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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刘陶、王允一道上疏弹劾张让等人的,还有皇甫嵩的护军司马傅燮,以及郎中张钧。这两位的观点和论调,也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认为天下反乱的祸源,其实并非张角和太平道,而是张让等一干弄权乱政的宦官。
相比傅燮从大道理上出发,宣扬“邪正之人不宜共国”,并用舜帝继位后诛除四凶的典故来暗示的做法,张钧的奏疏,则要直白得多。
在奏疏中,张钧直接指出,张角之所以会反叛,反叛之后之所以有那么多的人归顺、追随,全都是因为张让等人贪婪无度,放任兄弟子侄,亲戚宾客在州郡之中搜刮财货,侵掠百姓的缘故。百姓们既无生路,又无处申冤,就只能铤而走险,沦为盗贼了。
因此,想让天下的百姓不去归附叛军,就必须将张然等人诛杀,悬首南郊以诏告天下,这样一来,那些被张角蛊惑、胁从的百姓,便会自行散去,而黄巾军的势力,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对此,别说是张让等一干权阉,就连刘宏自己,也觉得张钧说得太过分了。看完之后,刘宏恨恨的将张钧的奏疏扔到了地上,说:“这个张钧,真是狂妄,难道我身边就没有一个好人了吗?”
自从太平道起事以来,刘宏除了整日里担惊受怕外,自然也清楚,自己在位期间,爆发了如此大的一场叛乱,日后在青史之上,自己这个皇帝的名声,恐怕就变得更差了。
但是,讳疾忌医,乃是人之常情,越是对此有清晰的认识,刘宏便越发忌讳别人提起这点,张钧把刘宏身边的内侍全部说得罪大恶极,一无是处,这不是打刘宏的脸吗?
看到刘宏生气了,张让等人反倒以退为进,赶紧免冠顿首,跪在地上请求刘宏将他们打入洛阳狱中治罪,并愿意捐献出家产充当军费。
刘宏自然不会答应,他反而要好好安抚张让等人,表示自己绝不会听信外臣的谗言,让张让等人受委屈。
逃过一劫的权阉们,立刻展开了报复行动。眼下,傅燮在颍川前线为将,又是皇甫嵩的部下,所以一干权阉暂时还没法动他,不过,若是日后评定起战功来,张让等人肯定要从中横加阻挠,将傅燮的封赏削减到最低。
而对于郎中张钧,十常侍则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历史上,张钧是被十常侍等人诬陷,说他曾经学习太平道的妖术,最后下狱处死的。而今,有了刘照的警告,张让等人倒是不敢再横行无忌的拿“与贼通情”、“学黄巾道”这种虽然离奇但却十分好用的借口,来处置张钧了。
不过,以张让等人的权势,要处置一个小小的郎中,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张钧便被人检举,说他的郎中职位,乃是托关系走后门才得来的,而且在三署的历次考试当中,都是靠徇私舞弊才通过的。
这差不多跟原本的历史上,刘陶、张钧等人被十常侍诬陷为“与贼通情”、“学黄巾道”一样,是个极富幽默色彩的冷笑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刘陶和张钧等人,早在张角起事之前,就曾经上疏刘宏,讲明太平道的危害,预言张角迟早会造反。
而今,素来以清廉刚直著称的郎中张钧,却被以徇私舞弊、滥用私人著称的十常侍,诬陷为靠托关系走后门才得以做官,这还是个黑色的幽默。
但是,对于一干权阉而言,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能达到目的和结果就行了。最后,张钧被免去了郎中的职务,并遣送回本郡,服苦役三年。
这对张钧而言,是极大的羞辱。虽然士林当中,大家都不会把这个判决当真,但是,作为朝廷下发的正式决议,这个罪名将作为人生的污点,伴随张钧一生,除非是皇帝下诏为他平反翻案——当然,这一点,至少在刘宏当政的期间,是想都别想了。
而服苦役三年,也同样是一种羞辱的手段。因为汉代的苦役,可不仅仅是干力气活,而是一整套的刑罚,前文也曾提到过,那就是“髡钳城旦”,也就是说,这其中还包含了髡刑。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所以髡刑对于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有身份的士人而言,是一种极大的羞辱。所以,此次张让等人对张钧的报复,虽然没像历史上那样要了张钧的性命,但是对于张钧而言,声誉的损毁和头发的损伤,比要了他的性命还要令他难过。
对此,刘照已经无力再干预的太多太细致了。从此次张让等人的出手来看,他们的确是遵守了与自己的约定,不再拿勾结太平道来诬陷、打击政敌了。能取得这个成果,刘照便算是心满意足了,因为在眼下,只要没牵扯到通敌这桩罪名,其他的罪名再大,刘照也有办法将其化解或者至少是缓解。
刘陶的送别宴席,刘照没好意思去,只派了卢恺代自己前去送行。虽然卢恺回来之后,一再说在场之人并没有过多的责难于他,但是看卢恺的脸色,刘照也能猜得出,卢恺还是代自己受了不少的委屈。
而过了几天后,王允也回到了洛阳,第二天,看二王兄弟的神色就知道,昨晚他们没少受王允的斥责。
据王盖说,他已经把刘照为何要替张让解围的理由,以及刘照与张让达成的协议,告诉了父亲,但是奈何王允性情刚烈,不愿意与一干权阉虚与委蛇,达成什么协议,所以依旧对刘照的举动,颇有微辞。兄弟两人既没法说服父亲,又不好替刘照辩解太多,免得让父亲以为他们也跟着刘照“学坏了”,最后只能乖乖得听父亲将他们训斥了一宿。
听了王盖所言,刘照心里忍不住大大的吐了个槽,早知道这样,我就成全你王子师,让你知道知道张让等人的厉害!
