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哪里知道他心中的花花肠子,继续道:“那你用针扎遍任督二脉,就是为了将它们全部接起来?”
“不错。”许渊齐微笑道,“所以我才必须要用牛毛针。”
“你倒是想的完全。”老大夫点点头,沉思了片晌道,“而且你很大胆。恐怕当今世上,除了你,也没有哪个大夫敢这么下针。没想到老夫晚年丧志之后,还能跟着你再疯狂了这么一把!”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先生虽然年老,但身日康健,若说是晚年丧志,是否太……”许渊齐迟疑了一下。
老大夫懊丧地摆摆手道:“莫说这些无用的话了,老头子早就不信了……”
许渊齐看着他当真是从外面颓废到了心里,不觉得有些诧异。这位老大夫既然懂得牛毛针的使用,必定是医术卓绝之辈。大夫都是年纪越老,手段越纯熟,也就越有前途。可他为何如此唉声叹气的,就好像是有了今天没有明天一样。
回想起来,其实整个河清的大夫都有些反常:他们似乎有些太贪财了。也不知道那酒楼的掌柜的说了这里有多少金子,竟然能惹得全城的大夫全跑过来,还如此失态,就像是几百年没见到钱一样。
再一想,这些大夫来的时候,好像大多数都是穿着草鞋麻布的。
在视珠玉如草芥的河清城,这副打扮简直和乞丐差不多了。
许渊齐这才感觉出有些不对劲,继而问道:“老先生何出此言,就算是偶尔遭遇坎坷,却也不至于如此灰心丧气。若说是丧志,也实在是太严重了吧。”
“哼,丧志还是轻的呢!”老大夫眼中闪着绝望和鄙夷,“只恐怕我们这些大夫不仅要‘丧志’,还要‘丧命’呢!”
“这是如何一回事?!”
“老夫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他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想当年老夫虽然不是什么名动京师的名医,但好歹也在周边几城里挂的上名号……哎,就算是我不会牛毛针,不会治疗什么疑难杂症,但好歹也是个大夫,治个头疼脑热总可以吧。叱嗟!就算老头子我是个庸医,什么都不会,招摇撞骗也还算是个人物是不是?”
老大夫越说越离谱,许渊齐终于有些不悦,道:“老先生怎么会说出这样有悖斯文的话来?”
哪知老大夫并不领情,反而冷笑道:“你若是像我一般,空有一身的本领,却连半个银子都赚不到,整日听着父母妻儿朝着你喊饿,骂你没本事连个挑大粪的都不如的时候,你也会如我一样了。”
老大夫抬起头,想要去抹眼泪,却不想碰到了满脸的皱纹,便更加悲伤起来:“这境况不仅只是我而已,其他的大夫、玉雕师、裁缝……都是如此。我本来还听闻河清城如何如何的繁华,还以为这里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人间天堂。可惜,这里对我们这些文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地狱!”
许渊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什么样的地方,能称得上是手艺人的地狱?!
不禁转头望了望窗外的繁华,竟也显得不那么吸引人了。
老大夫继续说道:“公子是江湖人,更应该比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更知道‘武林四派’的威名。而这河清城,就是‘武林四派’中的第三派聚元楼所掌管,此城的城主,就是聚元楼阁主的儿子沈延昭。”
许渊齐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这与您的境况有何关系?”
“关系大了!你可知道这聚元楼进军武林只有数年,为何能与创派数百年的武当并称为‘武林四派’,还不是它的前身聚字号就是个钱庄,有的是白花花金灿灿的银子和金子么?他们的阁主沈端阳和少阁主沈延昭,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两个比较会挣钱的商人罢了。”
老大夫冷哼道:“这位少阁主本无治理天下的才德,却有赚钱的本事。他虽然把河清治理的就像是聚字号存银子的仓库,可是对我们文人却当时吃闲饭的废物。他听说‘士农工商’,文人排在最前,而商人却作为末位,便气急败坏。一纸令下,命河清全程尊令‘商农工士’,把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排在最后面。还颁令,商人可以得到全城的优先补助,而我们这些文人,却连最基本的保障都没有,不仅不可以穿着华丽的衣裳,连被人抢了杀了官府都不替我们做主!
