道诏令,却让韩遂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所措。朝廷下令,让韩遂率部前往蜀地,平定五斗米道的叛乱。
虽然没有看过水浒传(显然,刘照同学就是从水浒传那里找到的灵感),但韩遂还是敏锐的察觉到,朝廷此举打得是驱虎吞狼的主意,若是自己打败了五斗米道,朝廷自然是去掉了一个祸患;若是自己被五斗米道打败了,朝廷也没有什么损失;若是自己与五斗米道打得两败俱伤,那更是为朝廷所乐见。
韩遂更加担心的是,若是自己离开了凉州,那手下的军队会不会因此而分崩离析?要知道,韩遂的部下,大多都是金城郡本地人氏,其中不少甚至就是金城本地汉人豪强“赞助”给韩遂的私人部曲。若是韩遂离开凉州的话,又会有多少人愿意跟随?
而董卓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却是乐开了花——相比一心为公,没有什么私人部曲的傅燮,拥有数千兵马的韩遂,才是董卓独霸凉州的最大阻碍。之前碍于承诺,董卓只能把金城郡划为韩遂的势力范围,如今,朝廷一道诏令,就替他搬掉了这块绊脚石,这自然让董卓感到喜出望外。
既然这道诏令对董卓有利,他自然要极力促使韩遂遵从此令。有了董卓的严厉督促,韩遂只好打消了稽迟迁延,甚至是抗命不遵的打算,启程向巴蜀进发。
果然,韩遂部下的士兵大多都不愿意离乡远行,有不少士兵开始悄悄逃亡,一些金城当地的豪强,也派人来向韩遂讨要起当初“赞助”、“借出”的家奴、部曲来。
就在韩遂为此烦恼不已的时候,有人挺身而出,替韩遂四处游说,劝各家豪强继续支持韩遂。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改名为边章的边允。
边章在金城当地的威望,犹在韩遂之上,再加上他待人至诚、处事公允,因此说话也比韩遂更有份量,在他的劝说下,各家豪强勉强答应了边章,继续借自家的部曲供韩遂驱使。
除了部曲以外,各家豪强还赞助了韩遂一批粮草。此番入蜀,路途遥远,别看陇上与巴蜀地区毗邻,但在当时,陇上并没有大路可以直达巴蜀,韩遂要去益州的话,只能先去关中,然后取道斜谷或者箕谷到达汉中,才能进一步前往巴蜀地区。因此,韩遂的这一趟征程,路途的确有些遥远。
韩遂虽然顶着征西将军的名号,但毕竟是“反贼”出身,一路上肯定会受到当地官员的歧视和刁难,粮草供给难免会有紧张的时候。因此,在出发之前就多做些贮备总是好的。
同时,这也就意味着,在短期之内,益州是不会得到外界的援军的,困守雒县的益州刺史郤俭,只好自求多福了。
相比在雒县城中提心吊胆的郤俭,他派去洛阳告急求救的使者,在这段时间里,却过得比他滋润得多了。
这名使者姓董名扶,字茂安,广汉郡绵竹县人氏。在史书上,他最为出名的事迹,就是预言益州分野有天子气。正是因为这句话,刘焉才会向刘宏自请出任益州牧,并开始了益州割据的“二刘时代”。
而后来刘备入蜀之后,建立蜀汉政权,也正好向世人证明了董扶预言的准确。
董扶师从杨厚,同门师兄弟有任安和周舒两人,也都是青史留名之辈。他们这一支学派有个特点,那就是除了研究儒家学说以外,还十分重视图谶之学,师徒都是汉代著名的“预言家”以及“风水大师”。
董扶师徒之所以会钻研图谶之学,一方面,是汉代的整体社会风气所使,汉代,谶纬之学十分流行,纵使是儒家弟子,也难免会沾染一二,有所涉猎;而另一方面,巴蜀地区流行的巫祝文化,更是在局部地区助长了这一风气。因此,巴蜀地区出了这么多图谶之学方面的高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杨厚自不必说,按照史书的记载,此人简直就是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够呼风唤雨的神棍级人物。其事迹之离奇,总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而董扶的同门周舒,其最著名的事迹,就是向世人解读了东汉最著名的一句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也”,周舒当时只说,当涂高者,魏也。后来,曹丕篡汉之后,世人才惶然大悟——高,真高,取代大汉的,果然是魏国啊!
