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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盘桓//月去月起独仇不息
狼烟乍起//烽灭烽燃纵死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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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昭扭头去看于子逍,于子逍耸耸肩,果然坏人都要他来做。
“平真道人被灭门了。”
“什么!”许渊齐蹭地站起来,目中满是难以置信。平真道人是无为子的亲传弟子,也是他的五师伯。据传性情随和,德高望重,武林之中不少成名之人年幼之时都曾听他讲学,是当今少数能赢得武林新派旧派两方尊重的老者,怎么可能被灭门?!
“是谁杀的!”
于子逍本想先让他冷静一下,还未出口就觉得不太可能,如实道:“不知。”
“你们堂堂的……”话说出半截收住,猛地一拍桌子坐回到椅子上,五指握成拳头:“有什么踪迹没有。”
“最蹊跷的就是这个,连打斗的踪迹也没有,全是一招割喉毙命,位置都没有半点偏差。就像是一阵风吹过来,大家就死翘翘了。”
“有没有少过什么古籍?”
“事后莫名发了一场大火,一切付之一炬,连进去吊唁的人也遭池鱼之祸。”沈延昭道。
这样就不能判断是不是苏寻陌搞的鬼了。许渊齐焦躁地摩擦着手掌,眉头紧锁。武当山内乱不止,平襄子懦弱无能,禅道正值式微生死存亡,正需要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重出江湖打理一切,至少也要为禅道撑起颜面,谁知这等关头,本就所剩无几的得道长者竟又去了一位。师祖年纪大了,如何经得起一而再再而三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眉头越拧越紧,心思却半点没有停滞,杯中茶水逐渐凉透,忽然开口道:“这事绝不简单。第一点,平真师伯虽不喜争斗,但他毕竟师出武当,行云剑法必然了得,就算他年迈不灵活,其门下弟子绝不会草包到连有人闯入大开杀戒都不知道,这个人必定有着很厉害的隐匿之术,甚至是精妙的闭息法门。”
于子逍点头:“这一点我们也想过,不过武林之中此类功法比剑谱都多,找起来很难。”
沈延昭问:“第二点呢?”
“第二点,凶手能一招制敌,且全部伤在喉咙。你我三人都会使刀剑,这种伤口十个八个尚可以轻易造成,但是杀的人多了伤口绝对会不一样,至少绝不可能一直用一只手,用一个招数连续杀人。所以,凶手绝对不是单纯的正面突袭或者背后偷袭这么简单,他用的一定是一种必须固定一种姿势的方法。”许渊齐边说边用指做剑凌空比划,不断揣摩着各种割喉方式。沈延昭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忽然眉头一皱,凌空高跃倒挂在房梁上,人如断线的珠子一样直直坠下,断水剑同时出鞘,绕着手腕水平削刺。许渊齐站着不动,任由剑光飞掠,脖子右侧一缕头发缓缓飘下。
于子逍站起来,折扇啪得合上:“照这么说,这人轻功也很是厉害啊。”
“不仅如此。我用的是软剑,若是用硬剑或者刀,凶手的武功必然不下于我。”沈延昭细细摸着断水剑,语气中已有战意。
于子逍嘴角一抽哈哈干笑两声,仰头倒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扇扇子:“这下好了,凶手擅长隐匿之术,会闭息,轻功了得,剑法卓著,甚至刀法也绝顶……就凭着几句话你们就能整出这么一个比渊齐还怪胎的怪胎来,你让那些个掌门们情何以堪。”
许渊齐不顾他哀嚎抱怨,继续道:“或许还不止如此。一个人杀了人都没有放火,逃走之后才想起来折返毁尸灭迹,这不合常理。如果猜得不错,凶手还可能有着很厉害的背景,有人在帮他收拾残局。”
沈延昭眯起眼睛:“收拾残局,这么说,这个人还很年轻?”
于子逍觉得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直接从凳子上滑了下来,一本正经道:“两位大哥,小弟觉得你们说的如果不是个长着三头六臂的怪物,就一定不是一个人,怎么也得是一个团伙,里面有精通轻功的,有精通闭息之法的,有精通剑术刀术的,有精通隐匿的,而且还有人背景很强大……”
他说着说着,许渊齐和沈延昭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秦十与秦十一轻功了得,秦七擅长龟息气功,秦十二刀法无双,秦九擅长隐匿之术……”
“咣!”
