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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分主宾坐定之后,蹇硕率先开口,夸赞起孙坚来:“方才见识了孙司马部下的军容,真乃熊虎之士也。我在宫里的时候,早就听说过孙司马的勇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孙坚闻言,却是嘿然不语。蹇硕虽然满口极力称赞他,但是话却说得让孙坚觉得有些刺心。想来,方才蹇硕在帐外看到两侧列队迎接他的士兵后,被其整肃的军容所震撼,这才对他赞不绝口。
可是,这整肃的军容背后,其实大半功劳都是徐晃的。虽然当初因为护短和徐晃起了冲突,但是孙坚也不得不承认,徐晃在训练士兵方面,的确有一手。孙坚招募来的这批淮泗子弟,各个悍勇无匹,若说上阵搏命厮杀,绝不会皱半点眉头。可是,战阵之间,又岂能光靠个人的悍勇?令行禁止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孙坚也不是没有好好整顿训练自己部下的淮泗子弟的想法,只不过由于时间仓猝,一直没能付诸行动罢了。而在叶县屯驻下来之后,虽然有了时间,可是偏偏朱儁却把训练部队的全权,交给了徐晃。结果,一来是不服气,二来是护短,孙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徐晃起了一场冲突。
虽然心里承认了徐晃练兵的本领,可是一想起自己当初在牙门外丢得那些丑,孙坚的心里,依旧存着个疙瘩,很不舒服。如今,蹇硕满口所称赞的,实际却是徐晃的功劳,这就让孙坚颇有些哭笑不得了。
不过,这些话,孙坚哪能跟蹇硕明言,他只好拱手谢了一声,然后问道:“不知蹇监军今日前来,又何指教?我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司马而已,监军若是有何垂询,直接唤我过去问话便是,何必亲劳玉指,登门拜访呢?”
蹇硕闻言,佯作不悦之状,道:“孙司马何出此言!我此番是慕名而来,想结识一下你这位当世的豪杰之士,又岂能以官职大小论之?孙司马如此见外,那我只好怏怏而去了!”
孙坚见状,只好拱手道了一声歉:“承蒙监军看得起末将,末将不胜荣幸之至。”
“哈哈,孙司马再这么客气,可就真是与我见外了。这样罢,你我各以表字相称如何?”蹇硕笑道。
“这……末将实在不敢如此大胆。”孙坚推辞道。其实,孙坚也是位粗豪的汉子,对于上下尊卑的礼节,并不是那么讲究和看重,若是换了别人,他早就答应下来了。可是,眼前的这位蹇监军,身份特殊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他找上门来,到底有何企图,至今还是个迷。因此,孙坚也就不敢跟蹇硕表现得太过亲近了。
“那就这样吧,我称呼你的表字,你叫我一声‘黄门’便可,也别再自称末将了,如何?”蹇硕见孙坚极力推辞,生怕过犹不及,便又退了一步。
“谨遵黄门之命!”孙坚知道也不能一再的推辞,免得拂了蹇硕的好意,到时候反倒反目成仇,可就不好了。
几句话说完,蹇硕与孙坚之间,一时陷入了冷场当中。孙坚一直没弄清楚蹇硕的来意,心里悬着一块大石,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因此只能一个劲向蹇硕劝酒;而蹇硕也没找到合适的楔入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将来意提出,因此,也只能接着喝酒做掩饰,心里苦苦的思索着。
喝了几杯酒之后,蹇硕双掌一击,命手下的内侍抬上一个箱子来。孙坚见了,正要开口询问,蹇硕已经示意内侍将箱子打开了。孙坚细细一瞧,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地上摆着的,是满满一箱子的黄金,在灯火的映衬下,一锭锭的黄金放射着耀眼的光芒,帐中的诸人,一时都觉得眼花缭乱,呼吸急促。
蹇硕见状,得意的一笑,道:“文台,区区五百金,不成敬意,算是我的一点贽见之礼。”
“这如何敢当!”孙坚连忙推辞:“无功不受禄,蹇黄门如此厚爱,岂不是折煞我也?”
“当得!当得!”蹇硕笑道:“古人求贤,不惜以千金市马骨。如今我前来结交文台这样的豪杰之士,却只有五百金的贽见之礼,已经算是轻亵了文台的身份。文台若是还推辞不受的话,那我只有回去收拾千金,重新前来拜访了。”
“这……”孙坚此刻,心里如同开水锅一般,翻腾不已。蹇硕的看重固然让他觉得高兴,眼前这五百金也十分的诱人。但是,孙坚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蹇硕就只是冲着结交他而来的。因此,孙坚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收下也不行,不收下也不行,左右为难,心里十分的矛盾。
“蹇监军,你此来究竟为何,还请明示,否则,我家司马也不敢收受你这么重的礼物。”程普忍不住出列行礼,向蹇硕说道。
蹇硕见孙坚的确十分为难,心知若不将事情说清楚,只怕孙坚也不会接受自己的重金。于是,他微微一笑,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嘛!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结交文台这样的豪杰之士罢了,你们又何必起疑?如果不信,日后你们到了洛阳,不妨跟宫中的卫士、羽林、虎贲打听打听,我蹇硕在宫中,素有好武之名,平生最爱结交勇武之士。此次来军中,恰好遇到了文台,我一时心喜难耐,这才不揣冒昧,登门拜访,还望文台不要见弃。”
“不过。”蹇硕的话音突然一转:“我身为中官,按理不能与外臣结交。你们对此放心不下,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可是,我蹇硕敢对天发誓,我结交诸位,可万万没有存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相反,我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天子。”
看到众人依旧一脸的迷茫,蹇硕问道:“文台,你可有忠心?可愿一心为当今天子效死?”
