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平机子的表情已经由愤怒改为惊诧,“难不成你还曾经偷学过我武当的典籍不成?!”
许渊齐摇头道:“《长生经》另有撰述:目小疑者而将疑之,常人也;睹大疑而仍置身事外者,学经者也。”
这句话的意思是:看到一点点值得怀疑的地方就马上起了疑心,这是平常人的作法。亲眼目睹非常可疑的地方,仍能以旁观者的态度看待的,才是学习了道家经史典籍的人所该具有的品质。
这话说白了,就是在讽刺平机子压根儿没看过几本书。
“你这深山野夫……”
平机子的老脸一下子就红了。这些年来沉迷于“霸道”,他自身的功课,的确是荒废了许多,以至于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了……
他只好低下头,皱着眉头,忍不住开始搜肠刮肚地回想小时候被逼背得那些东西,想想自己的师父无为子都是怎么教自己的,好歹说出一两句来跟这小子辩经。可想来想去他只想起当初是怎么逃课,跟师父犟嘴的。
这就是学渣遇上学霸,任凭你再怎么聪明怪滑,也得说不出话。
更悲催的是,他刚刚低头的瞬间,许渊齐就猜透了他在想什么了。
听得许渊齐又幽幽道:“《教异论注》中《弟子问师》篇记载:弟子问师,青天子斥曰:‘叱嗟!为人师表者,行不可乱,心不可怯,礼不可荒,力不可止。竖子远矣!待重仪、合德、尊礼、持恒,凡四者皆具,再询吾以师行!”
他说得故意张牙舞爪,有声有色,就好像是真的青天子骂人一样,再加上少年人爱玩的秉性,好不俏皮。好多人立刻就笑了。
因为这可是禅道门下小弟子最喜欢,最过瘾的一句话。就算是他们啥都不知道,这句话也绝对是知道的。
这句话简单来说就是:青天子(禅道中“青”字辈的得道高人,当然是个辈分很高很高的古人,据说脾气相当之暴躁)的徒弟问青天子如何当老师,青天子当即大骂道:“滚犊子吧你!你丫的想要想当个老师,首先你好歹得行为得体点,心理强大点,懂点礼仪,做事持之以恒点。老子看你这臭小子还差得远呐!赶紧滚回老家到把这四样东西先学会了,你他妈的再过来问我,老师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吧!
这句话本来讲的是青天子的一个徒弟过来问他老师应该怎么当,青天子就大骂他不够当老师资格的故事。许渊齐就借着当日青天子的话说给平机子听。无形之中就把自己抬到了青天子的位置上,将平机子当成了向青天子问道的小徒弟,还骂的狗血淋头!
其实还真的挺贴切的。
平机子当即就怒了,这才恍惚间发现自己是上当了……
“你这臭小子敢阴我!”
“这可不对!”许渊齐终于忍不住大笑,“《九阵子》有言:九阵子(禅道最为尊崇的‘九’字辈高人,据说是禅道阵法的创始者)曰:‘阵者何如?’十名子(九阵子的得意弟子)答曰:‘尊师,相生相克者矣。’九阵子悦,复问……”
忽有人接下许渊齐的话:“九阵子悦,复问:‘既相生相克,生者生何,克者克何?’十明子答曰:‘生者生衰,克者克盛。曾无逾界,此消彼长。’九阵子大笑:‘可也,汝可列阵而出矣!”
说话的人正是玉凝子。
只见玉凝子仍旧搓着衣角,无数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也仍旧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但是这次,他总归是敢挺起胸膛来了,不过他好不容易大声说出来的一句话,却并不是为了扳回面子。
“这句话……贫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请……还请许先生赐教!”
他这一出口,私下哗然!
许渊齐现在是阶下囚,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如同乞丐,身上还绑得跟个粽子似的,估计人多能忍受的狼狈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
但是玉凝子呢?他是老霸道平机子最得意的弟子,衣冠楚楚,年轻俊朗,所谓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但是现在他却向出身魔道的许渊齐求教,当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更值得一提的是,玉凝子虽然只是一个人向许渊齐,但在外人看来,就完全可以代表平机观。如此传出去,岂不是被江湖人污蔑平机子当真是与暗影门结党勾结?
果不其然,他刚问完,就有一个师兄拉扯着他,压低了声音道:“小师弟,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你可知道因为暗影门在业都出现,师父背负了多少压力,你若是向这个魔头示好,岂不是让师父坐实了这罪名吗?”
玉凝子素来耳根子软,往日都是师兄们说什么他就是什么,可是这次他竟坚决地摇了摇头,昂首说道:
“师父怎会因此而受拖累。他老人家自己就曾经讲过,道家典籍庞杂幽深,能将他们读通的人,那只能是真正的得道高人。许先生一口气就能将《长生经》、《教异论注》以及深奥的《九阵子》随意说出,想必就是得道高人。玉凝子向得道高人请教,正是符合禅道门规之虚心求教的礼法,不仅不会被师父责罚,反而应该得到师父的赞赏。您说是吧,师父?”