甚至到了蜀汉政权的末期,谯周再一次提出了周舒的这个言论,他声称,取代蜀汉的,也将是曹魏。而事情后来的发展,似乎又证实了这一点——蜀汉的确是被曹魏灭亡的。
只不过,在蜀汉灭亡后的第三年,曹魏也被司马氏给篡夺了,对谯周而言,这似乎是一个嘲讽,就不知道司马氏的晋朝取代曹氏的魏朝,有没有什么图谶预言过?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正是因为董扶师徒一门在图谶之学方面,有着偌大的名气,因此,当董扶进京之后,立刻就受到了各方势力的热烈追捧。
在朝臣当中,又尤其以大将军何进,对董扶最为看重。原因无他,何进出身比较低,自身的能耐也有限,他能骤登高位,全因妹子何氏在宫中受宠,最终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所以,何进每每想起自身的机遇,也就只能将其归为自己的运气比较好。正因为如此,何进这个人,自然也就更加迷信图谶之学。如今,何进已经贵为大将军,富贵几乎已经达到了人臣的顶峰。有道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暗地里,何进也总担心自己的运气会有耗尽的一天,故而对董扶倍加礼至,就是想请他替自己看一看日后的气运。
对此,董扶只是含混的说了一句:“大将军富贵已极,何用复言?”
尽管董扶的这句话,敷衍了事的成份很大,但何进却不敢这么想,在他想来,董扶这么说,肯定是在暗示,自己的这个大将军,一定能够长长久久的做下去。既然能够一直做下去,那对如今已经成为大将军的他来说,可不是“富贵已极”了么?
随后,何进便把董扶举荐给了汉帝刘宏。对于董扶这样的“预言家”,刘宏的心理却有些矛盾,一方面,刘宏想向董扶询问一下大汉的气运,以及对天下各地频频爆发的灾害的禳解之法;另一方面,刘宏又特别怕董扶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
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刘宏召见了董扶。不过,董扶显然也很聪明,在刘宏面前,他绝口不提大汉的气运如何,只是大谈对各种灾害的禳解之法。刘宏被他这么一打岔,倒也把气运的事情给忘了,津津有味的听起禳解之法来。
一场奏对下来,刘宏听到各种灾害居然都有禳解的办法,而且这些灾害似乎也跟自己这个天子是否失德无关,不需要自己改正行为,就能够避免,他自然是龙心大悦,当即拜董扶为侍中,并命其准备仪式,为大汉祈福消灾。
具体的事宜,自然由太常来负责。时任太常的,正是汉鲁恭王之后,竟陵刘焉刘君朗。
在祈福消灾的过程中,刘焉渐渐和董扶熟悉起来。随后,刘焉找了个机会,问出了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疑问:
“茂安,这种禳解之法,真的灵验么?”
董扶闻言,自嘲的一笑,道:“天道无常,我辈也只能尽力而为罢了。”
见刘焉眼中有怀疑的神色,董扶又道:“非是我虚词狡辩,实在是天道变化无常,不是人力能够掌握的。之前,先师夜观天象,见紫微垣黯淡无光,荧惑星光亮倍增,曾有预言,大汉气数已近,天下行将大乱,刀兵四起。可是,就在八年之前,天现异象,日月同出。我遍查典籍,竟然查不到此种异象所兆到底是吉是凶?随后,我再看天象,却见紫微垣虽然依旧黯淡,但其中的北极第一星,却是光亮夺目……”
“北极第一星?那可是……太子之象啊!”刘焉惊道。(北极是紫微垣当中的一个星官,由五颗星组成,依次代表太子、皇帝、庶子、后宫和天枢)
“可不是么?据我所知,天子的长子,当今的弘农王,就是日月同出的那一天降生的。这好像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天底下也早有各种传言,甚至有人说弘农王就是太一神临凡……”董扶的声调渐渐变得低不可闻。
“此话倒也不是没有根据——弘农王年少聪慧不说,更有贤明之称。其门下群贤毕集,人才辈出,的确有定国安邦之能。”刘焉也压低了声音,两人都已经意识到,自己所说的内容,已经不免有些犯忌讳了。
“还有一事,也颇为蹊跷。”董扶道:“先师观察天象时,曾见益州分野有天子气,故而预言,等到天下大乱之时,定会有英杰乘势而起,在益州登基称帝,退则割据一方,进则成高祖之帝业。可是,自从八年前天现异象之后,我再去观察天象,却发现,益州分野的天子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在雍州分野,隐隐可见天子之气,对此,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是有圣主出世,消弭战乱,使天下归于太平,何以会在三河分野以外,出现天子之气?莫非,日后会有圣主迁都长安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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