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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这个广宗县尉的手底下,只有三十多名巡卒,都是刘备昔日的义军部属。当初刘备率军追击黄巾军,结果遭遇了对手的伏击,所率的义军,几乎全军覆没,最后活下来并且依旧追随在刘备身边,也就是这一点人了。
刘备署理广宗令之后,也曾想过再招募一部分巡卒,然而,广宗县的各个乡里,几乎被黄巾军破坏殆尽,大批的人口先是被裹挟进了黄巾军,尔后又成了官军的俘虏,被编入了屯营之中。而屯营的一应事务,全都由典农都尉管理,并且直接向朝廷负责,他这个广宗令,根本没法插手。
面对这种情况,刘备还真有点“令不出广宗”的意味,而招募巡卒的事情,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因为,如果要招募巡卒的话,要么就拿出钱财来直接招募,要么就采用免除赋役的手段来招募,相当于间接的支付了钱财。
然而,如今的广宗县,在籍的人口,已经非常稀少了,所以整个县能收上来的赋税,也就少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刘备手头根本没有那么的钱财来招募巡卒。而免除赋役的话,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广宗令只有权免除本县百姓的赋役,而在广宗县地界上,依然属于广宗县管辖的百姓……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此刻曹操主动提出,愿意帮助广宗县扩充一部分巡卒,刘备感激之余,立刻敏锐的意识到,眼下很可能有大的变故发生!
“孟德,屯营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变故?”刘备凑近到曹操身边,压低了声音,悄悄的问道。
曹操微微一笑,道:“玄德果然机敏。据报,屯营当中,的确有人心怀不轨,正准备煽动屯民叛乱,我正准备派人过去细细查访。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不多加提防,所以,在查访的同时,也要在暗中加强戒备,以防不测。而今,屯营的各种物资,都囤储在广宗城内,一旦城外发生了叛乱,我们首先要保证广宗城百无一失。这个重担,可就交给贤仲昆了。”
刘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赞道:“孟德你放心,我兄弟二人一定会守好广宗城,绝不容有失,只不过,人手方面……”
“卢公与我已经商讨过了,等大军开拔之后,广宗城中会留下一千人驻守,我看,这支部队,就不用再分派军司马了,直接交由益德统领便是。而今事情紧急,我会即刻向卢公禀告,让他早点将兵马拨付给益德。”曹操说道。
随着新一轮战事的临近,卢植已经开始调拨部队,将汉军的主力部署在了漳水东岸的各个要害地区,一方面可以防备巨鹿、安平两地的黄巾军突然来袭,另一方面,也是为开春后进兵征讨这两个地方的黄巾军做准备。在这种守外虚内的兵力布置之下,广宗城就显得有些空虚了。
“备先在这里谢过孟德兄了。”刘备听了之后,大喜过望,他这个县令,做得十分凄凉,几乎成了个光杆司令,哪还有一点百里侯的威风?如今手上能掌握一支千人的部队,多少也算是有了一点本钱。
在汉代,兵役与劳役几乎是不分的,官府征调服兵役的士卒,去干各种苦力活,也是常有的事情。因此,这一千人的部队,可不仅仅是一千名士兵,只能用来守城,如果刘备想干一点别的事情,比如修缮城池之类的工程的话,也不至于手头无人可用。
“玄德不必谢我,这本就是早已商定的事情,我如今不过是让其早些达成罢了。”曹操客气道。
在接下来几天里,曹操派人秘密探查了赵大郎、萧白浪等人的身份信息以及日常的踪迹,事情的真相,似乎渐渐浮出了水面。
据报,赵大郎的父亲,的确是黄巾军中的一名司马,在城破的当日被官军给杀了。而陈丈八与萧白浪,都是赵大郎父亲昔日的部属。
而与赵大郎经常私下往来的赵六、赵黑豚等人,不仅是赵大郎的远房亲眷,而且都是陈丈八一案的肇事人。
按说,查清这层关系之后,应该已经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赵大郎的确想拉拢自己父亲当初的部众,图谋不轨,却遭到了陈丈八的抵制,赵大郎恼羞成怒之下,便与萧白浪、赵六等人一起,谋害了陈丈八。
然而,让曹操感到疑惑的,是这个“谋逆团伙”的规模,似乎也有点太小了吧?
按照打探到的情报来说,与赵大郎往来最密切的,不过是赵六、赵黑豚等五六个人罢了,难道赵大郎就想依靠这么几个人起来造反?若说这些人只是团伙的骨干份子的话,可是根据正一道的情报,无论是赵大郎,还是赵六与萧白浪,都并没有在各自的屯营里进行过串联,难道,他们真想以一己之力,蜉蚍撼树不成?
