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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犹疑不决
王国见此情形,高声喝令道:“那离、麻奴!你们各带一千精骑,前去支援成、杨二位校尉!”
军阵当中,两名羌族首领应声而出,带着本部人马,立刻往山下冲了过去。山下两支汉军骑兵,左翼的一支,一看羌族骑兵出动了,立刻掉头往山上驰去,而另外的一支,反应却略微有些慢。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已经用弓矢射乱了成宜所部的阵列,前锋已然成功突入了对方的阵中,两军混战在一起,一时间也的确难以抽身撤出来。
看到羌人的骑兵已经逼近,汉军的骑兵分成了两部分,尚未陷入敌阵的骑兵,立刻掉头迎向了敌人,而已经冲入敌阵的,则竭力的想从混战当中脱离。
看到来了援兵,成宜部下的士兵大为振奋,一个个踊跃上前,死死的缠住了阵中的汉军骑兵,不断有因急于抽身而疏于防范的汉军骑兵被捅下马来。幸好,山上的汉军营寨当中,及时的射出了一波箭矢,将背对营寨的叛军士兵射得落花流水,阵形大乱,这才使得阵中的汉军骑兵,有了一线生机可以逃脱出来。
然而,脱出敌阵的汉军骑兵,依旧没能脱离危险的境地。敌人有两千精骑,而汉军总共才七百余骑,已经脱身的左翼有三百,剩余的四百骑兵,又有近半陷在敌阵当中。也就是说,掉头迎上羌胡联军的骑兵,奋力为身后的同袍争取脱身机会的汉军骑兵,只有两百余骑,仅仅是敌人的十分之一。
两支骑兵狠狠的撞到了一起。这支骑兵,是受征召而来的三河子弟,虽不及羽林骑兵那般精锐,但也都是娴于骑射的勇武之士,他们也是夏育这次带来的三千战兵当中的主力。
而他们的对手,则是烧当羌的精骑。烧当羌诸部是仅次于先零羌诸部的羌族大部落,如果说先零羌是东羌的领头羊的话,那烧当羌就是西羌的马首,历史上,取代先零羌的地位,成为诸羌部族当中最强者的,就是烧当羌。
双方的实力,可谓是针尖对麦芒,不相上下。只不过,在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羌族精骑的洪流,依然很快就吞没了阻拦在前方的汉军骑兵。
已经驰上了山头的那支汉军骑兵,见此情形,只能再次掉头冲了下来。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这支汉军骑兵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他们并没有直接冲入敌军当中去,而是选择了从敌军的一侧斜掠而过,游走骑射的战术。
这支汉军骑兵射出的箭矢,有效的牵制了羌族骑兵的进攻,使他们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来追赶。但是,此举并不足以解救出那些身陷重围的汉军骑兵,他们依旧被一点点的蚕食着,人数正变得越来越少。
这就是那些刚刚从叛军步兵阵中脱身的汉军骑兵,所面临的现状,才出狼窝,又入虎口,这大概就是对这些汉军骑兵处境的最好诠释了。
就在汉军骑兵陷入绝望的苦战时,汉军中军营寨的车阵被打开了,数百名身披扎甲,手持长矛的汉军步兵,迈着大步,从缺口处走了出来。在山坡上列好阵形后,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朝着山下行去。
看到出来的汉军人数比较少,处在半山腰上的叛军步兵,随意布置了几道阵列,来阻挡这股汉军的进攻。而且,为了避免误伤,此时,汉军营寨当中的弓弩手,已经停止了射击,这对叛军的步兵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他们承受的打击和压力,终于减少到最轻的程度了。
除了人数少之外,这支汉军全部由矛手组成,也是让叛军对其产生轻视的一个原因。众所周知,矛手需要严密整齐的阵形,才能形成战斗力,而严密整齐的阵形,则意味着整支军队的行进速度会十分缓慢,甚至根本无法发动冲锋——事实上,长矛步兵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种防御性的兵种。
而汉军却派出了一支数百人的长矛步兵来应战,难道真是夏育因兵力紧缺而技穷了?
