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我没重生 > 第十八章 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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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格里拉酒店的一处包厢内,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打闹笑声。

  几个包厢服务员也是在一旁偷笑,觉得这几个客人之间的气氛很好,服务起来也颇为殷勤。

  蓝灼本来还想拿乔一阵,让她们拍拍自己的马屁,没想到却收到一顿惩罚,只好举手投降。

  几个女孩看他求饶准备继续说,马上安静下来看着他,连一旁的服务员也是竖起了耳朵。

  “这一年,我们的杜甫以一个学渣的形象踏上了诗坛。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大家好,我,是一个小号。’

  在群星灿烂的唐诗俱乐部里,因为他是小号,每当有大V走进来,他都要慌忙起立,给人家让座,努力地和别人做朋友。

  某年某日,一个走路带风的大V潇洒地推门进来,一屁股坐下,把脚放到了茶几上。他叫李白。

  这时的李白已经被玄宗大大取消了关注,赶出了帝都。但人家毕竟供奉过翰林,参加过文艺座谈会,比起杜甫还是牛了一大截。

  杜甫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诚恳地递上双手:‘李老师,我们……能做朋友吗?’

  后世的人们拼命渲染这一次握手,说是‘四千年历史上继孔子见老子之后最伟大的相遇’‘青天里太阳月亮走碰了头’。

  然而,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小号杜甫根本就是大V李白的粉丝。

  那些日子里,他陪着李白游山玩水、喝酒撸串,不时向旁边这个人投去敬慕的眼神。事实上,后来终其一生,他都始终崇拜、记挂、思念着李大V:‘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文彩承殊渥,流传必绝伦’‘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他对李白的思念就倍加强烈:‘在渭北,那春天的树已经郁郁葱葱了;在江东,那傍晚的云也已是层层叠叠。李兄啊,什么时候能够再和您相聚,一起喝着酒撸,着串,讨论着文章啊!’

  李白对杜甫其实也不错,偶尔也给他回个贴,但他从来没有对杜甫的作文夸过一个字、点过一个赞。唯一有关的一句话是调侃杜甫‘作诗苦’,意思是:‘嗯,小杜这个人啊,写诗也是蛮拼的……’

  杜甫对此大概并不意外。他到死都没有敢指望过自己能够和李大V并列。

  又一个大V推门进来了。他脸上带着刀疤,浑身散发着杀气,他的名字叫高适。

  走进俱乐部,高适很酷地坐下,点燃一支烟,思考着他的新作《从军行》。

  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温暖、诚恳的声音:‘高老师您好,我是小号杜甫。’

  高适比杜甫年纪小,出道也晚,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杜甫对他的推崇。他认真地履行着一个小号的责任,陪高适游山玩水,喝酒撸串。

  这甚至成为杜甫最珍贵的人生记忆之一。后来,每当回想起和高适、李白愉快玩耍的日子,他都很自豪:‘忆与高李辈,论交入酒垆。两公壮藻思,得我色敷腴。’

  对大V高适的才华,杜甫无比仰慕:‘当代论才子,如公复几人?’他甚至赞扬说:‘高适的文章啊,就像曹植一样波澜壮阔;高适的德业啊,就像刘安一样可以正道成仙。’

  后来高适的官越做越大,成了淮南节度使、彭州刺史,已经混到了大军区正职了。杜甫则颠沛流离地跑到了成都,人穷志短,时不时要吃高适的救济。

  杜甫只有道谢,反复地道谢:‘故人供禄米,邻舍与园蔬。’‘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好像不经常在诗里提几句这事,就会显得自己忘恩负义一样。

  高适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别客气,咱们是朋友。

  高适和李白一样,都拿杜甫当朋友,但却从来没注意过杜甫的诗。在他们的眼里,杜甫真的只是个小号。

  时间一年年过去,热闹的唐诗俱乐部里,一个又一个大V们穿梭往来,其中有王维、岑参、储光羲、孟浩然、李邕……

  他们互相握着手,愉快地聊天喝酒,不时发出轻松的笑声。

  作为小号,杜甫常常插不上话。他只能站在一边,带着拘束而恳切的笑,聆听大V们高谈阔论。

  对这里的每个人,他都送上最真诚的赞美。对于王维,他夸奖说是‘高人王右丞’‘最传秀句寰区满’。

  对于岑参,杜甫夸他是’海内知名士‘,说岑参的本事连当年的大文学家沈约、鲍照也不过望其项背。(高岑殊缓步,沈鲍得同行)

  还有一些大V,明明原创作品很不咋地,都是一些垃圾号、经营号,比如贾至、薛据之类,杜甫也对他们由衷赞美,说贾至‘诗成珠玉’,说薛据‘文章开窔奥,迁擢润朝廷’。

  对于那些历史上的先辈,他也满怀敬意。比如对过去初唐文坛的第一集团--‘四杰’,杜甫充满敬重,觉得他们的伟大难以超越:‘王杨卢骆当时体’‘才力应难跨数公’--当今之世,应该没有人的才华能超过这几位前辈了吧!

