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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血染高平川
天色将晚,关羽来不及等部队驻扎好之后,再上山拜祭段颎。好在,经过这些天的锻炼,汉军士兵已经适应了这种严格的要求,不用关羽在一旁监督,各部的司马便已经开始喝令部下的士兵,在山脚下扎营了。
关羽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亲卫,与麹义一起登上了逢义山。行至半山,麹义指着山腰的一个土台,兴奋的说道:“关破虏,这里就是当年段太尉发号施令的地方,民间俗称‘点将台’,上面至今还有残存的营垒遗迹。”
“那我们就在这里祭拜段公。”关羽一拍马,抢先往点将台驰去。
众人上了点将台,关羽四下一看,这一处天生的土台,四周视野开阔,山下的情况一望即知,无怪乎段颎会选择这里作为指挥中枢。
关羽极目远眺,只见东北方向,一条被夕阳映射成金红色的河流,蜿蜒西去,正是高平川。
麹义顺着关羽的目光一望,心知关羽正在看得是高平川。他遥遥一指,道:“沿着高平川,一路皆是坦途,全军上马疾行,不出两日,便可以抵达高平川入河口。不过,高平川两岸,皆是水草丰茂之地,恐怕会有零星的羌族部落在此放牧……”
麹义的语气当中,暗含着无尽的杀意,关羽望了望血红的夕阳,并没有接过麹义的话茬,只是翻身下马,道:“将这里打扫一下,准备祭拜!”
亲卫们折下树枝,将土台上的落叶扫净,又拔去了周围的枯草,整理出一片干净的地面来。虽然来不及堆土祝坛,不过,《礼记》有云:“至敬不坛,扫地而祭”,只要心中虔敬,就用不着堆土祝坛,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就可以祭祀了。因此,关羽等人在空地上直接拜祭段颎,也算不上不敬。
紧接着,亲卫们砍来木柴,堆成一堆,然后钻木燃屑,点燃了柴堆。在熊熊燃烧的柴堆前,摆放着两个刁斗,里面盛着粟米和清水,算是祭品。不过,虽说是因陋就简,但是仅凭这两样东西,未免还是显得有些单薄,于是,关羽一咬牙,决定杀一匹纯色的马来当祭品,祭奠段颎的在天之灵。
马是六畜之首,也是祭祀所用的“牺牲”之一,但由于马匹太过珍贵,因此,人们常用的,是牛羊猪三牲。但在一些非常重大的场合,依旧会“杀马盟誓”,以示郑重。比如汉高祖就曾与诸侯大臣“刑白马”为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
眼下,关羽手头实在没有其他的“牺牲”可供使用,于是只能忍痛杀马一匹,作为祭品。
随着马儿的一阵哀鸣,卫士端来了一个铜盏,里面盛着犹自冒着热气的马血。关羽伸手接过铜盏,沥血于地,躬身下拜道:“伟哉段公,克定羌戎。良史书德,天下仰功。后生河东关羽,愿承段公遗志,殄灭贼寇,定国安邦。公其有灵,来格来歆,伏惟尚飨!”
麹义听了关羽的祭文,直翻白眼,看到关羽拜祭完了,他也上前,躬身下拜,道:“段太尉!先父当年跟随你征讨羌贼,最后战死在了疆场上,身为凉州丈夫,也算是死得其所,不枉此生!小子长大之后,本也想追随太尉杀贼,奈何太尉已然身故。没能在太尉麾下效命,实在是小子毕生的遗憾!”
“太尉!你若在天有灵,就睁大眼睛看着,看着小子是怎么杀这帮背信弃义的羌贼的!先零羌夺占富平,已有数十年,如今,小子就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太尉在天之灵!也教他们将这数十年来,欠下凉州百姓的血债,尽数偿还!”
关羽为有些诧异的望着麹义,没想到,他与段颎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见麹义也拜祭过了,关羽上前端起盛放着粟米的刁斗,往火堆上一倾,一股火焰登时冲天而起。紧接着,关羽又端起盛水的刁斗,往地上一浇,算是将刁斗中的祭品敬献了出去。
随后,卫兵们上前,在火堆前挖了个深坑,将杀死的马匹埋入其中,整个祭祀仪式,就算是全部完成了。
第二天,汉军整理好了装束,进一步轻装简行,抛弃掉不必要的辎重后,立刻全员骑马,沿着高平川,一路西去。
轻骑突进,关羽立刻找到了昔日的感觉。这些天,全军徒步跋涉在山沟当中,连方向都有些弄不清楚,实在让关羽觉得有些郁闷。如今,重新回到了可以纵马驰骋的河谷平原地带,关羽指挥起部队来,顿时感觉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不复前几天顾此失彼的样子了。
看着关羽接连法令,派遣侦骑,调整队形,将部队布置得井然有序,麹义也暗自点头,收起了心中最后的一丝轻视和傲慢。
队伍行进了半天,日头已近正午,前方的侦骑来报,说前方发现了一股放牧的羌人,约有近百人,向关羽请示下一步的命令。
麹义狞笑一声,对关羽道:“行走了半日,正好有些饥乏,眼前既然有现成的猎物,那我们又岂能辜负天公的美意,白白错过呢?”
