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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平定河首(上)
李晟说得没错,此时傅燮再进兵,已经有些迟了。若是能早日能到消息,抢在董卓到来之前攻打勇士,那即便韩约与董卓达成了什么密约,董卓也没有阻止傅燮的理由。即便韩约要投降,他也别想能绕开傅燮,而傅燮自然是不会答应韩约的那些条件的。
但眼下董卓已经抢先一步,抵达了勇士附近,这样,处置叛军的权力,便也被董卓给抢到了手里。在凉州,傅燮的职权与董卓不相上下,谁都没有命令对方的权力,如果董卓非说韩约已经归降,那傅燮也没有办法,难道要撕破脸皮与董卓刀兵相向不成?
如今,唯一之计,便是劝说张温,乃至上疏朝廷,万万不能接受韩约的条件。
但是,傅燮依旧慢了一步。为了能将招降叛军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董卓早在从武威出发的时候,便已经分别遣使赶往临泾和洛阳,去游说张温和诸常侍了。洛阳远在千里之外,消息一时传递不到,而张温那边,董卓的使者这会已经赶到了。
董卓的使者有两人,以皇甫琨为正,贾诩为副。以皇甫琨为正,是因为皇甫家不仅是安定郡的望族,更出过皇甫规、皇甫嵩这样的名将,而皇甫嵩更与张温并为左右车骑将军,皇甫琨作为皇甫嵩的长子,张温毫无疑问是不敢太过怠慢的。
以贾诩为副,则是想让他在一旁给皇甫琨帮腔,从而说服张温。
果不其然,本来张温对董卓长期按兵不动,对自己催促其发兵的军令也视若不见的行为很是恼火,听说董卓派来了使者,便有心在使者身上立立威,撒撒气。然而,一见来得人是皇甫琨,张温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的面孔,亲自从中军大帐迎了出来。而皇甫琨也十分乖觉,一口一个“世伯”的称呼着张温,如此一来,张温也自然就满口都是“贤侄”之称了。
问了几声温寒,叙了几句世谊之后,张温还是不免问起了董卓按兵不动的原因。
皇甫琨自然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他谎称自从董卓兵败令居之后,武威的休屠各胡便也起了反叛的心思,时有异动,董卓为了镇抚休屠各胡诸部,确保武威的安定,只能按兵不动。
皇甫琨的这一番理由,虽称不上是滴水不漏,但也完全能自圆其说,再加上皇甫琨本人的面子,张温也就不好再追究下去了。
接下来,张温自然要问皇甫琨此番的来意了。
“小侄此来,是有一桩天大的喜讯,想要告知世伯。”皇甫琨笑盈盈的说道。
“哦?喜从何来?”张温也反问了一句,在他想来,皇甫琨说的喜讯,大概就是盖勋策反叛军,夺还允吾一事。如果说的是这件事的话,那皇甫琨来的目的,也就再明显不过了,无非就是利用皇甫氏的家世名望,来跟自己拉近关系,好让董卓免于追究罢了。
但是,皇甫琨接下来的话语,还是让张温吃了一惊。
“好教世伯得知——叛军中有一位被裹挟的义士韩文约,设计诛杀了贼渠北宫玉和王国,已经率部向董刺史投诚了!”
“当真?”张温一下子就直起了身子,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此事干系重大,小侄怎敢虚言欺骗世伯?”
得到了皇甫琨的确认,张温欣喜之余,不免又有几分失落。之前得到盖勋夺还允吾的消息后,在徐晃的建议下,张温已经传令大军厉兵秣马,准备向汉阳进发,给予叛军最后一击,成就盖世功业。谁知,如今却有人告诉他,叛军向董卓投降了!