于子逍手一抖茶杯从嘴上掉了下来,口中兀自还往外吐着滚烫的茶水,拳头一锤桌子,难得皱起眉头严肃道:“不对,秦七和秦十二早已死了,他们总不能还魂杀人。你们刚才不也说了吗,凶手应该很年轻,这几个人心狠手辣居心叵测,不可能杀个人还需要别人帮忙收拾。”
“或许吧。”沈延昭揉着额头,就算真如于子逍所言,凶手并非是幽卫,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反而说明武林之中又出现了一个十分棘手的人或者组织,他们一露面就敢杀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甚至连前去吊唁的武林各路人物也都不放过,公然藐视整个武林,挑衅绿林权威,其威胁甚至比蛰居不出的秦玉城还要巨大。
转头看向许渊齐,他脸色已然有些泛白。他们两人只需要应付武林中的麻烦即可,可许渊齐却要应对一个国家的虎视眈眈,铁器一事、楚国一事,加上那个神秘的凶手,全部都是他的威胁。沈延昭心里惴惴不安,却不光是为兄弟担忧。他此前劝服父亲隔岸观火,暂不表明是投靠武林还是投靠朝廷,实则这种态度已经是在向朝廷靠近,就是因为看到了许渊齐的天纵之才和赤胆忠心。他以为只要许渊齐能入仕便可使朝廷迅速崛起,超越武林,却没想到楚国这么早就按捺不住,逼迫吴王将屈指可数的几个亲信推向战场,直接面临错综复杂的政治军事,担负起整个国家兴衰的巨大压力。
如果许渊齐扛不住,覆灭的除了朝廷,还要再加上一个沈家。
于子逍走过去拍了拍许渊齐的肩膀,无比惆怅道:“哥们挺住,你要是扛不住了,尽管说句话,哥哥一定不嫌弃你。”
沈延昭:“……”
许渊齐:“……”
一场交谈也不算是不欢而散,三人各怀心事,均感觉到山雨欲来的紧迫感。三日前来信,监国将军刘宗义仍在回朝路上,这么短的距离走了一月有余还未到,足以说明局势正在进一步恶化当中,而其原因也如苏寻陌被封官一样,不能昭告天下,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提醒边防诸城加紧应对。
战事将至,强虏北下,生死难料。
“少阁主先留步,我……我有事跟大家说。”
正当大家准备送别于、沈二人之时,一直缺席的罗阳和黄仪终于拉拉扯扯的赶过来。罗阳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死死牵着黄仪的小手,一张毛脸也红了个透,表情有点慷慨赴死、破釜沉舟的感觉。而黄仪还在不断挣扎,眼睛红肿好像是哭过,粉拳不住地往罗阳坚实的后背上捶。
众人面面相觑,沈延昭问道:“仪姐怎么哭了?”
黄仪正要答话,罗阳一挺胸挡在前头,如同向将军汇报军情:“你姐姐她现在已经是老子老婆啦!”
众人先是被这一句雷得外焦里嫩,接着全是一副无比了然的情形,集体张大嘴巴拖了一个“哦~~~~~”的声音。黄仪脸霎时红得发紫,小脚一跺,更加奋力的挣扎。罗阳表情仍是相当严肃,任凭她怎么捶打仍是八风不动,偶尔蹦出一句“老婆,疼。”结果被揍得更加凄惨。
众人全被这两口子逗翻了,这两人的事大家都无比清楚,这次看到黄仪跟着来了,用脚后跟想也能猜到会出这么一档子事,无奈几个人全是少年心性,诚心找事,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却不想黄仪眼圈一红,忽然蹲下大哭起来。这一哭大家全愣了,连笑得最欢的于子逍也不敢出声,全场上下净剩下黄仪的啜泣声。众人面面相觑,刁小才唯恐天下不乱,翻着白眼给许渊齐使眼色,下巴颏还点了点埋头痛哭的黄仪,许渊齐震惊,跟我有什么关系。刁小才便指着一群人比划了一圈,再张大嘴用唇语道:“因为大家都是光棍,只有你有老婆……”
许渊齐:“……”
卢凌江,她能算他妻子吗?
