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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曹操煮起了一釜茶汤,点上了油灯,搬过来一大堆的简册,一边研墨,一边若有所思。
茶是弘农王赐下的,虽然最初喝的时候,曹操也很不习惯茶汤的苦涩,但是等习惯了之后,茶汤特有的清香,便立即征服了曹操。听说茶汤有提神醒脑的功效,最适宜在读书时饮用,于是曹操便也习惯了在读书的时候,煮上一釜的茶汤,边看书边啜饮了。
桌上堆砌着的简册,是《孙子》。论学问,曹操本人以“明古学”而著称,朝廷召他为议郎,也是以此为借口。
古学,指研究古文经书之学。由于秦代的焚诗书,很多典籍都失传了,到了汉代,最初采用的经文,是由秦朝遗留下来的博士口述,用秦汉通行的隶书记录下来的,人称“今文经书”;后来,人们又发掘出了不少幸存下来的,以先秦六国文字记载的典籍,人称“古文经书”。到了东汉末年,研究古文经书的一派,开始占据上风,成为主流学派。
然而,曹操除了研究过儒家典籍外,他对法家、兵家的学说,更为感兴趣。初涉仕途,他就摆出了一副执法严明的姿态,到任之处,无不以打击豪强为己任。但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相比崇尚法家,他精研兵法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袁绍恐怕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但是弘农王却是从哪打听到的?
到任后数日以来,他与弘农王的关系,也算是应了张邈之言,称得上是“君臣相得”。弘农王虽然年少老成,乍一看似乎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是相处下来,就知道其实他也挺平易近人的,与侍读的卢、王兄弟一起谈天说地的时候,更是没有一点架子,仿佛只是平常的同学、挚友之间的讨论。
曹操也喜欢和好友谈天说地,评古论今,而且说道高兴处,他往往会忘形,做出一些不拘形迹的举动来。最初参与到弘农王与卢、王兄弟的论争之中的时候,他还小心翼翼,免得在主君面前施礼,但是,很快,融洽的气氛就让他抛开了这份小心。而当弘农王看到他或是站起来慷慨激昂的陈词,或是笑的前仰后合的样子的时候,却只是忍俊不禁,微微而笑,仿佛是晚辈偷偷看到了长辈失礼忘形的样子似的。
这种君臣关系,让曹操觉得十分满意。
接任了郎中令,曹操也不免要接过袁基当初揽到身上的责任——陪弘农王练剑。和袁绍一样,曹操也从小就喜欢玩几票客串的游侠儿,剑术、骑射之流,他一样都没落下。当年年少顽皮的时候,他也曾偷偷潜入了张让的府中,模仿了一把刺客的行径。被人发现之后,更是凭借着一身武艺闯出了张让的府邸,当然,最终能够全身而退,不受张让的追责,还是仰仗了自己已经过世的爷爷曹腾的威名。现在想起来,当年的自己,还真是有些可笑而又可爱呢。
既然是游侠界的票友,以曹操的眼光,自然看得出,弘农王的习武,还真是“以强身健体为主”,真正的习武之人,自幼练习,哪个不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刻苦用功,始能有所小成,即便是曹操,也曾经咬牙苦练过几年的。但是,曹操也明白,君王毕竟有君王的职责,若是一味的喜欢、沉溺于剑术这些东西,反倒对国家不利。
何况,曹操也看得出,弘农王的习武,还有一大半是为了做出亲近武人的姿态。单看他身边收揽的那些武士,既有陇西飞将军李广的后人,也有名震京师的剑术大师,更有一位形影不离的熊虎之士——关羽关云长。
乱世将至,这是曹操任官几年后,对于日后局势的一个判断。他可不像袁绍,以公子的身份自矜,不肯出仕为官,一心要坐作身价。相反,他出仕以来,做的都是基层的官职,比如县尉、县令这样的亲民官。
在地方呆的久了,曹操对大汉的天下是什么样的情况,心知肚明。官员腐败,豪强兼并,民不聊生,百姓走投无路,转而成为盗贼的,比比皆是,更兼太平道声势浩大,蛊惑百姓,已有谋反之相。虽然如今还没有大规模的民变发生,但是以曹操之见,绿林、赤眉之祸,恐怕已经不远了。
如果真有规模浩大,席卷天下的民变发生,那么想要稳固皇权,平定民乱,没有一批信得过、有本事的武人,是办不到的。弘农王如今就已经在默默的积累自己的武将班底,难道说,他也预见到了天下即将大乱?