多想无益,不管赵大郎等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谋害陈丈八的罪名,基本已经可以确认,就凭这一条,也足以将其抓捕问罪了。
由于怕引发屯民们的恐慌,防止在工地上造成骚乱,抓捕时间选择在了傍晚散工之后。当赵大郎等人刚回到家中的时候,屯营司马便带着兵丁,一拥而入,将赵大郎等人抓捕了起来。
为了防止串供,赵大郎等人被分别关押在了不同的牢房里,由狱吏进行鞠问。而曹操则站在外面,暗中留意,观察着几个人的反应。
眼下,狱吏们还没有动用刑罚,这是怕罪犯万一熬刑不过,信口攀扯,那可就把这个案子闹得更加复杂了。
由于没有刑罚的威胁,赵大郎面对的狱吏的鞠问,一语不发,倒还真有几分好汉的模样;而萧白浪则不停的砌词狡辩,坚决说陈丈八之死,不过是个意外,而且,陈丈八的妻子萧氏,是他的远房堂姐,两人本来就是亲戚,他又岂会故意谋害陈丈八?
“小人失手,伤了姐夫的性命,正自日夜悔恨不已,可是小人万万不会故意谋害姐夫啊!”萧白浪一边说,一边眨了眨眼睛,流下了几滴泪水。
而另一边,赵六的神情,则多少有些慌乱,他口中接连哀告,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是他躲躲闪闪的眼神,以及战战兢兢的双腿,都显示出了他的心虚。
至于其他几人,像赵黑豚这样的年青人,多少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也在那里硬挺着,而另外几个年纪大一点、晓事的,反应就与赵六差不多了。
曹操观察了一番之后,决定还是从赵六下手。
看到曹操进来了,赵六立刻哭喊道:“曹都尉,曹都尉,小人真的不是有意谋害陈丈八啊,还望曹都尉明察!”
曹操闻言讶然,笑问道:“怎么,你认得我?”
“是是!当初小人营中的司马犯了事,曹都尉曾亲自到了我们营中,宣布那名司马的罪状,还抚慰了受害的那几户人家,是以小人认得都尉。”赵六赶忙答道。
“你既然见过我,那就应该明白,本都尉执法,向来严明。所谓严,那就是若你犯下了罪责,我便绝不会姑息宽贷,而是一定要依法惩治;而所谓明,那就是本都尉在执法之时,从来都是依律判处,绝不会冤枉你,或者有意加重你的罪责。你可明白?”曹操沉声问道。
“小人……小人……”赵六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你可信得过本都尉?”曹操对着赵六问道。
“小人自然信得过。”赵六说道:“都尉在屯营当中,素来是有口碑的,小人怎会信不过?”
“那就好,赵六,你在本案之中,不过是个从犯罢了,罪名本来就轻,如果你能够配合官府,查清此案的话,那就更可以将功折罪。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积极配合官府,老老实实的交待整件事情的经过的话,我保你最后可以无罪释放。”曹操劝诱道。
“这……”赵六踟蹰着,不敢立刻答应下来,出卖赵大郎容易,可是站在赵大郎身后的那一伙人,却不好惹,就算他想首告,然而除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洪祝师”以外,那伙人当中,还有什么人,他可是一无所知,万一有了漏网之鱼,日后报复自己的话,岂不是遭殃了?
可是赵六也很清楚,曹操对他的许诺,是他从这桩大案当中脱身的唯一希望了。如果他不识抬举的话,曹操立刻会拿着同样的条件,去跟其他的人做交易了。
观察到赵六的迟疑和顾虑后,曹操问道:“赵六,你若是有什么顾虑,不妨直接说出来,这屯营当中,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了主,办不到的么?”
赵六终于咬了咬呀,说道:“启禀都尉,那陈丈八的确是赵大郎故意谋害的,我等几人,都是被他胁迫,一时糊涂,这才成了帮凶之人。”
曹操微微颔首,继续问道:“那赵大郎为何要谋害陈丈八?”