孙坚闻言,猛然回过神来,赶忙拱手道:“某生为汉臣,敢不为天子竭力效死,以示忠心?”
“如此甚好!”蹇硕仰天大笑了几声,道:“不瞒诸位说,如今的朝堂之上,有人朋比为党,已然有了尾大不掉之势,他们当中颇有几位执掌兵权的重臣,实在令天子寝食难安,如有芒刺在背。因此,天子一直想寻找几位忠肝义胆的忠义之士,为他排忧解难,特地命我时刻留意。如今,我看文台就是一位极为合适的人选,这才登门拜访,想请文台助我一臂之力。”
孙坚心中剧震,一时竟有了退缩的想法。若蹇硕所说的,都是实情的话,那么自己可就要被搅进一个巨大的政治漩涡当中去了!
孙坚并非胆小之人,可是,他对自己的身份和份量,还是十分清楚的。出身寒门的他,在政治上,并没有什么过硬的靠山,根本没有参与这种权力游戏的实力和资格。就算蹇硕所言是实,他的靠山是当今的天子,然而,在这种级别的权力较量当中,像他这样的小卒,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相比孙坚的心乱如麻,毫无头绪,一旁冷眼观看的程普,反倒抓住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未知蹇监军所言的朋党,是指那些人?拥兵自重的权臣,又指的是谁?”
蹇硕眉头微皱,心下迟疑。他倒不是怕自己“假传圣旨”的行为被人揭穿,然而,在人前公开提及弘农王一党,以及卢植、何进等人,恐怕还是有些不妥。因为这样一来,自己就有暴露形迹的可能——毕竟,你不能指望孙坚以及他的部下,各个守口如瓶。万一消息有所走漏,让弘农王一派的人,打听到他四处拉拢带兵将领的消息,恐怕对方的反击也会如影而至,很可能会就此破坏掉自己的计划。
但是,如果不与孙坚等人交心的话,又怎么能拉拢到这位猛将呢?于是,蹇硕一咬牙,道:“唉,这本事天子的家事。所谓家丑不能外传,本不该随意向外臣提及。但是,文台乃是忠义之士,必不会将此事传到外面去……”
孙坚闻言大惊,赶忙命帐中的部署全都退出帐外去,让祖茂持自己的佩刀,在帐外把守、巡逻,敢贸然靠近者,一律就地处斩。
众人走后,蹇硕望着满头大汗的孙坚,微微一笑,道:“文台不必紧张。所谓富贵险中求,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来,的确有一定的风险,可若是成功了,那便是泼天的富贵,足够文台惠及几辈儿孙的了。”
孙坚长吁了一口气,勉强稳住了心神,耳中听得蹇硕言道:“宫中曾有一件旧事,想必文台也有所耳闻罢?那就是何皇后鸩杀王美人一事。”
孙坚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蹇硕继续说道:“何皇后性悍妒,当今天子颇为不喜,只不过念着往日的恩情,以及她诞育了皇子的份上,暂时没有废后而已。而王美人性格温柔,贤良端庄,深得天子喜爱,天子本就有以王美人取代何氏为后的想法,只是碍于王美人未曾有子,所以才一直耽搁了下来。后来,王美人终于为天子诞育了一名皇子,而何皇后见此情形,居然肆意妄为,鸩杀了王美人,你说,天子能不愤怒吗?”
“可是,彼时何皇后的兄长何进,已然官至河南尹,勾连了不少的官员,朋比为党,在朝中已经颇有势力。在他的阻挠下,天子最终还是未能废后。”蹇硕巧舌如簧的编造着:“于是,天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王美人之子董侯的身上,将其交托给永乐宫董太后亲自抚养,为的就是保住董侯的平安,日后好让董侯承继大统。可是,何氏一门如何会甘心?他们开始更加变本加厉的壮大朋党,想扶持何皇后之子史侯继位。如今,何进已经位至大将军,而史侯的老师卢植,也曾担任冀州方面的主帅,至于史侯的门下,更是遍布军中——朱郎将这里,不就有徐晃、关羽二人么?如此一来,别说董侯日后性命难保,就连天子都觉得如坐针毡,寝食不安。为了对抗何氏一门,天子特令我择选天下心存忠义的豪杰之士,文台,你可愿意为天子效命?”
