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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到底是为谁解围?
当夜,关羽点起王府卫士出身的护军,在王允的配合之下,悄悄摸入了阳翟县狱,将上自波才,下自狱吏的一干人等,全都杀了个干干净净。
对外,王允声称是有黄巾余党想要从狱中劫走波才,结果被正在巡夜的护军关羽撞到,当场格杀,由于这伙黄巾贼悍不畏死,所以全都当场战死,无一生还。而波才见逃脱无望,居然横刀自刎了。
皇甫嵩和朱儁那边,王允早就知会过了,他们两人,一个对阉党毫无好感,一个与刘照渊源匪浅,自然是默许了王允的行动。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皇甫嵩还故意在城内大肆搜查了一番“黄巾余党”的下落。最后,几十个归降后不服军纪,偷偷外出抢掠百姓的黄巾降卒,被推出来当成了替罪羊,以“黄巾余党”的名义,被处斩了。
然后,皇甫嵩与王允联名上疏,将此事上报给了朝廷,通报了波才的死讯,并将波才的首级一并送往了朝廷。
虽然没能从波才那里拿到张让通敌的口供,但是王允依然不准备放过张让,他写了一封弹劾张让的奏疏,连同缴获的信件,一并送往了洛阳。
同时上疏的,还有傅燮,在奏疏中,傅燮将他让日所说的“天下之祸,不由于外,皆兴于内”的观点,敷衍开来,洋洋洒洒的写成了一篇近千言的文章。
“今张角起于赵、魏,黄巾乱于六州。此皆衅发萧墙,而祸延四海者也。”
“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也。臣之所惧,在于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弥增其广耳。”
“陛下仁德宽容,多所不忍,故阉竖弄权,忠臣不进。”
“诚使张角枭夷,黄巾变服,臣之所忧,甫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
字字句句,都将黄巾之乱的祸源,指向了张让等人,并指出,张角等人的叛乱,不过是疥藓之疾,还宦官专权弄政,致使忠义之士无法在朝堂上立足,才是国家真正的祸患。
虽然汉末的乱象,从根本上讲,并不能完全归罪于宦官集团,那些世家阀门的士大夫阶层,同样也难辞其咎。然而,宦官集团的贪婪无度和政治短视,也的确急剧激化了当前的社会矛盾,从这一点上将,傅燮确实是说到了根子上。
当然,这一番话,也将会彻底得罪朝中的权阉。如果仅仅是让朝中的权阉记恨上傅燮一人,倒也罢了,就怕张让等人,会恨屋及乌,将皇甫嵩也一并恨上。
这些权阉们可不会讲究什么“大局为重”,睚眦必报才是他们的本色。所以,刘照又有得忙了。
自从颍川大捷的消息传回洛阳以来,刘照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特别是徐晃的突出表现,让刘照觉得,真是不枉自己费尽心力,将徐晃招揽过来,并提前让他登上历史的大舞台。果然,徐晃不负所望,在这个舞台上,展现出了他绝代良将的风姿。
然而,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关羽那边送来了密报,将王允发现了张让门客通敌的书信,以及波才在狱中胡乱攀扯等一些列事情,报告给了刘照。
刘照看了密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没想到这个波才居然真有一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无赖脾气,也亏得阳翟城中,不是他的亲信,便是他的盟友,这才将事情遮掩了下来,否则,如若波才到了洛阳,才如此大放厥词,那可就不好办了。
想到此处,刘照令侯谨通知内厂,让他们派可靠之人,给前线的诸位属臣发去密令,日后但凡捕获黄巾军的首领,一律就地正法,免得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而且,最好是从此不要再捕获黄巾军的首领了,让他们干干脆脆的战死在沙场上便行了。
还有,历史上,王允在查获这批信件之后,便上疏弹劾张让,差点让张让就此倒台,不过也仅仅是“差点”而已。
面对张让的痛哭和哀求,刘宏最终还是宽恕了他。但是王允因此却被张让接连陷害,差点被逼死在狱中,若非三公以及大将军何进出面援救,王允恐怕很难躲过这一劫。饶是如此,在之后的四五年里,王允也只能变易姓名,在他乡躲避张让进一步的打击报复,直到刘宏驾崩,才敢重新出山做官。
如今,王允和历史上一样,缴获了张让门客的书信,并且想更进一步,从波才那里获得口供,彻底的搬倒张让,只不过,波才的无赖行径,让王允不但没能如愿,反倒很是手忙脚乱了一番。
那么,王允还会像历史上那样,上疏弹劾张让吗?以王允的脾气而言,这恐怕是一定的。
刘照苦笑一声,看来又得自己出去灭火了呀。
虽然刘照即便不出面,王允也不会因此而丢了性命,只是得隐姓埋名的躲藏几年罢了。而且,王允后来之所以能够变得沉稳老练,有“晦心倾节”“屈身事卓阴以图之”的手腕和心计,也未尝不是因为这件事的打击和磨练。
只不过,眼下的情势,却不容刘照束手旁观。从感情上讲,他与二王兄弟朝夕相处,也已经快三年了,后世的大学同学,不也就是三四年的交情么?可是都足以做一辈子的好基友了。如今,刘照与二王兄弟之间,也已然是情同手足,恩若骨肉,自然不能眼看着他们的父亲被权阉陷害,几近丧命。何况,张让等人打击报复王允的时候,又岂会放过二王兄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从利益上讲,王允是朝中大臣里,仅次于卢植的铁杆“拥弁派”,虽然二王兄弟成为侍读,这是刘照有意拉拢的结果,但是,话说回来,如果王允不看好刘照,不愿意全力支持刘照的话,又岂会将两个儿子全都送到刘照身边做属臣?