当汉军的长矛手走到距离敌人五十步的地方,他们突然一声发喊,双手将长矛高举过头,快步奔跑了起来。
五十步,这个距离既短,却又不短。五十步,是弓弩可以精确直瞄的距离,也是弓矢可以几乎不受风力影响,离弦的一瞬间就能射穿敌人心脏的距离。然而,五十步,对于人类而言,却算不上是一段很短的距离,不过,恰到好处的是,这刚好是一段可以让人奔跑起来,并将速度提至最大的距离。
叛军前几排的士兵,几乎被汉军士兵的举动给惊呆了,他们从没想过,长矛手居然也能发起冲锋,而且是以如此密集的队形,如此迅速的速度,向他们扑了过来。
与骑兵不同,对于叛军的步兵而言,他们很少有机会去直面那密集的矛尖,毕竟,以长矛步兵方阵相互刺击这种战法,无论对羌人还是对汉人而言,都是极其罕见的。一般而言,也只有经常对步兵方阵发起冲击的骑兵,才有这个机会。
还不等叛军的步兵反应过来,汉军的矛手已经高举着长矛,扑到了他们的面前。叛军阵线的前几排,同样布置着密集的矛手,他们按照平常抵御骑兵的方式,斜举着长矛,矛尖朝上,这对骑在马上的骑兵而言,是极其有效的威胁。然而,现在他们现在所面对的,却是汉军的步兵,这样一来,斜举着的长矛,就无法在第一时间里,对汉军的步兵造成杀伤了。
而快步冲过来的汉军,却是高举着长矛,由上向下扎了下去,这样一来,几乎在一瞬间里,汉军的矛手就把叛军前几排的士兵,尽数刺倒在了地上。
汉军的速度虽然因此而略微减缓了一些,但是他们却依旧维持着一个较快的速度,继续向后方的叛军士兵,发起了冲击。
在如同是布满了尖刺的铜墙铁壁一般的汉军方阵面前,叛军的步兵很快就变得溃不成军了。顾不上前方有骑兵的阻滞,成宜、杨秋部下的士兵,一窝蜂似的朝着山谷涌了下去。
溃兵立刻将骑兵们的战场搅成了一锅粥。冲入骑兵当中后,溃散的步卒立刻阻滞住了骑兵们冲锋的势头。本来,所剩无几的汉军骑兵,正被羌人的骑兵分割成几股,轮番进攻。如今,羌人骑兵受到溃兵的冲击和阻滞后,进攻的势头一下子被遏止了下来。乘着这个机会,包围当中的汉军骑兵乘机杀开重围,聚拢在了一起,然后朝着山坡方向冲了过去。
汉军的步兵冲到了山脚附近后,便停止了冲锋,展开阵列,就地防守。这时,汉军的车阵当中,又涌出了近千名弓弩手,他们快步行至半山腰后,立刻挽弓搭箭,朝着下方乱成一团的叛军射去。
事已至此,那离、麻奴二人清楚的认识到,再继续呆在这个山谷当中话,自己只会遭受更大的伤亡,他们立刻命人吹响号角,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夏育在山上看着这一切,微微颔首,低声道:“阵形方面还是所有欠缺,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里,能训练出这个效果,已经很难得了。唉,短短的半个时辰,便把两记杀招都用了,接下来,可就只能苦熬了!”
而在另一边,韩约却笑着对王国道:“大帅,夏育技穷矣,他最精锐的骑兵损失近半,暗藏的杀招也被迫提前揭开。以他的兵力,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后手了。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加紧进攻,让夏育慢慢流干鲜血便可。”
此时,北宫玉和李文侯也在两翼取得了不小的战果。在他们前赴后继的进攻之下,汉军两翼车阵前方的拒马,已经被拔除得差不多了,湟中义从胡的士兵们,终于可以毫无阻碍的进攻汉军的营寨了。
由辎重车辆搭建起来的营寨,本来就不怎么高,义从胡的士兵们骑在马上,只需奋力一跃,便可以从马背跳到车上去。尽管在车阵后方,汉军的兵力占有优势,但是,面对不断跳上来的义从胡士兵,整个车阵已经显得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失陷。双方已经陷入了血腥的拉锯战当中,每一段车阵,都在时刻不停的易手。
直到日头渐渐偏西,天边浮现出了晚霞的红光,王国才下令收兵,停止了进攻。精疲力竭的汉军士兵,看到叛军终于撤退了,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软软的瘫坐在了地上。经历了大半日厮杀,而且还没有歇息的机会,汉军士兵大多都已经达到了体力和心力的极限。
自然,作为攻打汉军营寨的主力,湟中义从胡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李文侯倒也罢了,他深恨夏育,一心只想尽快攻陷汉军的大营,因此对部下的伤亡暂时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北宫玉却不同,面对部下的伤亡状况,他的心里简直在滴血。无论是作为部族的首领,还是作为联军的一员,兵力的多少,都是实力的象征,也是地位的保障。特别是在秩序大乱,全凭拳头大小来说话的凉州,就更需要军队的支持,才能有一席之地容身。
不过,王国倒也没有故意消耗湟中义从胡的意思,或者说,至少王国不敢把这个意思表现的太过明显。第二天,负责进攻两翼的部队,便换成其他人。
汉军营寨外的拒马已经被湟中义从胡基本清理干净,这让后续的进攻部队省了不少的事儿。汉军所面临的形势,比之前一天更加严峻。到了第三天,汉军已经不得不被迫放弃了两翼的车阵,转而集中兵力防守中军了。
就在王国等人欢欣鼓舞,认为自己又将取得一次大胜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传了过来——勇士城外的联军大营,突然遭到了不明汉军的袭击,东边的营寨当时就被汉军攻破,而城中的汉军也适时的出兵策应,两下合力又攻破了联军南边的大营。残余的联军见情势不妙,只能仓惶撤退,奔窜出十余里之后,才停了下来。
听到这个消息,王国又气又急,连声喝问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汉军?”