“禀都尉,那赵大郎一直念念不忘当年在贼军中的权势和地位,所以一直想要收拢他父亲的部众,鼓动大家起来造反。他最先找到了我等几人,我们几个畏惧他的威势,只能含糊应承下来,与其虚与委蛇。后来,赵大郎见我们不济事,便去找陈丈八商议,结果被陈丈八给回绝了,于是,赵大郎便想出了那个计策,又胁迫我等前去相帮……”既然开了口,赵六便毫无保留的将事情的经过全部交待了。
“哼,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胁迫的,有何证据?那赵大郎不过是单身一人罢了,如果他敢威胁你们,你们为何不向官府举报?依我看来,你们多少还是有一点非份之想,也想着在谋逆之后,能够分到一些好处吧?”曹操故意出言吓唬了赵六一下,希望他可以把事情交待的更明白一些。
“小人万万不敢有此心啊!终归是小人无能,生性懦弱,在赵大郎的积威之下,竟然生不出半点反抗之意。而且小人等毕竟有过从贼的经历,对官府也是多有惧怕,生怕在举报了赵大郎之后,也将自己给牵扯进去……”赵六赶忙为自己的行为分辨。
“赵大郎就只与你们几个有联系?没有再拉拢过其他人?我就不信,那赵大郎会如此糊涂,光靠他父亲昔日一两千人的部众,便想起兵造反?”曹操喝问道。
“禀都尉,小人最初也以为是那赵大郎异想天开,可是,后来小人才知道,除了赵大郎,屯营当中还有一股人,也同样在图谋不轨!他们还过来拉拢过赵大郎,许诺成事之后,仍然让赵大郎担任司马,统帅原有的部众……”赵六一咬牙,终于将洪祝师一行人找上赵大郎的事情,给抖落了出来。
“哦?洪祝师?”曹操闻言,登时来了精神。像什么司马屯长之流的人物,在黄巾军中可谓是车载斗量,数不胜数,而祝师作为仅次于渠帅的人物,在太平道当中地位,就远非他人可比了。
“你且将那洪祝师相关的事宜,详细说来听听!”曹操催促道。
“这个……非是小人不交代,而是那洪祝师就只在小人面前出现过一次,小人连他的相貌,都没有看清楚,更别说是知悉他的身份来历了。”赵六战战兢兢的回答道,看到曹操拧起了眉头,他又赶忙说道:“那洪祝师看上去颇为重视赵大郎,此后应该还找过赵大郎的,都尉不妨去向赵大郎问个清楚。”
见赵六不像是信口胡言的样子,曹操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嘉许的微笑,道:“你的功劳,本都尉都记下了。来呀,给义民赵六松绑,拿一床草席来,让他歇息一会。”
赵六闻言大喜,口中连连称谢。曹操既然称他为“义民”,那就说明自己的所有罪名,都已经被曹操给洗脱了,想到此处,赵六庆幸之余,浑身又有些脱力的感觉。
曹操转而来到赵大郎的牢房当中,狱吏见了,赶忙搬过来一个马扎。曹操坐下之后,一语不发的打量着赵大郎,那尖利的目光,看得赵大郎心里直发怵。
赵大郎忍不住了,开口喝道:“你们官府,怎能如此冤枉我们这些小民?那陈丈八之死,确实是一场意外,你们不可以逼迫我们……”
“赵大郎,你可认识洪祝师?”曹操突然开口问道。
乍一听到“洪祝师”三个字,赵大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赶忙否认道:“我不认识什么洪祝师,你们休想陷害我们,给我们栽一个谋逆的罪名……”
“哈哈哈哈!”曹操忍不住仰天大笑,赵大郎的神情出卖了他自己不说,就连这一番话,也露出了马脚。
“哼,我又没说那洪祝师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你倒是很清楚,张口就说是谋逆的罪名?”曹操冷笑道:“看来,不动一点刑罚,你是不肯招了!”
旁边的狱吏闻言,立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平日里擅长的,本就是刑讯逼供,可是今天一上来,曹操却只让他们讯问,不可动刑。看到赵大郎那“宁死不屈”“打死也不招”的样子,狱吏早就恨得牙痒痒了,此刻见曹操有动刑之意,赶忙将十八般刑具全都搬了出来,满满的摆了一地。
赵大郎哪里真的是什么宁死不屈的好汉?见了刑具,忙不迭的喊道:“我愿招,愿招!”
然而,赵大郎所供述的,与赵六所言,相差不远,他们两个,都只见了那个洪祝师一面罢了,就连对方的容貌,都没有记清楚,又遑论其身份和行止?
曹操怀疑赵大郎有所隐瞒,便劝导道:“赵大郎,蓄意谋杀的罪名虽众,但是尚还闭上谋逆大罪。在谋害陈丈八一案当中,你已经是主谋元凶了,若是不能在谋逆案当中,立一些功劳的话,那你就等着秋后在脖子上挨一刀罢!”
“什么?”赵大郎一听,登时急眼了:“谁说我是谋害陈丈八的主谋!那主意分明是萧白浪出的!我不过是负责找了几个人手罢了!”
曹操闻言,哑然失笑,看来这一群人的关系,还真是既微妙又复杂啊,不过……
曹操突然意识到,赵大郎看上去,好像是这个团伙的首领,然而,真正操纵一切的,却似乎另有其人。是萧白浪吗?不大像,是洪祝师?极有可能,这么说来,萧白浪不过是个跑腿传话的?
想到这里,曹操立刻起身,来到了萧白浪的牢房里。此时的萧白浪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了,可是他依旧在那里不停的哀嚎,声称自己是被冤枉的。旁边的狱吏,被萧白浪制造的噪音,给折磨得痛不欲生,恨不能将萧白浪痛殴一顿,只是限于曹操的严令,不敢动手罢了。
看到萧白浪的惫赖状,曹操怒哼一声,喝道:“萧白浪!老实交代,你与那洪祝师,到底是什么关系?若敢有半点迟疑,半句假话,我定会让哀嚎个痛快!”
旁边的狱吏见状,果断的挥拳打在了萧白浪的肚子上,将萧白浪的哀嚎遏止在了嗓门中。
这一拳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萧白浪立刻将他所知道的情况,全都招供了出来。毕竟他与洪祝师已经接触好多次了,知道的情况,比起赵大郎等人可要具体得多。
曹操立刻命人下去准备,等到明天一早,便带着萧白浪赶赴工地,抓捕“洪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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