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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刘照不由得一阵苦笑。其实,倒不是说孙坚是个心胸狭窄之辈,相反,史载他“性阔达,好奇节”,相信这些评语,也不仅仅是他日后成了吴国的“武烈皇帝”,史官对他的褒饰之辞。
可是这一回,“性阔达”的孙坚却偏偏和徐晃杠上了,细想起来,倒也不足为奇。一则是孙坚毕竟是武人,有争强好胜之心,所以对徐晃起了竞争之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二来,护短也是大多数人常有的心态,那些淮泗子弟,孙坚待他们,素来就跟自家的子侄一般,因此,孙坚情急之下,想带人将那些即将被处刑的部属抢夺回来,也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不过,部属之间失和,这对主将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说起来,朱儁倒也真是有几分“数奇”,运气不好,前番在颍川犯下了轻兵冒进的过失,导致当初朝廷同时任命的三大中郎将,如今只有他一人的官职,依旧处于原地踏步的水平,而其他两位,都已经迁升至“重号将军”的位置了。
而这一回,大战在即,朱儁的部下,却闹了这么一出“窝里斗”,险些火并起来。若是朱儁不能妥善处置的话,部属之间无法同心协力,各怀心思,这仗还怎么打?
刘照经不住替朱儁担忧起来,如果再遭受一次挫败的话,恐怕朱儁的军事生涯,便要从此划上一个句号了。最后,刘照只得修书一封,告诫关羽、徐晃二人,让他们一方面注意避免跟孙坚再起冲突,以大局为重,另一方面,也提醒他们千万小心,别被孙坚在战场上给有意无意的坑了。
之所以如此恶意的猜测孙坚,乃是因为孙坚在历史上,就曾有过睚眦必报的污点。孙坚在担任长沙太守的时候,是荆州刺史王睿的部下,王睿出身于琅琊王氏,乃是世家子弟,看不起寒门出身,又是武人的孙坚,所以在言语之中,便不免有些轻视。结果孙坚怀恨在心,诈称有朝廷使者的檄文,诛杀了王睿,以泄私愤。
自然,那个时候,董卓擅行废立之事,使得汉廷的权威急剧下降,而当时的关东诸侯,正准备举兵讨伐董卓,因此在董卓控制之下的汉廷,在地方上就更没有威信可言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孙坚才敢于伪造朝廷使者的檄文,诛杀自己的上司。
而眼下,汉廷余威犹存,孙坚万不敢行此悖逆之事。只不过,在战场上,难保孙坚不会耍一些花样,有意无意的卖队友,所以,还是让关羽和徐晃小心一些为妙。
就在刘照为朱儁的前途而担忧的时候,在冀州,卢植已经挥军渡过了漳水,分兵进击,攻入了安平、巨鹿两地。
进攻巨鹿的,是由宗员、鲍炜等人率领的骑军,他们的作用,就是在廮陶与巨鹿之间,来回扫荡,机动作战,寻机消灭贼军在外的小股部队,将廮陶与巨鹿城中的黄巾军,牢牢的牵制住,让他们不敢随意出动。
同时,张郃所率领的河间、中山、常山诸国的联军也将自北而下,一直进逼到杨氏县附近,做出一副进攻廮陶的样子,让廮陶城中的张宝,不敢擅离城池一步。
而此次进攻的主要的目标,则是安平国的国都信都城。
作为郡国的首府,信都城的规模,自然要比广宗城大得多,城墙也更加高大坚固。在城中,有三万左右的黄巾军屯驻其中,人数也不算少。只不过,这三万黄巾军,却分成了四个派系,而且互不统属,这多少就让城中的秩序,显得有些混乱。
当初,虽然安平国紧邻巨鹿郡,但是由于张角一心要积聚徒众,确保在起事之后,一举拿下巨鹿,所以将安平国的大部分徒众,都调往了巨鹿,本地剩留下来的徒众,反倒不多了。
而当张角起事之后,安平国里有一伙人,乘势劫持了安平王刘续,响应张角的号召。可是,太平道的人仔细一看,这伙人压根不是太平道的徒众,他们的首领马千嘱,虽然也属于官府眼中的“妖贼”,但是以前他们却是自立门户,并没有拜入太平道的门下。
事实上,天底下借助宗教乃至巫术来惑众倡乱的,本就不止太平道一家。比如熹平年间被孙坚讨平的“阳明皇帝”许昌,汉桓帝时期意欲拥立清河王刘蒜的刘文、刘鲔,他们虽然都是方术一流的人物,但是跟太平道却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到马千嘱等人劫持了安平王刘续,又打着太平道的旗号起事了,张角自然不愿意枉担了这个虚名,于是紧急空降了一名渠帅,前往安平主持大小事务。
马千嘱当然不愿意,虽然最终勉强接受了“副渠帅”的头衔,但是他手下的部众,以及手中的安平王刘续,都被他牢牢的掌握着,不给渠帅文德嗣一点插手的机会。
文德嗣无可奈何,只好聚拢了国中剩余的太平道徒众,与马千嘱互相抗衡。
以马千嘱本来的想法,他是准备乘乱拥立安平王刘续单干的,但是,考虑到太平道在冀州的势力太大,如果不打着太平道的旗号起事的话,恐怕张角第一个要攻打的,就是他了。
而今,马千嘱虽然混入了太平道,也得到了教中的“编制”,但是他并没有放弃拥立安平王刘续的想法,于是便把这个想法跟文德嗣说了。
文德嗣哪里做得了主?赶忙将此事禀报给了大贤良师张角。这件事,若是换做别人,没准就答应下来了,毕竟拥立一位有皇位继承法统的刘姓诸侯王,其影响力和号召力,要比自己赤膊当反贼的大。但是,张角是什么人?铁了心要推翻汉室,诛除豪强,建立一个地上神国的人,他又怎么会同意这种想法?
