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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七章笑里藏刀

  

      尽管韩约表示自己只想要金城一地,但董卓还是有些不甘心,他眼皮微微一沉,面无表情的问道:“那若是我不肯答应呢?”

  

      成公英不慌不忙,从容答道:“若董使君不能答应,那我家主上只好拿着北宫玉和王国的人头,去向傅护羌请降了。傅护羌为人公正严明,想必不会私吞了我家主上的功劳。”

  

      阎忠也赶忙在一旁打圆场:“此言差矣,士彦啊,傅南容嫉恶如仇,最痛恨变节投贼的士人,韩文约若是找上他,岂非自投罗网?唯有董使君胸怀宽广,一诺千金,可以托付大事啊!”

  

      董卓一听成公英提起傅燮,便知道对方已经抓住了自己的弱点,无奈之下,只好借着阎忠的圆场,就坡下驴:“哈哈,方才所说,不过是戏言罢了。韩文约乃是我凉州少有的英杰之士,又有大功在身,朝廷岂能亏待了?我欲上疏朝廷,表奏韩文约为征西将军,如何?”

  

      成公英闻言大喜,躬身下拜,口中称谢:“某代我家主上,先行谢过董使君。”

  

      征西将军一职,始设于东汉初年。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征西将军是极其显要的武职之一,位于“征镇平安”四阶武职之首。曹魏时,四征将军位次三公,尊荣无匹,曹魏之后,地位渐渐降至卫将军以下,但仍然是位居方面的统帅,其资深者可称大将军。

  

      当然,在东汉,征镇平安这四阶武职还没有成为定例,拿“四征”来说,其中征西、征南、征北三个将军称号,早在东汉初期就有了,但是征东将军一职,历史上却一直要等到汉献帝初平年间,才会出现。

  

      因此,征西将军一职,在东汉末年,还算不上是重号将军,品秩也仅有两千石。董卓想要举荐韩约为征西将军,并没有太大的难度,而且也刚好符合韩约的心意——以征西为号,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留驻凉州。

  

      双方计议已定,成公英连夜赶回勇士,向韩约禀报商谈的结果。而董卓也不敢再拖延下去了,他一面召集部队,做好发兵的准备,一边派人飞骑赶往临泾和洛阳,分别向张温、段圭说明自己招降韩约一事,请他们二人帮忙促成此事。

  

      沉寂多时的董卓,终于动兵了。不过,为了能抢在傅燮之前,与韩约接触,董卓分兵两路,一路自然是过庄浪河前往允吾,一方面算是回应了盖勋的请求,另一方面,也是防备叛军突然变卦,袭击允吾。而另一路,则是由董卓亲率的三千骑兵,从武威境内直抵黄河西岸,与榆林、勇士二城隔河相对,以便于和韩约沟通联系。

  

      在这之前,王国率先迎来了盖勋的使者,使者不是别人,正是阎亮。

  

      看到阎亮,王国的眼中闪现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初,对王国而言,阎亮不过是凉州无数汉官之中的一员罢了,甚至以阎亮的职位,根本都不在王国留心注意的范围之内。直到盖勋被俘后,阎亮的名字才出现在了王国的视野内,不过,如何处置盖勋一干人等,这件事情王国早就全权交托给了韩约,自己并没有插手干预。只不过,他已经影影约约的听说,阎亮乃是金城本郡的大族子弟,因此就被韩约交还本家“看管”了。

  

      如今,王国已经很清楚,这个阎亮,乃是金城贼曹阎光之子,而阎氏作为金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在盖勋夺取允吾的过程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

  

      这也许就是汉人的一句名言所说的,一日纵敌,万世之患?如果当日一刀杀了盖勋和阎亮,岂非可以避免今日的不利境地?

  

      等等,王国心里突然一动,又将眼光移到了侍立在韩约身后的那员小将身上——这名已经在联军当中小有名气的少年,不也是金城阎氏的子弟么?而且韩约对其甚为亲信,就算是阎氏如今已经背叛了联军,可韩约对阎行的信任,依旧不减半分,更别说问罪什么的了。

  

      看来汉人们之间的世家情谊,还真是盘根错节,纠缠不清呐。一想到韩约部下那日益膨胀起来的汉人势力,王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也许自己应该对这位“文约先生”多加提防才行?想到这里,王国又不由得暗自摇头,自从韩约加入联军以来,他一直尽心尽力的辅佐着自己,从不像边允那样一直有所保留。可以说,若非有韩约的襄助,他王国,乃至整个羌胡联军,都很难走到今天这一步。

  

      至于以金城阎氏为代表的汉人豪强势力的背叛,王国也只能恼怒一阵子罢了。其实王国心里也很清楚,这些豪强势力与自己之间,本就是虚以委蛇,相互利用罢了。羌胡联军当初需要这些汉人豪强的支持,才能真正在金城郡立足,而汉人豪强投靠羌胡联军,也不过是为了保全家业而已。

  

      如今,凉州的局势发生了逆转,情势对联军一方不利,这些汉人豪强自然要提早改换门庭,站对队伍,否则,难道要等着玉石俱焚不成?