不过吐槽归吐槽,替王允解围还是要解的,如今被王允等人误解,刘照也只好打折牙齿往肚子里吞了。
此次王允匆忙的结束了他豫州刺史的行程,也就没能举荐、征召到几位能人出来做官。包括刘照日思夜想的荀彧,虽然被王允举为茂才,聘为治中从事,但是由于黄巾军的阻隔,一直未能成行。如今,颍川的黄巾好不容被平定了,可是王允却离开了颍川,所以荀彧依旧只能暂时蛰伏于家乡了。
相比之下,这才是刘照最大的遗憾,至于被很多大臣们误解,刘照反倒不放在心上,毕竟误解只是一时的,日后,当刘照最终亮出他的底牌和立场的时候,相信大臣们自然会“尽释前嫌”,照样拥护他的。
虽说刘照可以通过何进,来聘请荀彧入京担任职务,但是,在东汉,外戚的名头,实质上并不比宦官好多少。何况现在的何进,虽然已经身为大将军,但是却远没有后来刘辨继位后,以外戚的身份秉持国政时那么位高权重,所以能不能征聘来荀彧,还是两说。
当然,以刘照的面子,如今知会杨赐等人一声,也照样能让三公聘任荀彧入京为官。但是刘照不想这么做。在东汉,官僚与他们的掾属之间,是有很强的依附关系的,人们常说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势力极大,几乎到了一呼百应的地步,为何?还不是因为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长期位居三公级别的高官,所以许多官吏都是袁氏的掾属出身,自然也就与袁家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再看如今的三公,一位是“四世四公”的弘农杨氏出身,一位是“四世五公”的汝南袁氏出身,这样的大家族,既是刘照笼络的对象,又是刘照严加提防的势力,所以,刘照又怎肯将荀彧送到杨赐或者袁隗的门下,成为他们的“门生故吏”之一?何况颍川荀氏本就是世家阀族,再与杨氏或者袁氏形成恩主、门生的关系,这让刘照以后怎么大胆的任用荀彧?
倒不是说荀彧本人就一定会结党徇私,而是一旦这重关系形成之后,很多事往往就不由当事人自己做主了。
最终,刘照决定,如果自己的舅舅不能聘请到荀彧担任掾属,那就等自己的老师卢植平定了冀州的黄巾军本部,论功而晋位三公的时候,再由卢植来聘任荀彧吧。
毕竟卢植与自己的关系更亲近,而且卢植所在的涿郡卢家,虽然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范阳卢氏”的前身,但是眼下的势力,还是远不如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这样的顶级家族的。所以,适当的让卢植家族的政治势力膨胀一点,刘照还是可以接受的,况且,扶持新的世家阀族来对抗老牌的世家阀族,这也是刘照未来既定的策略之一。
那么,就希望自己的老师,能够在冀州建立不世的功业吧!