他竟然还问平机子自己说的对不对?
平机子大楞,结结巴巴道:“对……当然对!咱们禅道弟子就是应该不耻下问!至于你,我当然应该表扬……表扬。”
他哪里是真这么想的,当日说出什么狗屁的“能将他们读通的人,那只能是真正的得道高人”云云,只不过是玉凝子问问题,他回答不上来的时候随口编的谎言罢了。无上子也熟读道家典籍,难道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老怪物也是得道高人不成!
林晓月偷偷看着这场面,忍不住低声道:“这位玉凝子道长可真有意思,他这样算计平机子,不怕他师父事后责罚他吗?”
“他这哪里是算计!”于子逍笑道:“你且瞅瞅他那个无辜的小眼神,哪里藏得住半分算计。我想,他说的应该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啧啧,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平机子这样鬼得吓人的老奇葩才教的出这等毫无心机的小奇葩!”
玉凝子依旧闪着无比纯洁的眼神,盯着许渊齐,无比恭敬和正式道:“请许先生不吝赐教,以解贫道之惑,玉凝子感激不尽!”说着居然向着许渊齐弯了个直角腰。
“道长客气了!”许渊齐还了个同样郑重的礼节,“渊齐草莽一个,能得武当如此礼遇,实在是难得呀……难得。”
他说话阴阳怪气,谁知道他到底是在说得到天下第一门的褒奖难得,还是讽刺向武当讨个礼数真是难得。
个人有个人的想法,比如平机子当然认为是前者,而于子逍就会理解成后者。
果不其然,平机子昂首道:“你有这样的领悟,实在是很难得。贫道就姑且给你个机会,让你解释一下这几句经文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好让我也顺道指点你一下。”
直到他说出这样一句话,这才预示着,许渊齐已经成功的将话题给带跑偏了。
起先,他借口平机子骂人,将注意力引到武当典籍门规身上。后又借着玉凝子与自己的极大现实差距,让平机子彻底的埋头于对以往过错的修饰之中。而这个时候,许渊齐又适时的向平机子暗示服软,平机子当然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但纵使所有人都被他拐跑了,有个人也绝对会保持清醒。
这个人就是玉罄子。
可玉罄子却任由着许渊齐大肆玩弄着心术把戏,只隔岸观火,不动声色。
许渊齐笑道:“若是如此,渊齐当然感激不尽!只是渊齐和两位朋友身上都缠着这么多的东西,似乎不太……”
“松绑!”平机子当即道,“谅这小子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你说吧,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忙,我得先等他们都松了绑再说。”转头看向于子逍,偷偷朝着他挤了挤眼睛,又皱了皱鼻子,那意思就是说:“你发现什么了吗?那老怪物去哪儿了?”
于子逍望望天,复看了看玉罄子。暗示:“他已经被秦七救走了。你小心一点玉罄子,他不太对劲。”
二人使完了眼色,许渊齐若无其事地道:“子逍,你还好吧!”
“当然好,好得很!”于子逍扭了扭手腕,“这是禅道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晓月还好吗?”
“晓月也很好,许大哥放心。”
“好就好……”许渊齐回过头来,继续道,“刚才那句话,其实是讲的九阵子和他的弟子十名子的对话。九阵子是阵法高手,‘阵者何如?’十名子(九阵子的得意弟子)答曰:‘尊师,相生相克者矣。’九阵子悦,复问……”
忽有人接下许渊齐的话:“九阵子悦,复问:‘既相生相克,生者生何,克者克何?’十名子答曰:‘生者生衰,克者克盛。曾无逾界,此消彼长。’九阵子大笑:‘可也,汝可列阵而出矣!”
他便问十名子:‘这阵法的中心诀窍到底是什么,你可学明白了?’,十名子回答:‘师父,阵法其实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九阵子的脸上表现出喜色,继续问道:‘那这生到底是生什么,克又是在克什么?’”
说到这里,玉凝子依旧众小道士的脸上都流露出期待的神色,因为这正是禅道阵法的关键所在。
只听得许渊齐悠悠道:“十名子回答的恰到好处,他说:‘生,即是让气势衰落的一方滋生气焰;而克,就是让已经足够盛气凌人的一方受到削弱。’九阵子听后即大笑:‘可以了,你可以出师,自己摆阵了!’这几句话所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许渊齐话已说完,其他的小道士都装出一幅“我懂了”的样子,唯独玉凝子刨根问底道:“许先生,恕贫道资质愚钝,对于‘生’与‘克’,贫道还是不是很明白。这本是道家最浅显的道理,谁都会答,凭什么九阵子只认可十名子?”
“这还不简单么!”平机子在一旁插话道,“这肯定是因为这话中根本另有玄机,而这臭小子还无法理解透彻。所以说,他刚才所讲的,根本就是错的!”
“非也。”许渊齐郑重地摇头,绝对否决了平机子的诽谤。
玉凝子不禁眼睛发亮,再一揖道:“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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