黄仪越哭越肆无忌惮,沈延昭面露不悦,张口欲斥,罗阳赶在前头大发雄威:“这是老子老婆要教训也是老子教训,关你什么事,你小子敢说一句话试试?”沈延昭到嘴边的话生生囫囵吞下。罗阳扭了扭脖子,抖抖肩膀,众人一想完了,这是要闹家庭暴力,赶紧做好准备看准了两人要在哪里打起来好拉架,谁知罗阳屁股一低,手按住地,脸贴近黄仪头顶,嘿嘿一乐:“老婆~~~~~~”
众人仰头栽倒!
黄仪露出半只眼睛,正瞧见他一副哈巴狗似的样子,噗嗤破涕一笑,低头又埋进臂弯里:“滚呀滚呀!这里这么多人,你也不害臊,我不认识你这么没出息的,丢死人啦,你……你赶紧走!”
罗阳恶狠狠地抬起头来,怒视众人:“谁敢笑老子,是谁?!”
刁小才乐滋滋地指着自己鼻子正要说话,半道被郑肃一记眼刀瞪了回去。罗阳见兄弟们都这么给面子,龇牙咧嘴比了个“今晚上我请客”的手势,继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哄老婆,可哄了半天也不见黄仪抬头。罗阳有些伤感,铁血般的汉子用握刀的手抠出她的小手攥住:“仪儿,老婆,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娶你的……”
黄仪连同众人都是一颤,罗阳继续道:“我是军人,从开始长胡子之前就在军营里,知道自己很可能有一天穿着铠甲出征,一个没留神被人捅上一刀就再也回不来了。人命在战场上比纸都薄,每次我们打完仗回到营地,大家都会求着军中会写字的给家里寄一封平安信,或是替已经死了的捎一个消息,求家里上柱香烧点值钱。那时我就想,人死了便罢何必再麻烦活人,只要我还当着兵,就绝对不娶老婆,不生孩子。我娶了她,说不定哪天就死了,留这么一个人哭哭啼啼地整日念叨,死了也不得安宁。可我自打第一眼看见你,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娶你做老婆,我也担心你会守寡,但我更怕这辈子那么长,连半点和你过日子的时候都没有,就算活着也真他么没劲……”
黄仪被他决绝的口气吓住,抬起头来反握住他的粗手,泪眼婆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罗阳道:“我想好了,我不会离开军营半步,但要是哪天我死了,你可以改嫁。”
“啪!”
清脆的一巴掌,打得大家都蒙圈了,罗阳脸上浮起鲜红的五个纤细的手指印,无比幽怨地捂着脸看着黄仪:“老婆……”
“别叫我老婆!”黄仪怒道,“我黄仪是那么无情无义的放荡女子吗?这辈子我只嫁你一个人,管你是死的还是活的。你现在没死,就给老娘想没死的事,退一万步讲,你现在就躺在这儿再也不喘气了,本姑娘要嫁你,你能怎的!”
“那你刚才……”
“我就矫情两下,你有意见?”