虽然没有麹义那般旺盛的杀意,但关羽心里清楚,若想不走漏风声,完成奇袭富平的任务,这伙羌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的。
三千对一百,简直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不过,为了防止有人逃脱,跑回富平报信,关羽还是十分慎重的将人马分成三队,规划制定出了三面包抄的战术,这才让身边的司马传令下去,让各部按照命令,分头进击。
“关破虏也太过谨慎了罢,一百多人,顷刻便能杀得一干二净,如同是老鹰搏兔一般,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麹义颇有些不以为然。
“老鹰搏兔,也得用全力。”关羽笑道:“兔子可狡猾着呢,稍不留神,就会窜得无影无踪,我可不想有人逃回去提前报讯。若是我军人多势众,还让敌人逃脱了,那才叫丢脸呢。”
不多时,前方便传回了消息,这一股羌人已经被汉军全数歼灭。
当然,歼灭并不代表全部杀死,这一百多名羌族牧民,其中近半的青壮已经被汉军杀死,剩下少部分青壮,和大部分的老弱妇女,则在汉军骑兵的包围中,投降了。
听到这个消息,麹义冷笑一声,道:“破虏方才下令,可曾让你们受降?你们为何要自作主张,收容俘虏?”
传讯的汉军骑兵被问了个摸不着头脑,这还用主将专门下令吗?打仗不都是这样?
听到麹义的话,关羽刹那间就明白了麹义的意思。他暗叹一口气,转脸对麹义道:“麴长史,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置罢!”
麹义闻言,一脸的兴奋之色,拱手道:“麾下领命!”,又转身喝道:“儿郎们,跟我来!”
八百劲卒骑着马,紧跟在麹义身后,往前边去了,关羽身边,这一回,可就只剩下少量留守的兵力,和一大群马儿了。
“破虏!”一名卫士打马上前,对关羽欲言又止。关羽见状,一挥手,道:“走,跟过去,传令,让各部整队,做好就地歇息的准备!”
打马来到战场上,关羽远远的瞧见,自己麾下的骑兵,正在四处套马赶羊,场面颇为混乱。不过,再往远处一望,有几队骑兵正在那边来回巡弋,显然并没有放松警戒。关羽满意的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河边。
俘虏们全都被赶到了河边的泥滩上,麹义部下的劲卒,张着硬弩,对准了这些被俘的羌人。
羌人显然也猜想到了自己的下场,一些妇女禁不住啼哭起来,而几名男子则站在最前方,神情激动的用羌语跟麹义在叫嚷着什么,而麹义一张口,竟也是用羌语作答。关羽看得纳闷,只好让人去找会羌语的人来,仔细询问。
汉军的骑兵大多是三辅、三河的子弟,哪里懂得羌语。最后,还是从麹义的部下,找来了一个懂得羌语的士兵,给关羽翻译。
“禀破虏,那些羌虏指责我军背信弃义,杀害归降之人,家主……麴长史说,我军不接受他们的投降,让他们拿起武器,像一个男儿一样的死去……”
果然,汉军士兵从地上捡起了一批武器,扔还给羌人。羌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商议什么,片刻之后,当中的男子全都从地上捡起了武器,喊叫着向汉军冲了过来。
不过,他们的奋死一搏,显然是徒劳无功的。就在羌人捡起武器的那一刹那,汉军已经扣动了弩机,弩矢如同飞蝗一般,窜向了河滩上的羌人。
冲过来的羌人瞬间就被弩箭全部射倒在地,大部分人都当场毙命,只有少数几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叫喊着。
后面的羌族妇女也被射倒了数人,然而,见此情状,她们竟然停止了哭泣,也上前捡起了地上的兵刃,朝汉军冲了过来,后面,一些半大的孩童,则捡起了河滩上的石头,朝着汉军投掷过来。
麹义嘿然冷笑,用不着他发号施令,身边的士兵就已经弩箭齐发,两轮射击过后,河滩上便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着的羌人了。
“大伙抓紧了,宰羊,生火,今儿我们有肉吃了!”麹义一边打马往关羽这边走,一边高声叫喊道。周围的汉军士兵听到了,也纷纷大声应和,叫起好来,整个营地里一片欢腾,仿佛方才没有发生过一场杀戮一般。
“破虏,待会我让儿郎们选一条最肥美的羊羔来,麾下亲自烤羊腿让破虏尝一尝!可惜没有佐料调和,只有盐巴,这味道可就要大打折扣了。”麹义笑道。
“好,那我今天就尝尝麴长史的手艺!”关羽也笑着答道,不过,他很快就将话音一转,道:“想不到羌人的女子如此刚烈!身处绝地,非但没有束手待毙,反而敢冒死冲杀,毫不输于男儿。”
“那可不,羌人不比汉人,族中的妇人也要骑马放牧,若论骑射之术,恐怕比有些内郡的汉儿还要厉害。”说着,麹义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道:“破虏有所不知,这些羌族的女子,长年骑马,腰肢最是有劲,压在身下入起来,那两条腿,简直能把你的魂儿都给勒出来。可惜了……”
“咳!麴长史,杀便杀了,这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强啪什么的,还是要约束士兵,不可放纵啊!麴长史,你可要以身作则呀!”关羽轻咳一声,劝说道。
“破虏这可就迂腐了,儿郎们在军中憋得久了,难免有忍不住的时候,最多约束他们在战时不要擅自脱队,只图自己舒坦,耽搁了追杀敌人。到了战后,哪还管得过来!”麹义不以为然的答道。
不待关羽再说话,麹义从士兵手中接过一条羊腿来,架在火上烤了起来。看到麹义全副身心都投在了烤羊腿上,关羽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全军上下,饱食了一顿或者有盐或者没盐的羊肉大餐后,关羽喝令全军整备,准备出发。
有士兵前来请示:“禀破虏,剩余的牛羊马匹,应该如何处置?”