被张角拒绝之后,马千嘱索性撒起泼来,既然你不答应我的要求,那就别怪我三心二意,不跟你一条心了!自此,马千嘱率领部属,牢牢的占据了安平王的王府,对太平道的命令,置若罔闻,什么调遣都不理会。
他这样一来,搞的文德嗣也不没法动弹了,只能带着部众,也驻守在信都城中,监视马千嘱的一举一动。
再后来,劫持了甘陵王刘忠的那伙人,被刘虞逼得在甘陵国呆不下去了,只能挟持着甘陵王刘忠,跑到安平国来投奔。谁知,两边一见面之后,文德嗣发现,这伙人,居然也不是真正的太平道教徒,他们和马千嘱一样,都是打着太平道旗号的别派“妖贼”。而且,据这伙人自称,他们乃是当年意图拥立清河王刘蒜的甘陵人刘文的弟子,如今,他们乘乱劫持了甘陵王刘忠,向完成师辈当年未竟的心愿。
文德嗣在心中暗骂一声,可是有能怪谁呢?谁叫大贤良师一个劲儿的把徒众往巨鹿郡汇集呢?这下可好了,反倒让别人打着自家的旗号,来了个鸠占鹊巢!
意图拥立甘陵王刘忠的这伙人,头目叫做萧子山,来到信都城之后,他们非但与文德嗣一伙合不来,与马千嘱之间,更是势如水火——皇帝的宝座只有一个,到底是让安平王刘续来坐,还是让甘陵王刘忠来坐,这可不是靠商量就能达成一致的。
然而,为此而火拼一场罢,马千嘱和萧子山都不愿意,因为他们两个人火拼一场,最后得益的,只会是文德嗣,对于他们两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再加上甘陵王刘忠宁死不屈,说什么也不肯当这个皇帝,甚至闹出了绝食这一出。看到事情不谐,萧子山只好暂时放弃了拥立甘陵王刘忠的想法,转而有条件的支持马千嘱。
可是,马千嘱与萧子山两股势力加起来,才勉强与文德嗣所部相若,况且文德嗣背后,还有大贤良师张角呢!因此,没有文德嗣点头,马千嘱也只好暂时偃旗息鼓,静以待时了。
随着广宗城破,大贤良师、人公将军双双被杀的消息传来,马千嘱与萧子山的心思,又活跃了起来。但是,不等他们与文德嗣摊牌,信都城外,又来了一直黄巾军的部队。打探清楚之后,众人这才知道,来的乃是幽州黄巾的残部,为首之人,正是刘备一路追击而不得的程远志。
程远志的到来,毫无疑问增强了文德嗣一方的实力,毕竟人家都是正牌的黄巾军。然而,程远志与文德嗣都是渠帅,互不统属,如今同处一城之内,难免在“主”、“客”问题方面,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争执。就这样,四股势力相互掣肘、制衡,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直到卢植的大军逼近到了信都城下,他们才算稍稍团结了起来。
“诸位,如今官军已经兵临城下了,难道我们还要这样像一盘散沙一般,在城中坐等官军来割我们的首级吗?”文德嗣厉声质问着其他的三位首领。
“哦,那你文渠帅之见,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啊?”萧子山冷嘲道。
“行军打仗,总得号令统一,令出一门吧?我认为,我们至少要选出一位主将来!”文德嗣说道。
“文渠帅之言,果然颇有见底,既然如此,那我推举程渠帅来担任主将!”马千嘱摆明了要跟文德嗣打擂台,对着干,所以故意推举了程远志,因为他很清楚,文德嗣是绝对不愿意让程远志成为主将的。
“我跟千嘱兄弟的意思一样,也推举程渠帅出任主将!”萧子山也乘机给文德嗣添不痛快。
“既然大家如此厚爱程某,那程某就腆颜出任这个主将啦!”程远志得意的笑着,便要起身往主席的正中坐下去。
“哼,败军之将,奔逃千里,惶惶如丧家之犬,若非我好心收留,你早就被官军给灭了!还有脸当这个主将!”文德嗣怒哼一声,说话变得很不客气。
“文家小儿!你居然敢骂我是狗?来来来,咱们出去并上三百回合!看看谁有本事当这个主将!”程远志闻言大怒,我打不过涿郡的那个虬须大汉便也罢了,如今连你这个白白胖胖,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都要欺到我头上了?