“韩文约?他不就是那个叛汉投敌的反贼么?怎么如今反倒成了义士?”张温把韩文约这个名字细细咀嚼了一番,突然想起了韩约的身份——左昌当初给韩约、边允二人开出的千户侯的赏格,在凉州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皇甫琨只好把当初王国如何设计,陈懿如何逼迫等情节,向张温细细讲述了一遍,总之,在他口中,韩约只不过是被迫无奈,才被裹挟进了叛军。
好在韩约亲手杀害陈懿之事,并没有传到外界,就连董卓都不清楚,就更别说张温了。遮掩住了这桩罪行,其余的事情,大可一推了之,全都说成被迫而为,或者是叛军假借韩约的名义行之。
让然,为了凸显董卓在其中的功劳,皇甫琨又虚构了董卓早就派人秘密潜入叛军,与韩约联系,劝说其反正的故事,这样一来,也就能够说得通,董卓为何一直按兵不动,一旦动了,又恰好能赶在韩约投诚这个节骨眼上。
张温渐渐的被皇甫琨给说动了。虽然对平定叛军的功劳很是热眼,但张温在这方面,倒也称得上是个谦厚的君子,如今听说是董卓长久以来的秘密筹谋,才换来了韩约的反正投诚,张温自然不好意思再去跟董卓抢功劳了。
而且,张温身为朝廷平定凉州叛乱的最高统帅,无论是董卓也罢,傅燮也好,所有的部将立下的功劳,最终都要算是张温“领导有方”。因此,张温本也用不着跟部下去争夺具体的功劳,在这一点上,张温好歹也是个明白人。
张温这次自动请缨,来凉州平叛,主要是为了给自己积攒更为深厚的功劳和资历,好让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更加稳固,就好比卢植那样。当年卢植平定冀州黄巾,没有一个叛贼首领是由卢植亲自斩杀的,可是,事后论功,卢植还不是因此晋身三公之位,坐享列侯之爵?
“皇天庇佑,这场叛乱,总算结束了。凉州百姓,终于能够安居乐业了。”张温感叹道。
看到张温心情转好,皇甫琨乘机将自己这次真正的来意,和盘托出:“世伯,董刺史还有一事欲向世伯禀告。”
“何事?”
“韩文约此次设计诛杀二獠,率军投诚,居功甚伟,因此董刺史准备向朝廷上疏,表奏韩文约为征西将军,以嘉其行,还望世伯能从旁襄助一二。”
张温闻言,眉头一皱,这征西将军之职,虽说不过是杂号,但毕竟也在两千石之列,就这么授予一个有从贼经历的人,是否有些草率?
“不可!”张温尚未答话,一旁的徐晃先出言否决了:“这个韩约乃是叛军的谋主,叛军能够纵横凉州,全靠韩约为其出谋划策,这种为虎作伥之人,朝廷赦免其死罪已经算是宽大了,又岂能以名爵酬之?若是开了此例,日后各地的叛贼,岂非各个都能向朝廷索要官职了?”