  

      长久以来,羌胡部落对待大汉的态度,也大多就是如此,反复难养,时叛时降。因此,王国对于这些汉人豪强的举动,可谓是心有戚戚,惺惺相惜。当然,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羌人对大汉耍流氓,如今换做汉人豪强对他耍流氓,王国一时间有些不大能接受罢了。

  

      再说了,就连滇吾这个浓眉大眼的羌人也叛变了,这世上还有能够相信的人吗?所以说,汉也罢,羌也罢,自己都得多留个心眼,等和谈一成,自己立刻带着部众,回到自家地盘上去休养生息,什么大帅,什么王霸之业,且先抛到一边去罢!

  

      看到王国的目光有些不善的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韩约心里也是一惊,不过,他脸上的神色却一点也没有发生变化,笑着跟阎亮打了个招呼。

  

      王国见状,神色也恢复了正常,与阎亮客气了几句之后,便将话题归入了正题。

  

      “此番议和,我方之意可谓挚诚之至,就不知贵方到底有没有这个诚意?盖长史每每以自己职权不够为借口,将议和的决定权推给张车骑,该不会是有意推脱,以为缓兵之计罢?”王国故作不满之状。

  

      “大帅。”阎亮一拱手,语气略有些嘲讽的意味:“允吾上下,早就做好了据城死守的准备,提出议和的,乃是‘贵方’。本来,盖长史只需守住允吾不失,便是大功一件,但是,为凉州百姓计,盖长史还是决定,极力促成此次议和。若说是缓兵之计,那盖长史何不虚词敷衍,假意答应你们的条件,然后暗中联系傅护羌与董刺史进兵?”

  

      阎亮的一席话,倒把王国堵得有些理屈词穷。但是,很快,王国又诘问道:

  

      “既然盖长史一再说自己人微言轻,那贵方又如何保证,此番前去与张车骑接洽,张车骑就一定会愿意答应议和?若是盖长史亲自为使,以他的名望,或者张车骑还会听从一二,但是,据我所知,尊驾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汉阳都尉司马,又岂会受到张车骑的重视?盖长史遣你为使,会不会轻率了一点。”

  

      阎亮哈哈一笑,神情颇为傲然,答道:“大帅此言谬矣,在下虽然不过是小小的一名司马,但是在张车骑面前,却恰好能说得上几句话。”

  

      王国闻言愕然,一脸的疑惑不解,韩约见状,赶忙向王国解释:“大帅有所不知,阎司马出身弘农王门下,故而官职虽卑,张车骑却也不好看轻了他。况且,而今张车骑所倚重的,乃是破羌中郎将徐公明与破虏校尉关云长,此二人,亦出自弘农王门下。因此,只要阎司马提出议和之事,徐、关二将军也一定会出言相助的。张车骑纵然可以不理会盖长史与阎司马的想法,但是对徐、关二位将军的意见,他可是万万不敢轻忽的。”

  

      “弘农王?莫非就是天神转世的那个?”王国惊问道,当看到韩约微微颔首后,王国也登时对阎亮拿出了几分尊敬。

  

      羌人对自然神灵的敬畏,更甚于汉人,特别是相对于那些“敬鬼神而远之”的汉人儒士而言。凉州虽然地处偏僻,但毕竟有不少士人在外仕宦,还是能传回来许多消息的,更别说刘照门下的那一帮“陇西子弟”了。因此,刘照出生的异状,以及后来传出的太一转世的流言,早就在凉州地区流传开来了,王国自然也有所耳闻。而且,如果说之前的刘照,在王国的心中还只是个模糊的概念的话,那么,徐晃、关羽、鲍炜、李晟等一帮人的战绩,则将王国心目中刘照的形象,给变得更加具体了起来。

  

      门下出了这么多的能人猛将,那弘农王自身又岂同小可?只怕真如传言所说,是天神转世也未可知。

  

      韩约见状,却是眼珠一转,似乎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

  

      了解了阎亮的身份后,王国对阎亮的态度,也变得热切起来。原本他只准备谈完正事后,便把招待阎亮的任务交给韩约负责,如今,王国却命人大摆宴席,亲自款待阎亮。

  

      宴罢,阎亮起身前往王国为他安排的住处。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己的兄弟阎行正笑嘻嘻的站在门口迎候。

  

      “方才怎么在宴席上没见你?”阎亮一边笑着问道,一边将阎行让进了屋中。

  

      “我不过是韩司马的亲卫罢了,宴席上哪有我坐的份!可不比兄长你是元帅的上宾啊!”阎行也跟阎亮开起了玩笑。

  

      兄弟两人进了大帐,阎行一指屋中的诸般陈设,道:“兄长,如何,可还合意?这可是韩司马特地叮嘱我,按照家中的样式,替兄长准备的。”

  

      阎亮扫视了一下四周,只见屋中的诸般陈设,果然都十分考究,其中不乏富贵人家才有的家具材质,想来都是叛军从四处劫掠而来的吧?虽说都是些惠而不费的东西,但是如今叛军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从冀县退到了勇士,像家具这样笨重的物件,大概早就丢弃了。如此说来,能拼凑起这一屋子的器具,也足见韩约的用心。