所以,即便是处于自身的利益,刘照也要保下王允,一个担任刺史或者其他重要职务的王允,可比一个被迫流亡各地的王允,能起到的作用,要大得多了。
别的不说,单说眼下王允在颍川,就可以推荐任命许多知名的士人出来做官。而王允作为举荐他们出仕的恩主,多多少少是能够影响他们的政治态度的,再加上刘照向来以亲近士人而出名,可以预想,这些被王允举荐的士人,日后大部分都会加入“拥弁”一方,这对刘照稳固自己继承人的地位,是有很大帮助的。
所以,这个围,刘照一定要尽力去解。
想要打听王允有没有上疏,奏疏有没有呈递到刘宏面前,最方便的途径,就是去尚书台打探。只不过,眼下卢植已经外出为将,讨伐黄巾去了,接任尚书令的,乃是侍御史刘陶,此公虽然与刘照有过几面之缘,但是毕竟与刘照交情不深,不像卢植那样,有什么事情,随便打个招呼便行。
好在刘陶的政治立场,可是坚定的站在士人集团一边,对于阉党,他也是深恶痛疾,历史上,他正是因为上疏痛斥群阉乱政,才被张让等人诬陷,以“与贼(黄巾贼)通情”这么一个搞笑的罪名,收押入狱,最终气愤而死的。
所以,这一次刘照想要帮王允缓颊,请刘陶帮忙报个信,应该还是行得通的。
于是,刘照派遣自己的郎中令卢恺,亲自去拜访刘陶。见了刘陶,卢恺也不隐瞒,直接将来意和盘托出,告诉刘陶,刘照得知王允上疏弹劾张让,生怕反而被张让在刘宏面前反咬一口,所以想知道王允的奏疏,何时会递送到刘宏面前,好去为王允缓颊、解围。
殊不知,卢恺赶到刘陶府上的时候,刘陶自己也正在写奏疏,准备弹劾张让。听了卢恺的来意,刘陶奇问道:“此番张让勾结太平妖道,证据确凿,正是朝廷上下齐心合力,将其拿下的好机会,怎么弘农王反倒认为张让会反咬一口?”
卢恺道:“刘公,谁会不想拿下张让这个阉贼?只是天子与张让情谊深厚,非同小可。刘公请想一想,天子十二岁便孤身一人进了皇宫,举目无亲,全靠张让、赵忠二人侍奉照顾,这么十几年下来,天子对他们的感情,早就不是一般的君臣、主仆可以比拟的了。此番即便是拿到了张让勾结妖贼的证据,但是天子真的忍心下手吗?只需张让等人苦苦哀求一番,天子便要心软了!”
刘陶面带愠色,道:“勾结妖贼,意图献城,这种罪名,难道天子还能容忍得下吗?徐奉、封谞二人,不就是因此被天子诛杀的吗?”
“刘公,徐奉、封谞二人的身份,岂能与张让、赵忠二人相提并论?宫中那么多受宠的内侍,除了张、赵二人,又有谁会被天子呼做父母?何况,徐奉、封谞二人,有唐周出面指证,可是张让却只有几封门客所写的书信而已,到时候张让只需把罪名推到门客身上,便足以让天子为他网开一面了。”卢恺道。
刘陶听了,沉吟不语,卢恺见状,接着劝道:“天子的脾性,刘公多少也应该有所耳闻,他待人太过宽厚、宽容,遇事优柔,很难拿得定主意,下得了决心。小侄妄言一句,刘公不见当初王美人之事乎?何皇后与王美人,并为天子幸爱之人,然而何皇后鸩杀王美人,天子夹在中间,竟然难以决断,一边伤痛王美人之死,一边又不忍废黜何皇后。刘公,张让交通妖贼这件事,与何皇后鸩杀王美人一事相比,又何足道哉!在天子的心目当中,恐怕只不过是一件小错罢了。”
最后,刘陶终于点了点头,道:“也罢,弘农王的意思,我已经知晓了。你回去禀报弘农王,就说王子师的奏疏送入内宫的时候,我自会让人前来通报。”
卢恺回来,将与刘陶会面时的情景跟刘照一一禀报了。刘照闻言,不由得苦笑道:“怎么?刘令君也要上疏?这不是让我有三头六臂,都遮掩不过来嘛!”