信使战战兢兢的答道:“启禀大帅,对方并没有打出旗号,我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一部的人马……”
王国愤怒的一脚踹开了信使,望向了韩约:“韩司马!攻击夏育,是你一力主张的,现在,你又怎么说?“
韩约眼中闪过一道煞气,他一低头,拱手道:“大帅,此事的确是我筹谋不周,中了夏育老儿的诡计。如今看来,夏育老儿之所以来此,就是想拿他自己做诱饵,引我军入彀。他部下只有七八千人马,却虚张声势,让我们误认为他率领着三万大军,因此不得不举全军前来与他决战,实际上,他却分出了相当一部分兵力,绕道去救勇士,走的应该就是阿阳那条道。大帅,属下失策,还请大帅严加处置,以正军法。”
王国此时怒气也消了大半,他当然不会因此就处置韩约。随意挥了挥手后,王国道:“眼下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韩司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续攻打夏育?还是回师退往榆林?傅燮又会不会乘机带兵截断我们的归路?”
“大帅,夏育虽然丢掉了两个营寨,但是想要攻下他的中军大营,只怕还得耗费上好几天。虽说有些可惜,但是我军已经没有时间在耗在这里了。所以,还是先退回榆林,重整军队之后,再做打算。”再三权衡利弊之后,韩约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
与此同时,在勇士城中,傅燮与李晟,也正就要不要放弃勇士,退回冀县,展开了一场争论。
“傅护羌,我听夏荡寇说过了,朝廷平叛大军的主攻方向,是先零羌,而非金城叛军。勇士这边,我军势单力孤,实在没法守得住。乘着叛军的主力未回,我们还是撤回阿阳去吧?”李晟劝道。
“李都尉,你所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实在舍不得放弃勇士啊,勇士处在叛军腹心的边上,如果我军能够控制住此地,便可以随时攻入金城郡,即便是允吾城,也是朝发夕至,不过一天的路程。相反,若是我军放弃了勇士,那以后再想攻打金城,可就要从獂道、阿阳出发,行军二百余里才能抵达。这其中的艰险之处,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到这里,傅燮忍不住叹了口气。
“傅护羌,等张车骑平定了安定、北地两郡后,他自然会率领大军前来征讨金城的叛军。到时候,任叛军怎么狡猾,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傅护羌,夏荡寇冒着性命危险,给你争取来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能错过啊!”李晟劝道。
“好吧,我听你的,撤回冀县便是。只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在勇士再多呆一天。既然夏荡寇能冒着性命危险来救我,我又如何不能反过来为他争取一线生机?只有我们在勇士闹出的动静越大,叛军才会越急着赶回来。”傅燮道。
望着地图,傅燮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武威郡上,黯然叹了口气:“大好的局势,竟然就这么白白的送掉了!董仲颖啊董仲颖!”
再说董卓,当他收到朝廷派左车骑将军张温率军平叛的消息后,心里也是十分的不情愿。在他眼里,凉州差不多已经是他的禁脔了,岂容他人染指?即便张温只是来凉州镀金的,最后还是得离开凉州;尽管宫中送来的书信,也承诺张温一定会照顾、提拔于他的。但是,对于早已经习惯了独霸一方,一言九鼎的董卓来说,还远远不够!
然而,尽管董卓十分的窝火,但是,除非他立刻叛汉自立,否则,朝廷的意旨,他便只能遵行。于是,董卓便向贾诩问计,贾诩微一思虑,就给出了答案:“明公何必担心,张车骑不过是个纸上谈兵儒生罢了,朝廷居然派他担任主帅,简直是失策到极点,凉州的局势,早晚会败在他手中。因此,明公何必着急?只须暗中积蓄力量,等着最后出来收拾残局便可。”
果然不出贾诩所料。夏育走后,张温的身边缺少一个既熟知凉州情况,又有足够的资历、威望能让他信服的部属。因此,在制定后续战略的时候,张温不免又犯了犹疑不决、瞻前顾后的毛病。
虽然已经确定要先行攻打先零羌,可是,对于进攻的具体方位,张温帐下的诸将固然是各执一词,彼此难以说服对方,就连张温自己,也是左右摇摆,莫衷一是,定不下一个具体的方案来。
在此期间,先零羌曾多次越境攻入右扶风,显然不把张温这个左车骑将军放在眼里。幸好,有徐晃、关羽在身旁,羌人的这几次攻击都被他们给打退了,张温这才没有像历史上那样,陷入“与战,辄不利”的尴尬境地。
直到夏育救出傅燮,回到冀县后,张温这才在夏育的催促下,出兵沿着泾水一路西去,进入了安定郡,寻找与先零羌一决胜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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