众人皆被黄仪的剽悍震倒,这事弄得,真是奇葩了,不过也侧面反应出这俩人还真是般配至极!罗阳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没有反应过来,那边四兄弟和沈延昭已经开始一口一个“亲家”,于子逍还口无遮拦地插话,说许渊齐娶了他快活门的卢凌江,罗老大娶了聚元楼的黄仪,这下整个天下终于要和谐美满了。这句话说得不着边际,四兄弟听了装进心里,面上却不露半分,扭头乐呵呵地围着黄仪叫大嫂。
沈延昭和于子逍这回也不忙着走了,正如罗阳的大实话,战事很快就要来了,一不留神就要葬送在战场上,总不能真让黄仪嫁给一具尸首,总不能等着收尸的时候再见面。两人的婚事胡乱筹备了一下午,晚上就给办了。准备仓促,黄仪身上简单披了件红布就当是喜服,罗阳更惨,就头上绑了跟红绳疑似幼童的冲天辫,身上穿的还是那件铠甲,只是刚刚洗了洗而已。
就是这么一场婚礼,众人也是喝得酩酊大醉。
罗阳性情豪爽不拘小节,在军中威信不错,这些日子已经交了不少看得顺眼的朋友。军中人拿喝酒不当事,黄仪他们自然不敢灌,罗阳则被一茬接一茬灌得无比凄惨。刁小才给他想了个主意,建议他站在干脆站在桌子上朝所有人敬酒,这样喝一杯不就能打发无数人。罗阳觉得自家幺弟真是聪明可爱至极,当即拍着大腿应允,谁知适得其反。因为他这一上反倒给了底下作弊的机会,完全把自己整成了众矢之的,原本孤军奋战将军开始合起伙来接力整他,到最后反倒喝得更多。
自上次惩恶,军中还是第一次如此喧闹。在场大部分人对许渊齐还是心有余悸,所以当罗阳拉着三个弟弟晃晃悠悠准备组团灌他酒的时候,全都暗自送上一把同情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许阎王现在处于绝对劣势之中,于子逍和沈延昭还在,加上黄仪,七个人一人一杯,中间又不知被谁强灌了一口,正好八碗酒,许三公子果断醉倒。
刁小才激动地不能自已,众将士大多难以置信,这么剽悍的人居然怕喝酒?
好戏还不止如此。酒间于子逍有意无意地纰漏许渊齐有个喝酒说实话的毛病,数十双眼睛陡然亮起来,盘算着问个问题,想上去试试又不敢,贼眼睛最终全转向了新郎官。罗阳胆子被酒水泡大,经不起一众狐朋狗友怂恿,指着许渊齐按照大家伙儿安排的台词大叫:“老……老子问你,你是不是个处男?!”
众人无比期待的屏住呼吸,许渊齐迷迷瞪瞪:“什、什么是处男?”
大家被他的无知雷得外焦里嫩,什么活阎王什么天人形象彻底崩塌,更加大胆地继续怂恿罗阳给他解释,罗阳果真听话地把那事儿解释地无比形象,还挤眉弄眼的,惹得在场无数光棍欢呼不止,黄仪几乎用眼睛劈死他。
许渊齐认真听完这段黄段子,随后还仔细思考了一下:“那我好像是。”
一时间,一半人抱着心肝痛哭流涕,一半人乐得疯疯癫癫,大叫着“愿赌服输,拿钱拿钱!”罗阳企图钻进去取个劳务费,被哪个胆大的醉汉一脚踢了出去。全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唯独于子逍脸色有点僵硬,沈延昭在一边优哉游哉地喝酒,挑挑眉毛:“刚才……是谁说渊齐是你家姑爷来着?”
酒喝到后半夜,天逐渐阴起来,飘下冰冷的小雨。
大家簇拥着罗阳赶紧抱着羞怯的黄仪入洞房,耳边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声声闷响犹如翻滚的惊雷,漫天压下。
传旨的宫人几乎是生生滚下马匹,合着愈发嚣张的惊雷,颤抖地念出破碎的句子:
“横川令接旨!楚国偷袭雒姜城,神武将军刘宗义部拼死抵抗!……”
“楚国平南将军樊绩溪……”
“令尔等必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横川!……”
“……将不再调配粮草辎重,愿诸城同心协力,护我江山!”
“若有不测,孤与众将士共死!”
轰隆隆——
天边翻滚着雷声,骤然劈下的紫色闪电照亮了半个天幕。狂风呼啸,偌大的酒坛被掀翻在地,雨滴撞击之下溅起硕大的水花。又一道闪电劈过,映出吴王使者涕泗横流无比狼狈的脸,一身宫服因一路跌撞摔得破烂不堪,在众人看来更是像极了亡国之象。大雨冰冷,许渊齐逐渐被排山倒海而来的重压惊醒:刘宗义突然遇袭,樊绩溪正往横川逼近,朝廷不再提供任何帮助,吴王已做了殉国的打算……
噼啪的雨声愈发猖狂,邪风中年轻城令的声音铿锵坚定:“请回报王上,若不能守,臣亦与城池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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