  有意思的是,当时文人互相唱和非常普遍,互相夸几句很常见,但杜甫的那些大V偶像们没有片言只字表扬他的诗,连客套性的表扬都没有。

  渐渐地,杜甫老了。生活蹭蹬和贫病交加,都让他加速走向人生的终点。

  公元770年冬天,寒风刺骨。在由湖南潭州去往岳阳的一条小船上,杜甫病倒了,再也无法起身。

  他的左臂已经偏枯,只能艰难地撑着右手,最后一次点亮了手机,看着自己的公号‘子美的诗’。

  是的,这一生,我终于没什么成就。一直到死,我的粉丝也就三五十个人。

  年轻的时候,我也轻狂过。但和什么李白呀、高适呀、岑参呀、王维呀相比,我真的差远了,他们都好有才。

  不过,对朋友,我做到了仗义、友爱、感恩、有始有终。

  对粉丝,我做到了坚持更新,我写了一千五百多首诗。

  我做了一个小号该做的事。

  他闭上了眼睛,‘子美的诗’也永远停止了更新。”

  听到这里几个女孩子,又开始多愁善感,原来诗圣当初也这么不容易啊。李洋洋甚至还有些又想哭又想笑,表情十分精彩,揪着小脸催促蓝灼继续说。

  “当时,几乎没有人在意他的离去。群星璀璨的大唐诗坛,谁在乎一颗暗弱的六等星呢。

  去翻翻当时唐人编的诗歌集、名人录、作家大全之类,根本就没有杜甫的名字。连几本最重要的集子,《玉台后集》《国秀集》《丹阳集》《中兴间气集》《河岳英灵集》都不收杜甫的诗。比如三卷《河岳英灵集》,连什么李嶷、阎防都选上了,就是没有杜甫。

  历史的灰尘,正在慢慢把这个小号埋葬。

  很多年后,有一个叫元稹的人,没错,就是那个‘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多情种子,偶然发现了这个小号。

  他随手戳了进去,连读了几篇,不禁大吃一惊:神迹!这是神迹啊!这货是多么伟大的一个诗人啊!

  这1500多首诗连起来,已经不是诗,而是关于整整一个时代的伟大,纪录片。

  这里面有王朝的盛世:‘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也有时代的不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

  有恐怖的战乱:‘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也有胜利的狂喜:‘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有庶民撕心裂肺的痛苦:‘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也有麻木无奈的叹息:‘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有老友重逢的感动:‘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也有孤芳自赏的矜持:‘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还有惊心的花,有欢喜的雨;有青春的泰山,有苍凉的洞庭;有公孙大娘的剑器,有曹霸的画笔……

  元稹呆住了,他发现了一个事实--原来最伟大的诗人不是四杰,不是王孟,不是沈宋,不是钱刘,不是高岑,而是上世纪那个默默无名、穷困潦倒的小诗人。

  有人告诉元稹:‘那个作者很可怜的,客死异乡,被孙子千里迢迢送回河南老家埋葬,连个墓志铭都没有。’

  元稹挽起了袖子:‘没有墓志铭是吗?我来写!’

  我们至今还可以读到这篇墓志铭:‘上薄风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

  杜甫是770年死的。到公元九世纪,中国才兴起了读杜诗的风潮。当时连文坛最大的大V韩愈都改了自己的微信签名:‘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在死去整整半个世纪后,杜甫终于完成了中国文学史上一场伟大的逆袭。

  每当想起这段故事,我都有点疑惑: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诗歌的价值吗?

  忽然想起了他《南征》中的两句诗:‘百年歌自苦,未见有知音。’

  这是他临近去世前留下的诗句。看来友谊是公平的,李白、高适、岑参们,你们从不把我当做天才,所以,老子我也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做知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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