旁边二王兄弟也是相对苦笑,一方面,他们认为自己的父亲上疏弹劾权阉,乃是尽士人之责,臣子之份;另一方面,他们又怕自己的父亲此次上疏,免不了会引发阉党与士人集团的冲突,弄不好,天子在一干权阉的撺掇下,重开党锢也不是没有可能。
作为儿子,他们赞同父亲的举动,作为臣属,他们又觉得父亲的举动似乎有些鲁莽,会破坏刘照精心经营的平衡局面。这种夹在中间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倒是卢济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听了刘照的感叹后,他也忍不住问道:“师弟,按说这次真的是搬倒张让的大好机会,可你怎么始终认定天子就不会处置张让呢?”
刘照愕然,他当然不能说,历史上刘宏就是这么做的。他捋清思绪,徐徐道:“知子莫若父嘛!父皇的性格便是如此,太过重情,遇事难以决断。子和师兄也已经举过例子了,母后鸩杀了王美人,若是母后在父皇的心目中,已经没有半分感情的话,恐怕母后早就被下狱治罪了。可是就因为父皇还念着与母后之间的感情,这才犹豫不决,几次想下诏废后,可是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去。父皇呼张让为‘阿父’,这可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尊让,而是在父皇心目中,张让的确与抚育他的父母无异啊。就如同我对乳母何氏的感情一般,虽无血缘关系,但是却如同一家人一样。做儿子的哪怕是犯了天大的过错,做父母的难道会不原谅自己的儿子吗?何况是‘阿父’呢!”
卢济闻言,也只好默然,以卢植之刚直方正,尚且说自己不如金公(金日磾)之贤,即便是自己兄弟仗着皇子侍读的身份,为非作歹,他也没有亲手处死儿子的决断和勇气。
换了“恩如父子”的刘宏与张让两人,刘宏恐怕真的很难痛下决心,处置张让。
第二天,刘陶派人过来通知刘照,说王允的奏疏,已经送往了内宫,请刘照留意。
刘照立刻知会内厂,让他们注意刘宏那边的动向,一有一动,立刻回来禀告。
下午,侯谨便收到了线人递来的消息,说刘宏正在猗兰殿中大发雷霆,而张让等人则在痛哭哀求。
刘照闻言,赶忙命人驾车,赶赴西园。为了能赶上这场重头戏,刘照命御者加快速度行进,马车的行进速度,比平日里快上了许多。按说,在宫中纵马疾驰是不允许的,但是众人看到是弘农王的车驾,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了。
到了猗兰殿外,刘照从车上下来,兀自有些头晕,车驾走的太快,比平时也颠簸了许多。
刘照整理好仪容,命人前去通禀。很快,就见郭胜一脸得意的神色,从殿中出来,宣召刘照进殿。
刘照进殿之后,果然看到张让趴在地上,正在低声痛哭,而刘宏一脸怒容的背后,眼中却已经有了不忍的神色。
果然刘宏还是舍不得处置张让啊,看到这幅情形,刘照的心里愈发拿定了主意。
此次他赶过来,与其说是给王允解围,倒不如说是给张让解围。因为要化解张让与王允之间的仇恨,绝非易事,有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让张让欠他一个人情,他才有居中调解说和的资格,否则,张让会理会你刘照的那一点面子?
“这……父皇,今天这是怎么了?儿臣刚接到前线的儿郎们送回来的信函,里面详述了这次夜袭阳翟的相关战况,正想过来讲给父皇听,没想到父皇这边却是乱成了一团。阿翁,好好的,你哭什么啊。”刘照佯装不知情,笑着问道。
“哼,你自己问问这个狗奴干得好事!”刘宏恨恨的一拍几案,将一封奏疏扫到了地上。
旁边郭胜赶忙将事情的前后始末讲了一遍,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而伏在地上的张让,则更加惶惶不安。谁都知道,刘照平日里亲近士人,与他们这伙权阉并不投机。此番张让犯下大错,让人抓住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刘照又岂会不与宫外的那些大臣们齐心合力,一举将张让拿下?
但是,刘照却不这么想。刘宏此时分明已经心软,因此眼下越是有人想拿下张让,反倒越会激起刘宏的逆反心理,转而维护张让。所以,刘照就更要顺着刘宏的心思,为张让说好话了。
“父皇,儿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听完了郭胜的叙述,刘照笑着问道。
“我儿有何高见?不妨直说。”刘宏有气无力的说道,地上的张让闻言,也抬起了头,望向了刘照。
“儿臣小小的人儿,哪有什么高见,这低见倒是有那么一点的。”刘照先开了个玩笑,逗得在场之人为之一笑,然后接着说道:“以儿臣之见,与妖贼暗中交通这件事情,阿翁根本就不知情,只不过是下人们自作主张,背主做贼罢了。”
此语一处,在场之人无不震撼,在他们想来,刘照素来与士人亲善,在这件事情上,怎么说也都会与上疏弹劾的大臣们保持一致,更何况,上疏之人,还是与刘照关系极为亲近的王允?
可是,听刘照的话音,这明明是在为张让开脱,而且一句话就把张让所有的罪过都给撕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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