想到这里,曹操摇了摇头,这似乎太超乎常理了,读书可以靠头脑天生聪明,但是对于世事民情的了解,却需要亲自见识、了解才行。弘农王作为皇子,自幼娇生惯养,足迹不出洛阳——甚至很少出皇宫,他又如何知道民间疾苦的?
罢了,想不通的就先别去费脑筋。眼下还是把弘农王交托的事情办好吧。
弘农王在每天的下午,新增了一个课时,希望能由他来讲授兵法,与弘农王一起听讲的,还有关羽、鲍炜等一干人。如果说以前弘农王招揽各路剑客、豪侠,还可以看作是爱屋及乌,因为喜欢剑术,所以招揽高手的话,如今开课讲授兵法,这分明想培养将才了。弘农王这么做,到底是在为什么做准备?
若说是为即将到来的乱世做准备吧,那弘农王也未免太妖孽了一点,若是为了……武力夺位,那曹操就更不敢细想下去了。
还是安心准备来日讲授的内容吧。曹操翻开了《孙子》,添饱了笔,开始在竹简上书写对将要讲授的章节内容的注解。
奋笔书写了一阵,曹操停下笔来,伸手去摸杯子。旁边的侍女一看,赶忙揭开盖子,从釜中为曹操舀了一杯热茶。曹操呷了几口茶汤,热腾腾带着清香的水气吸入肺腑,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曹操正要提笔继续书写,却见一位家仆在门口躬身禀报道:“家主,前司徒陈公前来拜访。”
曹操赶忙放下手中的笔,道:“快快准备,我要亲自前去迎接陈公。”
曹操口中的陈公,乃是陈耽,东海郡人氏,曾历任三公之职。去年十月,他再次出任司徒,但是才到今年三月,他便被罢免了官职,由袁逢接任。
陈耽为人忠直,与前太尉桥玄交情深厚,曹操当年出入仕途的时候,曾经拜会过桥玄。桥玄对刚出道的曹操评价很高,认为他是“命世之才”。受到桥玄的影响,陈耽对曹操也颇为看重,两人的私交也是相当不错的。【注一】
将陈耽迎入屋中,分主宾坐下后,曹操拱手施礼,道:“多日不见,陈公可还安好?今日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陈耽长叹一声,道:“孟德,可还记得我当初跟你提起的那件事吗?”
曹操道:“陈公所言,莫非是指许太尉、张司空阿附中官,包庇其子弟宾客,反而诬陷清廉官吏的事情?”
陈耽一拍几案,道:“正是!”
原来,这一年(光和五年,182年)年初,汉帝刘宏下诏,命令公卿依据百姓的风评,查举地方上的刺史、太守,看其中有没有蠹害百姓之人。其实,看当时的朝局就可以知道,朝廷之上,阉党弄权,那么地方之上,阉党的子弟、门客、朋党,更是横行无忌,贪污害民的,大部分就是这些人。如此一来,朝廷的公卿哪里敢真的严查下去?于是太尉许戫(读音为yu)和司空张济,主张包庇阉党一系的官员,而司徒陈耽,则一心要严查。三公之间起了纷争,最终的结果,就是在许戫、张济和阉党的勾结之下,陈耽被草草的免去了官职。
“当初以为他们二人只是包庇中官的子弟宾客而已,没想到,最近我得到消息,他们还将边远小郡的一批无辜官员,诬陷入罪,拿来顶数,这些官员,大多数不仅无辜、无罪,其中不少人还是有名的清廉之士。这肯定是因为他们没钱贿赂查办的官员,所以才被诬陷入罪的。如今,已经有人赴京上告了。”
望着一脸义愤的陈耽,曹操问道:“不知陈公有何打算?”
陈耽道:“我欲上疏向陛下言明此事,弹劾许、张二人!素闻孟德文采出众,擅作文章,所以特来与孟德商议,看这封奏疏该如何写,才能恰到好处。”
曹操点了点头,道:“既然是陈公托付,我岂敢推辞,这样吧,请陈公给我一晚的时间,让我详加构思,奏疏写好之后,我亲自送到府上,让陈公过目验收,如何?”
陈耽道:“那就拜托了孟德了。对了,孟德,如今你在弘农王府任职,何不探一探弘农王的口风,如果能得到卢公、王御史等人的支持,则此次上疏,就更有把握了。”
弘农王王吗?曹操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个年幼却十分沉静的面孔,他朝着陈耽一拱手,道:“那我就去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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