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渡离沧澜城有三千多里,不过算的是直线距离,水道曲折蜿蜒,便远不止于此了,因此乘坐楼船须二十余日才能抵达。
但对白羽而言,却只消两三日而已。
若非载着黄裳和苏環这两个拖累,速度兴许会更快,三千里路,对他而言恐怕也就是一天时间。
自凌烟渡脱身之后,黄裳催促白羽一路疾飞,直至夜幕降临,方才在靠近水域的一片灌木林中降下。
白羽并非机械,载着两个百十斤重的大活人飞了四五个时辰,亦觉疲劳,也须得休息,沉倒是不沉,然而身上多出两个突兀之物,空气阻力却是十倍增加,使得飞行速度大减不说,体力消耗也是大幅上涨,此刻浑身酸软无力,想要吃肉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过。可由余苏環这个陌生之人在场,黄裳也不便将灵兽血肉拿出来与他分食,两人只能就着清水服了几粒辟谷丹,而后便在篝火旁盘膝入定,兀自修练起来。
苏環被这么晾了快一整天,难免有些烦闷。
这一主一仆都是惜字如金之辈,一路上闲话也不肯与她多说一句,甚至她到现在都还未问出‘大叔’的名讳与来历。
“切……神气什么……”
见黄裳和白羽升服用了辟谷丹之后便开始入定修炼,把她完全当作空气一般看待,苏環便忍不住撇了撇嘴。
“有妖仆就了不起么……也只是本小姐此次出来匆忙,未将纸鹤儿带上一路……哼哼……”
苏環小声碎碎念着,然而黄裳跟白羽完全似两尊泥胎木偶一样,毫无半点反应,她念了一阵,自觉无趣,便不作声了,将手伸进怀里掏摸一阵,取出了几样东西来,一支玉笔和几块木牌,玉笔无毫,像是用整块的羊脂白玉雕琢出来的,品相极佳,几乎没有瑕疵,恐怕价值不菲,木牌呈沉黄之色,木纹清晰、紧密,宽三指,长四寸,表面微微泛光,有金玉之感,都是上好的桃木,并经数十道工艺处理过,亦非寻常之物。
苏環将木牌垫在膝上,摆放平稳之后,便提笔开始绘符。
黄裳虽是在冥想修炼,却未完全沉浸其中,她与苏環并不相熟,自然不会因为她是女子,便会放低警惕。
谨慎,对黄裳而言已成天性。
苏環自怀中取出东西时,他便惊醒了,双眼睁开了一丝缝隙,悄然望去,面目隐藏于夜色之中,倒不虞被发现。
“玉笔、桃符,这苏環的来历果然有些问题,绝不是玉玄门中一普普通通的记名弟子。”黄裳心中暗忖道。
苏環未发觉自己被暗中窥视着,黄裳用的是肉眼,并非神识,她自然无从感觉,仍在专心绘符。
玉玄门主修符道,平素修行大多便以此为课业。
苏環神情十分专注,运笔流畅至极,手腕起伏折转之间带动天地之间的乙木灵气与葵水灵气融进了桃符之中,形成青、蓝二色的墨痕,深深沁进了木纹之中,显然在符法一道已有几分火候,落笔已达到入木三分的程度,黄裳心中叹服不已,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窥视一阵,黄裳渐渐发现这苏環举止有些奇怪,老是偷看自己,鬼鬼祟祟,犹如防贼一般。
莫非害怕自己偷师不成?黄裳不禁觉得无趣。
就算他将能够将符文全部记下,也未必临摹的出来,符法一道,若是这般容易,那天下的神符师也多如牛毛了。
见苏環既是这般提防自己,黄裳干脆将双眼微微合上了,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窥视。
且不说他没有偷师之意,这个角度,除非运用神识,也根本看不到桃符上究竟画了什么。
然而苏環依旧再偷瞄黄裳,一开始还比较含蓄,到后来放开了胆子,直接伸长脖子仔细观察起黄裳来了,弄得黄裳一阵不自在。
足足用去两个时辰,苏環才将那张符绘制完成,神色萎靡,显然消耗了不少法力,已无力继续制符,便将玉笔与剩下的桃符收了起来,而后自怀中摸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粒青色的丹丸服用了下去。
黄裳精通药理,虽与苏環隔着四五丈远,但仅是闻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气味,便知道那青色丹丸是清醒灵台,提升法力恢复速度的,药效比市面上最常见的清心丹要强上不少,但与他所炼制的凝神丹想比,却还有一定差距。
苏環入定片刻,脸上那股倦意仍未消去,却没几分耐心了,忽然睁开眼来,目光在黄裳和白羽偷偷瞟过,见二人皆在入定修行,便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宿营之地,朝着江边跑了过去。黄裳自是察觉到了,却未理会,修行之人也是肉体凡胎,需要吃喝拉撒的。