“这……”孙坚额头上的汗,忍不住又渗了出来:“不是我不愿为天子效命,只是蹇黄门所言之事,太过骇人听闻。我听说,弘农王素有仁孝之名,实乃不世出的英主,怎会如此……”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蹇硕赶紧接着忽悠道:“这便是何氏一门的狡诈之处了。那何进知道,自从天子实行党锢以来,天底下有许多士人对天子极为不满。因此,他便教唆史侯装出一副亲近士人的样子来,拜卢植为师,又以卢植、王允的儿子担任侍读,自然便拉拢了一大批朝野之间的士人。得到了史侯的礼敬,这些士人又怎能不投桃报李?史侯种种所谓的贤名,全都是这些士人鼓吹出来的罢了。否则,以史侯嫡长子的身份,天子为何迟迟不肯立他为太子?”
孙坚一时间心乱如麻,蹇硕说得字字确凿,不由得孙坚不信——毕竟孙坚长期在地方上为官,对于这等宫闱秘事,哪能辩得了真假,挑出蹇硕的错来!
可是,无论是弘农王,还是大将军,还是司空公,随便拿出一个来,都不是他这个县丞、佐军司马可以抗衡的。别说是这些人,就算是同在军中的徐晃、关羽,自己不也在他们那里吃了亏么?
但是,一提起徐晃、关羽,孙坚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天当众受辱的情景,登时怒气勃发,额头上青筋暴露。一时间,什么弘农王,大将军,司空公,全都被他抛诸脑后,在他心里,只有争一口气,挽回当日颜面的想法了。
为何自己的部属被徐晃想拿就拿,想打就打?为何时候朱儁在处置此事时,会偏向徐晃而非自己?还不是徐晃的背后有弘农王?
蹇硕在傍边看到孙坚突然毛发倒竖,怒气勃发,也是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他便大约估摸到了孙坚的心思,乘机挑拨道:“文台,即便不是为天子效力,你也要为自己考虑才是啊!弘农王最是护短,他若是知道文台曾经与徐晃、关羽发生过冲突,肯定会想法设法的报复文台。到时候,文台该如何应对?靠朱郎将么?你不要忘了,朱郎将曾是弘农王的国相,本身就是弘农王一党。若是文台不想一辈子屈沉在微末之职上的话,还是早作定夺为好。”
“承蒙天子与黄门信任,看得起我孙坚,我孙坚也愿意为天子效命!”孙坚一拱手,洪声应道。
“好!好!好!”蹇硕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鼓掌道:“能得文台襄助,天子无忧矣!”
“只是,不知我该如何去做?”孙坚问道。
“哈哈,文台不用焦急,眼下,你什么都不用做,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在前线好好的立功。等战事一了,天子自会关照台省,将文台外放,先在地方上做几任太守,好好历练一番,同时,也可以悄悄的积蓄实力。等到时机恰当的时候,天子自然会发下密诏,令文台带兵进京,勤王保驾的。”蹇硕道。
孙坚一听天子居然对自己许以太守之职,不由得心中狂喜,连声称谢。如今,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丞、司马,与牧守一方的太守的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而若此战过后,自己真能成为太守的话,那也无异于一步登天。这怎么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蹇硕见自己的说辞已经奏效,便也不再羁留,起身告辞。孙坚赶忙将蹇硕亲自送到了营寨门口,并且让祖茂一路护送蹇硕回营。
回到帐中,只见程普与韩当二人,正在那里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什么。见孙坚来了,二人上前见罢礼,程普问道:“主公!我等在帐外,虽然没有听清主公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是听主公的语气,似是非常激动。这让我等不得不担心啊!”
孙坚哈哈一笑,道:“没事,送上门的富贵罢了!天与不取,反得其咎!”
“主公!这世上哪有什么送上门的富贵!中官素来狡诈多端,主公可别被他们给骗了!”韩当也劝道。
见自己的两位心腹部将都持质疑的态度,孙坚微微有些恼怒,便将蹇硕的意思,大致讲了一遍,意思是:“你看,不是别人坑我吧?这可是天子的意思!”
谁知,二人听过后,依然摇头不已。程普道:“主公!这等宫闱密事,一来,我等外臣不宜轻易参与,二来,谁知道那蹇硕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说是天子的意思,可是却没有拿出任何的诏书、符节来。空口无凭,主公万万不能轻信啊!”
韩当在旁边也是苦口婆心的相劝。在二人的劝说下,孙坚也不由得迟疑了起来,问道:“可是,我都已经答允了,这可如何是好?”
韩当眼珠一转,道:“主公,事已至此,以我之见,主公不妨先于蹇硕虚与委蛇,把太守的官职拿到手再说。其余的事情,主公日后大可以棱模两可,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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