徐晃的这一句话,算是点到了韩约的软肋上。的确,除了张温外,前线的汉军将领,大多都知道韩约的身份和他在叛军中的地位,不管董卓怎么替韩约洗白,韩约为叛军出谋划策的事实,却依旧无法被抹杀。
皇甫琨闻言,心中也是一惊。徐晃在张温面前点出韩约的真正身份,这倒不足为惧,因为皇甫琨看得出,张温的态度,已然趋向于尽快结束凉州的战事,因此,就算韩约是叛军的谋主,张温也无意再多做纠缠了。所以,徐晃的话,虽然会让张温再犹豫那么片刻,却起不到根本性的作用。
可问题是,徐晃根本不是一名普通的将领,他也是“手眼通天”之辈,随时都有可能将这件事报告给弘农王知道。而韩约的任命,肯定要经过朝廷的讨论,才能最终落实,如果有弘农王一党从中作梗的话,韩约的任命,大概根本无法在朝堂上通过。
其实,皇甫琨心里跟明镜似的,就算是换做他的父亲皇甫嵩,大概也不会同意这件事情。这项任命,原本就是董卓与韩约的私人交易,只对董卓和韩约最为有利,损害却是大汉的利益。作为一名心怀天下的士人,皇甫嵩自然不会同意。
但是,作为董卓的掾属,皇甫琨又必须为自己的主上考虑,作为董卓的朋友,皇甫琨更得偏帮董卓一把。想到这里,皇甫琨暗中向贾诩打了个眼色,让他出面挽回一下局面。
贾诩见了,起身一礼,道:“徐破羌方才所言,的确有理,此例若开,确实会给大汉带来不小的隐患。只是,若是不答应韩约的条件,恐怕韩约也不肯归顺大汉。那韩约在叛军当中素有威望,故而虽然杀了北宫玉和王国,叛军却依旧没有发生内乱。如今,叛军依旧拥兵数万,倘若被逼到了绝路上,不免会拼死反抗。如今我军虽然占据了上风,但是面对数万奋死之士,就算取胜,也免不了伤亡惨重。若是叛军被击溃之后,化作流寇,窜入周边郡县,那便更是遗毒无穷。”
“自去年诸羌叛乱以来,至今已经快要九个月了。这段时间以来,凉州百姓保守战乱之苦,那些首当其冲,遭受兵灾的百姓暂且不说,就说那些家乡未曾遭受战火的百姓,也要因朝廷平叛而服兵役,家中的青壮都去参军了,田地里的庄稼,只能由老弱妇孺来看管,收成比往年肯定要减少许多。若是将战事继续拖延下去,只恐凉州民无噍类矣!”
看到在场之人全都闻言动容,贾诩心中暗舒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不仅百姓不堪重负,恐怕国家也很难支撑下去了。大军在外,每日消耗的粮草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况且,如今天下的叛乱,也不止凉州一处。因此,早日结束凉州的战事,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相形之下,封赏韩约所带来的害处,已然是微不足道了。征西将军不过是杂号虚职罢了,并无实际职权,韩约部下的叛军,大多是羌胡部族,事毕,他们自然会各自返乡,绝不会继续留在韩约的麾下。用一个有名无实的官职,换来凉州的早日安定,又何乐而不为呢?”
贾诩的一席话,不仅听得张温频频点头,就连徐晃也被他说服了。
于是,张温答允皇甫琨,愿意上表促成此事。
不过,奏疏要抵达洛阳,还须一段时间的等待,而朝廷能否通过,任命何时下达,更是未知之数。因此,这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凉州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平静,暗地里,却依旧是剑拔弩张,特别是韩约,在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前,他必须保持十二分的警惕,生怕被汉军寻机给吞灭了。
这大半年来,凉州各地风起云涌,局势变化多端,在这场风云当中,有一个人却一直很悠闲的打着酱油——不是别人,正是号称平汉将军的宋建。
虽然最初宋建是跟王国一道举兵的,但是,很快,他就和王国分道扬镳了。早在王国出兵汉阳,响应北宫玉的时候,宋建就乘机缩回了他的老巢枹罕,专心经营起自己的领地来。
在羌胡联军与汉军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宋建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威慑陇西郡的鲍炜,让其不敢贸然出兵支援其他地方。
不过,这已经让鲍炜很不爽了。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地方打得风生水起,自己却只能固守陇西,鲍炜当然不情愿。于是,鲍炜便先打起了枹罕的主意,想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宋建。