  

      “彦明,事发之后,他们没有难为你吧?”阎亮问道。虽然眼前看上去,韩约依旧很信任阎行,但也排除是为了达成和谈而故意做出的姿态,因此,阎亮免不了要多问一句。

  

      “兄长放心,有韩司马照应,谅这军中也不敢有人为难我。再说了,允吾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之后,他们的心思便全在如何返回湟中、河曲上面,根本无暇计较其他的事情,而且,大部分人只知道是盖长史与滇吾大人反了,哪里想得到阎家!”阎行满不在乎的答道。

  

      “如此便好,我生怕因家中起事而牵累到你。”阎亮轻舒了一口气:“阿艳,要不回头我跟韩司马说一声,让他派你与我同去临泾,乘此机会,从叛军当中脱出身来?”

  

      阎行闻言,面有难色,似乎有些不愿意。最后,阎行推脱道:“阿兄,韩司马恐怕是不会放我走的。如今,韩司马一心冀望于议和,好让自己能摆脱叛贼的身份,而阿兄你恰好又是使者,我看,韩司马肯定会扣着我不放,拿我当人质,来督促阿兄你达成此事。”

  

      虽然觉得阎行有些言不由衷,但阎行的这一番话,也颇为在理,阎亮细想了想,觉得韩约恐怕还真的不会放阎行走,便暂时摁下了这个念头,兄弟二人别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就在阎亮、阎行兄弟二人闲话的时候,另一边,韩约却有些魂不守舍,急躁难安。原因很简单,盖勋的使者已经来了,即日便会启程前往临泾面见张温,可他派去与董卓商谈的使者成公英,至今依然没有音讯,这让韩约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当中。

  

      对韩约而言,最佳的买主,当然是董卓。在凉州的三位方面大员当中,唯有董卓的功劳最小、贪欲最大,因此,他只有在面对董卓的时候,才占据着更有利的谈判地位。

  

      而且,韩约和谈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免罪而已,而是想更上一层楼,借机为自己谋取一个相当不错的官职和地位。若是与张温和谈的话,这个目的恐怕很难达到,毕竟对于张温而言,凉州叛乱的终结,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自己的议和,不过是让叛乱结束的早一点,但是,没有这个议和,张温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麾下有徐晃、关羽这样的良将,张温对平叛还是有一定的底气和信心的。

  

      唯有急于占据功劳的董卓,才能在谈判中做出更大的让步,而且,唯有北宫玉和王国这两个罪魁祸首的人头,才能让他有更充裕的资本来与董卓谈判。

  

      原本,韩约是想将盖勋与王国派出的使者,尽数在半道上劫杀掉的,可是,自从知道盖勋的使者是阎亮后,这个计划便行不通了。阎亮是阎行的族兄,而阎行正是韩约眼下唯一能够信任依靠的心腹人选,劫杀使者的行动,必然要倚重阎行——显然,想让阎行对自己的族兄下手,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阎亮自身武艺高强,身份又非同寻常,杀他也要冒很大的风险。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韩约最怕的就是横生枝节。

  

      最后,韩约将心一横,决定与阎亮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对于韩约的深夜来访,阎氏兄弟都有些意外。寒暄了几句后,韩约笑道:“阎司马出自弘农王门下,而我当日赴京上计,也曾有幸受何大将军的召见和垂询,若非乡土难离,我差点就答应了何大将军的聘任。这样说起来,阎司马与我之间,也算是颇有一段渊源。”

  

      见韩约如此生拉硬扯的拉近关系,阎亮心下暗笑,嘴上附和了几句。

  

      韩约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前段时间,我曾听人传言,说弘农王早就预料到凉州会有叛乱,故而派遣门下赴凉州任职,预作提防——可真有此事?”

  

      “确有其事。”阎亮点了点头:“我等赴任之前,弘农王的确曾经亲口嘱咐,让我们加强陇西、汉阳二郡的军备,提防羌人叛乱。”

  

      “传闻弘农王年少聪慧,我还以为是世人夸大之辞,从此事上看来,传言不仅没有夸大,反倒是‘年少聪慧’这四个字,已经不足以称誉弘农王了!我大汉能有如此贤能的嗣君,实乃上天赐福也!”韩约假惺惺的赞叹道。

  

      阎亮见韩约如此作派,反倒心生警惕,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说弘农王此举的确令人高山仰止,但韩约的赞誉也未免来得太突兀了。

  

      “阎司马,我本汉家的忠臣,绝无反叛之意。奈何当日被王国设计陷害,又遭陈太守的逼迫,这才身陷贼营,不得已从了贼人。我之所以没有一死以全臣节,为的就是日后能够有所报答于朝廷。如今,我已经设计让王国杀了北宫玉,然而,祸乱凉州的罪魁祸首,岂止北宫玉一人?王国亦是罪不可恕!就不知道,阎司马愿不愿意祝我一臂之力,为汉家除掉这个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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