哼哼,这狗屁的河清城,转眼就成了商人们的天堂。这些整天飘荡着铜臭味,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商人,整天挺着个大肚子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嘲笑我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最后只把自己读成了个臭乞丐……很多人最终忍不住嘲笑,纷纷想要搬出城去,可是这险恶的少阁主看到城中再无裁缝、玉雕师、大夫,居然下令城中所有的文人都不得出城,而且若我们敢罢工声势,就立刻会有大批的军队把我们抓起来拷打至死!我们被逼无奈,也只有留下来。所以,在这河清城里,不论你想穿多么好看华丽的衣裳,或者要一件多么复杂精美的玉器,也不管你想要治好多么厉害的疑难杂症,都只需要花一个铜板。
我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学了一辈子的手艺,难道就是为了这一个铜板吗?!”
听完老大夫的抱怨,许渊齐良久沉默不语。
老大夫的话虽然听着就有些夸张,而且显露出他对商人浓重的偏见,但却反映了河清城里的基本情况。
难道这看似繁华的地方,竟然真是个所谓的“文人的地狱”。难道这世间,当真是人无完人吗?
这个时候,老大夫却忽然咧开嘴诡笑起来,满脸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活像是个乞丐上厕所在茅坑里见到一百两金子一样。他竟然还轻轻地将许渊齐拉过来,瞪着发亮的小眼睛左顾右盼,看到真的没人了,这才捂着嘴巴附耳说道:“老头子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许渊齐着实一愣,却听见那老大夫继续说道:“沈延昭那小子的日子,嘿嘿到头啦!我昨夜梦见药学先祖神农氏告我,说河清城内本末倒置之事已经上报给了玉皇大帝,还说玉皇大帝将亲自给沈延昭和聚元楼降罪。当晚,我果真就在昨晚看到文曲星发亮,太白星化作流星坠落人间。没想到今天,王老板刚刚在村头吆喝说有两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要花重金给自己妹妹治病,教全城的大夫都去,我就偶然就发现药箱里多了一叠牛毛针……”
许渊齐大惊:“您说这牛毛针本不是你的东西?!”
“怎么不是我的?!”老大夫吓得叫出声来,忽然又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道:“嘘,千万不要说话。这本来不是我的,却是神仙赐我的。这定是天神看我贫穷,想要借你们的手来帮助我渡过难关。否则,为何你们怎么什么都不用,非要用牛毛针呢?这不是天意,哪里来得这样巧合的事情。你说是吧……”
是个狗臭屁!
许渊齐看着这老大夫猥琐的笑容,顿时觉得肚内恶心。
这分明是有人算计好了许渊齐和于子逍需要牛毛针,又碰巧知道你会用,所以才将东西放到你那里的。可笑你还自称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恐怕就算是读了,也全读到你家看门狗的身上去了吧!
“或许是吧……”许渊齐表面上应承,却微微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也好离着这个穷疯了的老大夫远一些。心中却在想这暗中帮助他们的,到底是谁?
而他们倒是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于子逍,还是为了……林晓月!
想到此处,成松、方重华等人的死亡,以及多的数不清的黑暗的场景再此占据了他的心头,就像是化成了厉鬼,将他的灵魂都束缚住,缠着他纠缠不清!
许渊齐忽觉得脑袋剧痛不已,忍不住抱住了头,可是那老大夫却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他是如何梦到神农氏,神农氏又是如何跟他讲的,玉皇大帝又准备将沈延昭的尸体切成几片,血让他流几滴,又要滴成什么字的形状……
简直是烦不胜烦!
就在许渊齐差点就要爆发,这老大夫差点就可以永远不用再受穷困之苦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你放开我!本小姐可是延昭哥哥的表妹,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把你碎尸万段,大切八块,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呜呜,你还不赶紧松手!”
后来就听见一个冷冷的男声:“你若不是沈延昭的表妹,老子还不屑于动你。赶紧说,沈延昭为什么把城门封死了,是不是要和我于子逍宣战来了!哼,他若是有这本事,尽管来好了。我难道还怕他不成!”
竟然是于子逍暴怒的声音。
许渊齐心中大叫不好,急忙推门而出,却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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