此事正值深夜,明月高悬,与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辉,一川江水浩浩汤汤,波光潋潋,仿佛银河霄汉,美不胜收。
苏環却无心欣赏这美景,他自玉玄门悄悄逃出来之后,一路披星戴月、颠沛流离,平日连脸都顾不上洗,对于一个喜好干净的姑娘家而言,这简直是一种挠心般的折磨,如今终是有机会梳洗一番了,她将靴子脱下来随手扔在了草甸上,而后举目眺望四周,见无人烟,便将那件不合身的皮袍也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宛如实物,竟有阵阵幽香逸出,一根玄紫色的腰带勒紧细腰,原本臃肿的身形顿时变得纤细窈窕轻盈起来。
苏環埋头解开盘扣,未过片刻,那件锦衣也被她脱了下来,只剩一条丝织的抹胸和亵裤穿在身上。
就像一颗水灵灵的白菜,将外面的腐叶剥干净之后,里面依然美的动人心魄。
延颈秀项,肩若削成,胸前虽因年龄关系,尚且娇小,但一双纤细的玉腿,却是恰到秒处,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阴冷的江风袭来,苏環不禁打了个哆嗦,用双手抱住自己,原地蹦跳起来,就像一头充满灵气的白鹿。
“好冷!”
短短几息之间,她嘴唇便被冻的发白,萌生出了一丝放弃的念头。
但硬是没穿衣服,狠下心来,赤足踩着河滩上光滑洁白的鹅卵石,的朝着江边一蹦一跳的跑了去。
脚拇指触及水面的一瞬间,她好似踩冰刺了一般,一下子缩了回来。
下水沐浴的心彻底被严寒击垮,苏環哭丧着脸,望着水面怔怔发呆。
“这下去还不得活活冻死我啊……不行……不行……”
苏環想想还是算了,低头嗅了嗅身上,只不过六七天而已,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只是脸上已经脏的无法见人了。
看着倒影之中自己这幅狼狈模样,苏環苍白的脸颊上不禁流露出了一丝难堪的苦笑,忍着寒意,用手掬水敷在脸上,认真清洗起来。
随着脸上的泥污、尘土被洗去,苏環真容得以现出,肤如凝滞,眉若远山,五官精致无比,当真称得上是秀色可餐,一双桃花眼更是水汪汪的,笑起的时候,眼睛下边还有两道弯弯的卧蚕,又平添几分可爱,当真算得上尤物,和之前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苏環洗了一阵,只觉得手脚都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身上也冰冷刺骨,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打算去穿上衣服。
便在她身后不远的江岸上,正有一道漆黑的人影,半隐于夜色之中。
黄裳怔然站立,眉头微皱。
苏環离开已有多时,一直不见归去,他心头略微有些不安,便来看看,谁知撞见她下水沐浴,不免有些尴尬。
不过她蹲在哪里,月色下只见光滑如玉的背脊,场面到算不得惊艳。
黄裳既不愿做为人不齿的淫贼,也不愿招惹是非,见时机不当,稍稍怔神之后,便欲离开。
然而正当他转身之际,苏環却是站了起来的。
这一起身,她秀美动人的身姿顿时展现无余,在月色下宛如一块生烟的美玉,画面的冲击感强烈了十倍,黄裳虽然心智成熟、城府深沉,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心跳骤然快了几成,心神也有些失守,一口气没含住,吐了出去。
苏環自然不会大咧咧的再荒郊野外宽衣沐浴,就算不提防黄裳这种淫贼的偷窥,也要防备山野间的走兽,法力一直笼罩着四周,一草一木都影射在灵台之中,黄裳气息一露,立刻被她发觉了,顿时生出警惕,仿佛条件反射一般,将手伸向了颈上那枚用红绳所系的铃铛形玉坠。
这玉铃铛并非一件普通的饰物,而是类似于储物戒一般的空间法器,但显然要高级许多。
阵法空间仅露出冰山一角,便远不止四五尺直径,里面堆满了东西,除了玉石和桃木,便只剩下符箓,不下百枚之多!
大多都是金玉所制,从篆文的字里行间透出一股玄妙而恐怖的气息来。
黄裳远远望着,便觉头皮一阵发麻,他再没见识,也知道这些金玉所制符箓是符道之中最为上乘的‘金书玉箓’,随便一枚,恐怕都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苏環竟是从阵法空间之中随手抓出了一大把‘金书玉箓’,像是顽童举着一把沙石,便要朝他砸来,他登时骇的寒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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