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底。广宗城外,小黄门左丰这些天来,真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天天掐着算着,就等卢植所说的一个月的期限,能够快点到来。
曹操也每天一有空就过来陪伴左丰,无他,只是防止左丰太过心急,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罢了。
但是左丰这个人,既没有什么学识,又没有什么见识,言谈粗鄙无文,曹操和他呆在一起,简直一点共同话题都没有。
最后,曹操灵机一动,把典韦请了过来,每天让他与颜良、文丑二人,切磋武艺,然后请左丰在旁观赏,而在比武之余,曹操又安排了一些杂兵,过来表演相扑和蹴鞠等诸般杂戏,这才让左丰稍稍忘却了进兵之事,安安分分的过完了一天又一天。
卢植对于左丰在军中观赏杂戏的举动,自然是十分的不满,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弟子刘照,是如何苦心孤诣的为他营造一个可以安心用兵破贼的环境的。所以,他在后军当中,专门开辟了一个单独的营地,供左丰住居、玩乐,免得这些杂戏影响到其他部队的军心。
颍川那边的捷报,卢植已经知晓了,对于徐晃的突出表现,卢植也替刘照感到高兴。只不过,他担心的是,万一刘宏看到颍川那边已经得胜,按耐不住,想要“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用频传的捷报来庆贺新年的话,恐怕就会派人来催促自己出战了。
好在时间已经拖得足够久了,即便此时刘宏派出使者,等他来到前线后,自己只用再稍微拖延几天,就可以按照原计划,攻打广宗城了。
不过,卢植不知道的是,刘宏被王允检举张让通敌一事,弄得有些心烦意乱,很多天下来,刘宏都是靠玩乐来舒缓心情,聊以忘忧,所以对于前线的战事,他也是暂时抛诸脑后,不闻不问了。
眼前的广宗城,如果只从外表上看,似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先前还每天都有尸体从城中运出、抛弃,但是到了现在,连尸体也不见向外运送了。
然而,每当卢植派出轻骑,迫近城墙进行试探性攻击的时候,墙头会很快出现黄巾军士卒的身影,拿着弓弩,想汉军的骑兵发箭,将其驱逐走。
由此可见,广宗城并没有变成一座死城,而黄巾军士卒的反应也表明,在淘汰了老弱病残之后,如今剩下的,全都是精锐的兵士。
只不过,这个精锐,只是相对那些流民的素质而言的,真要跟汉军这样的正规军比精锐,那黄巾军只有望尘莫及的份!
首先,汉军的装备要比黄巾军优良得多。虽然有所缴获,但是东汉施行的可是守外虚内的政策,内地的郡县的守备兵力,几乎为零,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囤积大量的武器盔甲了,而汉军则可以获得洛阳武库中,历年来不断打造、积存的武器盔甲。所以黄巾军的武器装备,普遍比汉军要差得多。
其次,虽然北军五营承平日久,疏于训练,而从各地临时征召来的民壮,素质也不见得比黄巾军收揽、裹挟来的流民高多少,但是,汉军这边,有职业的军官负责训练部队,这一个月以来,广宗城外的汉军大营当中,可是天天操练不断,而对面的黄巾军,一来缺乏专业的人才,二来部队的人数太多,成员太杂,一时间也组织不起来像样的训练,所以,论训练程度,黄巾军又要输汉军一筹。
最后,即便是精锐之士,如果连续一个月都只能吃得半饱的话,那么他的战斗力还能保持几分?这便要打上个大大的问号了。
卢植之所以采取了“笨办法”,依靠两军相持,断敌粮道以疲敌的策略来对付黄巾军,就是为了能够有足够的把握,将黄巾军的一半主力(另一半由张宝率领,在下曲阳),一举歼灭在广宗城中。
卢植知道,在战阵上临机巧变,指挥若定,这本非自己的长处,何况他指挥着的大军,从本质上讲,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所以,若是摆开车马,与黄巾军一战又一战的打阵地战,消耗战,这既不可取,也不是他擅长的作战方式。
他所擅长的,乃是“庙算”,乃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从大战略上做好规划,然后让敌人不知不觉的落入彀中。
眼下,他的战略运作,算是见效了。先是虚张声势,吓得张角不敢分兵,也不敢出战,只能据守广宗,与汉军相持。然后,再凭借汉军在骑兵上的绝对优势,四处截击,断了广宗城的粮道,让城中的黄巾军未经一战,便已经减员大半。
而今,是时候与贼渠张角决战了!
然而,贼军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他们都是太平道的忠实信徒,死心塌地的跟着张角走,所以,对他们死战到底的决心,是一点都不能低估的。何况,广宗城毕竟有一道城墙,据城死守远比攀墙进攻要容易得多。
因此,迎接汉军的,将是一场恶战,决计不能轻忽。
卢植清点了营中的粮草和军资,重新查看了各种攻城器械的准备情况,看到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之后,便下令全军做好准备,明日一早,即刻发兵攻城。
而此刻的广宗城中,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这种紧张,并非源自汉军的压力,而是黄巾军上上下下的主心骨,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张角,此刻已经病入膏肓,生命垂危了!
原来,自从入冬天气日渐变冷,张角的肺疾便又复发了,每天咳嗽个不停,有时甚至会咳出血来。
这个病根,是张角几年前,去乡间传教的时候,半路曾遇到一场大风雪,被阻滞在山野间的张角,冻得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他的肺便一直不太好,一到冬天,便免不了要咳嗽个不停。
但是,要命的是,自从黄巾军被汉军迫入广宗城之后,便断了大部分的补给来源,相应的,治疗张角的肺疾所需的药材,也就断了根。
虽然太平道一直用“符水”来包治百病,然而,就连有两千多年历史,积累了无数治疗经验的中医,在后世尚且被人喷做“巫术”、“伪科学”,又何况是太平道所玩弄的这一套“正统巫术”呢?
所以,“符水”对于张角的肺疾,一点帮助都没有,而在拖延了十几天之后,张角的生命,俨然已经走到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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