但枹罕却没有那么好打。枹罕位于陇西郡的西部一角,这一地区本是羌戎故地,人口稀少,山川险峻,道路狭窄。汉代虽然在这里设立了白石县,但在这一片广袤的地区当中,也就只有一个白石县而已。
可以说,枹罕之于陇西,就宛如勇士之于汉阳,都是游离于本郡人口稠密之处以外的地方。攻打这种地方,将领都要面对粮草补给的安全问题。
从狄道至枹罕,路程虽然比从冀县到勇士要近上许多,但同样都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可走,在这种山道上搬运粮草,一旦遇袭,呈一字长蛇形状的运粮队伍,基本上没有半点收缩防守的可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将自己分割、击破。
而宋建在退回枹罕之后,四处招揽人马,将附近的河关诸盗,全都招揽到了自己的帐下。这些马贼、强盗的战斗力虽然不高,但对于伏击抢劫却最是拿手。因此,从狄道至枹罕的这一段山路,就变得更加不安全了。
听说王国自称天平大元帅后,宋建也不甘示弱,想要压过王国一头。不过,此时大汉余威犹存,凉州叛军的势力,也还没有达到历史上的鼎盛时期,因此,宋建也就不敢跟历史上那样,自称河首平汉王,而是自称为平汉大将军。
当然,对于一心闭门自守的宋建来说,他这个大将军,威势可就远不如王国那个大元帅了,多少有点关起门自己称王的意味。
不过,虽说是闭门称王,但是宋建毕竟招揽了不少的马贼、强盗,将这些一人一个个的封为将军、校尉之后,宋建这个大将军,居然当得是有模有样,只不过难免有些沐猴而冠的架势罢了。
这天,宋大将军又送走了好几拨“使节”,完满结束了当天的外事活动。这些使节,都是附近的烧当、钟存诸部派来的,目的也基本相同,都是为了宋建部下四出劫掠的事情而来。使节们有质问的,有哀告的,尽管态度不同,但都让宋大将军头疼不已。
外出劫掠的“部下”,大多都是投靠他的强盗马贼,亦即所谓的“河关诸盗”。这些盗贼投靠了他之后,仗着他的威势,愈加肆无忌惮起来。
可是宋建拿这些“部下”又没有什么好办法。人家既然投靠到了自己的帐下,每天俯首恭恭敬敬的尊抬自己一句“大将军”,那你总得给人家一点好处吧?更何况,在抢劫这件事上,宋建自己也摘不清——诸盗抢劫来的财货人口,宋建总要抽上个一两成。
就在这时,大帐外面,又传来了一阵阵的哄笑,宋建眉头一皱,喝问道:“谁在外面吵闹?”
一名亲兵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回来禀告道:“回大将军,是飞虎将军回来了!”
“是这小子啊!”宋建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每次回来都是这么张扬!”
“看大将军说的,飞虎将军哪回回来,不是把抢……那个搜罗来好宝贝,先献给大将军挑选的,其余的将军们,哪个有这般心意。”亲兵在一旁笑嘻嘻的凑趣道。
“哼,我看你们也从他那里,拿了不少的好处罢!”宋建佯怒呵斥道。
不一会,一名身躯高大挺拔,面容俊秀的男子,从帐外走了进来,肩头还扛着一个不停挣扎的女子。
“末将成玉,拜见大将军!”那男子放下肩头的女子,向宋建拱手行礼。
“飞虎回来啦。”宋建也换上了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怎么,今天从哪抢回个女娘来?”
“启禀大将军,末将今天出去打猎,偶尔遇到一队婚嫁的人马,末将见队里的新娘颜色不错,便抢回来献与大将军!”成玉说着,一把将女子拽了起来,强行扳起了那女子的脸庞。
那女子极力挣扎,口中呜呜咽咽的叫唤着,只不过嘴里被堵上了一块绢布,发不出声来罢了。挣扎了好一会,她索性一头撞向了成玉,饶是成玉身体强壮,依旧被她撞得一个趔趄。
宋建见这名女子长得的确漂亮,就连生气时的模样,也显得那么动人。虽然心里有所动意,但宋建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作为河首地区的土皇帝,他已经纳了不少有姿色的姬妾,倒也不是那么急色。况且,这个女子如此烈性,他还真有点吃不消呢。
“算了,烈马还是让给年青人去驯服吧!”宋建不无遗憾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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