“嘁!为将者,重在有谋,非徒逞匹夫之勇尔!”文德嗣鼻孔里冷笑一声,很是看不上程远志的张狂样。
看到两位渠帅之间的空气越来越紧张,他们的部下也不由得各自拔刀,对峙了起来。
“都把刀放下!大敌当前,如此成何体统!”马千嘱虽然想恶心文德嗣,但是他也绝不愿看到城外的官军还未抵达,城里的自己人就先火拼起来。
“文渠帅,你刚才的话可就错了,程渠帅虽然有过小败,但是他毕竟在幽州,与官军大小数十战,作战经验丰富,足堪担当此任。反观文渠帅你,自从起事以来,你可曾出城与官军打过一次仗?若是让你来担任主将,恐怕要重蹈赵括的覆辙啊!”萧子山一句话就把文德嗣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是,我当年血战广阳,杀死了汉廷的幽州刺史郭勋,广阳太守刘卫,这难道不算战功?”程远志得意的走到正席当中,一屁股坐了下去。
文德嗣面色阴沉,但是却没也再没有多说什么。程远志见状,开口道:“既然大家推举我做主将,那我可就要分派调度城中的各个部队了,还望诸位不要推三阻四,阳奉阴违才好。”
这个时候,反倒是马千嘱与萧子山脸上有几分不自在了。在城中,数他们的部下最少,本钱最薄,万一被程远志派去打头阵,当炮灰,却如何是好?
好在程远志多少还有一点头脑,知道自己虽然当上了这个主将,但是依旧没法让在场之人全都心服,心甘情愿的听从他的调度。而且眼下大敌当前,也不是与他们起纷争的时候。最后,程远志下令道:“城中的诸军,各有统属,平日里也未曾相互配合过,因此,本将就不将诸军的编制打乱,重新分派任务了。这样吧,广阳有四面城墙,四个城门,我们每人各守一处,如何?”
“行,就这么办。”文德嗣的脸色稍微回转了一些,只要自己的部众还掌握在自己手中,那还怕什么?各自守一面城墙,这也十分的公平,不用怕自己的部队被别人当成炮灰给消耗了。
可是马千嘱和萧子山却急了,他们两人的部队加在一起,才与程远志、文德嗣当中的一人相若,如今却要和他们一样守一面城墙,那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呀!
“程渠帅,我二人手下兵力有限,独挡一面城墙,恐怕力有不逮……”萧子山欲言又止。
“哦,这我倒是疏忽了。那不如这样吧,你们两家的部属,打散后编入我的营中,然后我将全军的兵力,均匀分配到三面城墙上,你看如何?”程远志阴恻恻的笑问道。
“没事,我们二人扛得住!”马千嘱悄悄的拉了萧子山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众人散去之后,马千嘱与萧子山一路同行,打马朝着安平王府的方向走去。路上,萧子山闷闷不乐的问道:“马兄,你我兵力不足,实在没法单独守住一面城墙啊!你还稍微好一点,我的部众,可比你更少,若是我这边有失,你们就算守住其他三面,又有什么用?”
“你还看不出程渠帅的心思?他这就是想借机吞并我们两家呢!如果能吞并掉我们,他对文渠帅便更有优势了。哼,可我偏偏就不让他如愿!”马千嘱恶狠狠的说道:“至于守城,萧兄弟,你可别忘了,我们手里,可还攥着一样值钱的宝贝呢!”
“你是说?”萧子山惊疑不定的望着马千嘱。
“等到官军攻城的时候,我们就把安平、甘陵两位诸侯王给押上城墙去,看他们谁敢进兵?到那个时候,官军就只能倾全力去攻打另外两边了!嘿嘿,我倒要看看他们两个能不能撑的下来!”马千嘱奸笑道。
“这,恐怕不妥罢……”萧子山迟疑道:“万一二王在墙头有个闪失……”
“哼,事到如今,先想着怎么活命吧!就算是相当策立元勋,开国功臣,那也得有命当才行!”说着,马千嘱看了看四周没人杂人,低声说道:“我们先拿他们吓唬官军几天,然后再派人出去,与官军商洽,只要他们愿意拿出一笔赎金,并给我们让出一条生路,我们便把二王归还给他们……”
“这……能行得通吗?”萧子山问道:“万一被程、文两人知道了怎么办?万一官军不守信诺怎么办?”
“哪来那么多的万一!”马千嘱不满的喝道:“以官军的威势,攻陷信都那是迟早的事情!反正早晚都是一个死,还不如赌一赌这一次机会!”
到了安平王府,马千嘱与萧子山一路来到了一所宫殿的门口,对着守门的士兵,喝问道:“里面的人,今天可还安静?”
士兵连忙答道:“回禀渠帅,今日两人一切安好,殿中没有异动。”
马千嘱点了点头,道:“都给我用心看好了!若是殿中之人,有走失或是自尽了,那你们也就别活着来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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