“马匹带走,其他的丢弃在原地罢,不要拖了大军的行程。”关羽答道。
士兵正要领命下去传达,麹义道:“丢弃在原地,回头难免有放牧的羌人途径此地,到时候,他们将这些牛羊套了回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依我看,就该将这些牛羊全都杀了,宁可喂了野狼,也绝不能留给羌贼!”
“随你罢!”关羽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这些活就交给你了,我先率骑兵在前面开路,你随后赶上来便是!”
剩下的半天,汉军在路上,再也没有遇到零星的羌人部落。晚上宿营之后,汉军士兵依稀能够听到几十里外,此起彼伏的狼嚎声,甚至还有虎啸声。
“嘿嘿,白白便宜了那些虎狼,若是能将那些牛羊赶回去,也足够补偿儿郎们家中的损失了……”一提起战死的部属,麹义这个粗豪而又凶残的汉子,才会显现出几分伤感与柔情来。
这一点就很对关羽的脾气,关羽对部下,也是视若兄弟,关怀备至。当日,跟随他出战的郎卫,但凡有战殁的,关羽都会亲自登门慰问,若是家中只剩下老弱的,关羽更是拿出自己的俸禄以及所受的赏赐,来供养他们。
如今,关羽遇上了麹义,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是随着交往的加深,关羽愈发觉得麹义与自己十分投缘,甚至,两人的性格也非常的相似。因此,不仅关羽对麹义的态度大为扭转,就连麹义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与关羽变得亲近起来。
“不过,富平内外,有的是牛羊马匹,财帛妇女,等我们杀了过去,还不是予取予夺,想拿多少就有多少!到时候,只怕我们要赶着十几里长的牲畜和车队回去呢!”麹义摩拳擦掌,仿佛眼前已经堆放着一堆金银财宝似的。
“那么多的牛羊马匹,恐怕不好私吞罢?”关羽迟疑道。
“儿郎们流血流汗挣来的,为何不能私吞?啊呸,什么叫私吞?这是我们应得的!”麹义嚷嚷道:“破虏,你不肯拿,我也没办法,但你也别拦着我拿属于我的那份!这次跟着我来的,可都是我的家兵部曲,武器盔甲,弓弩箭矢,马匹粮草,哪个不是我自备的?要是不带点东西回去,我全家,不,我们全里,可都要喝西北风了!”
听麹义这么一说,关羽也心动起来,倒不是关羽想给自己弄多少东西,而是这次跟随关羽作战的骑兵,他们也都是自备武器马匹,应朝廷的征召来前线作战的。这是徭役的一种,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应尽的义务,朝廷是不用付钱的。除了随军供应口粮,在大战之前,或者战胜之后,有一定的赏赐外,这些士兵是没有任何好处可拿的。
想到这里,关羽也猛然醒悟过来,这一次,自己率领的,可不是领着弘农王的俸禄与赏赐,家身丰厚的王府郎卫,而是从各郡国征召来骑士啊!既然如此,自己又何不设法给他们也弄一点好处呢?
“麴长史,你看,我率领的骑士,可不像你是本地土著,赶着牛羊就能回家……”关羽试探性的问道。
“嘿嘿,这个好说!到时候,牲畜归我,若有什么金银细软,容易携带的东西,全都归你。若是缴获的金银细软不够,回头按照牲畜的数量,把钱补给你,如何?”麹义瞬间化身为奸商,与关羽讨价还价起来。
关羽被他这么一激,登时找回了当年贩私盐时的感觉,也技能全开,与麹义舌战起来。
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商讨”,关羽终于麹义达成了分赃协议,各自心满意足的去睡觉了。
第二日旁晚,汉军终于抵达了高平川的入河口,在那边,又有一个更大的,约有五百余人的羌族部落,坐落于此。
关羽已经完全放开了心态,他笑着对身边的士兵说道:“儿郎们,今晚,我们又有烤羊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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