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果然不好走,本就是林间小径,有些地方用石块和树枝简单地铺了一下,有些地方压根就是泥土路,其间一些马蹄子踏出的碗状的蹄印清晰可见,再加上有些地方还有积雪,格外湿滑。
走了快一个小时,颜回终于远远地看到一片藏族建筑,大约有百十栋房子,并不像汉族村寨一般排列整齐,也不讲究东南西北的方向,而是顺着山势,这边一栋,那边一栋,错错落落的凑在一起。多数是两层的,四四方方的样式,平顶,厚重的墙,大大的开窗,建的讲究些的,屋顶被漆成白色,窗框外也有白色的外框装饰。简陋些的,就是一片灰色。在这些建筑之间也有些尖顶的棚子,但看起来并不是住人而是用来存放杂物或饲养牲畜的。整个村子里很安静,可以见到的人很少,又几栋房子里冒出一缕缕的炊烟,让村子上看去分外显得恬静和自然,这时一个保持了长期以来藏族风貌的村落,这里人们的生活宁静和舒缓。但是颜回很疑惑:这里,是一个能够诞生强悍女黑客的地方么?
看到路上有一个背着篓的藏族大婶走过,颜回便紧走两步,凑上去叫“大婶,大婶!”。待那藏族大婶略停,颜回忙说:“大婶,我要找个人,一个女孩子,你能帮帮我么?”。藏族大婶却不抬头,又向前走。颜回紧追几步,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照片,递给对方看,并且指着那个藏族姑娘,不断地说:“大婶,我要找她,你看,就是她,你认得么?能告诉我她家在哪儿么?”谁知,那藏族大婶走的更急,闷着头到了一栋房子,就拐了进去,还把院门给掩上了。
吃了个闭门羹的颜回不知所措,却显然不能就此作罢。在不远的一个空地上,有几个孩子,显然是看到了颜回,对这个陌生人可能比较好奇,几个孩子远远地凑在一起,各个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颜回看。颜回想一想,慢慢凑过去。脸上努力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亲善表情,对孩子们说:“小朋友,我是来找人的,你们能帮帮我么?”看孩子们没有反应,颜回把照片给孩子们看:“小朋友,就是这个姐姐,我要找她,你们,可以带我去么?”这次孩子们看了颜回手里的照片,先是相互之间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有的手指颜回有的手指照片,七嘴八舌的发言。这个时候,颜回终于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孩子们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
搞清楚了原因,颜回决定找一个看上去有些文化有些见识的人来问路。这个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在村子里梭巡半响,颜回终于在一个院子门口见到个藏族男人,面色黝黑,脸上沟壑纵横,完全无法分辨年纪,看上去应该是有些见识的,因为他正很有气势的盯着颜回在看。颜回凑上去,吸取前两次的经验教训,开口前先是递上一支烟,然后才把照片凑上去,说:“大叔,您认识这个女孩子么?我要找她。”
藏族男子开始面无表情,看了看颜回手中的照片,忽然面色一变,手指颜回,大喝了一声,这次,颜回终于听懂了,他说的是:“走!……你走!”
颜回有点错愕,不知该如何解释,更不知自己的话对方明白了多少。藏族男子看颜回不动,确实更为生气:上来一把,就推在颜回胸口。颜回毫无防备,再加上连续走路的疲惫,下盘不稳,被推的咚咚咚后退了几步,脚下一绊,扑通就坐在地上。那藏族男子踏前一步,手指倒地的颜回,依旧呵斥不休:“走……走……快走!”
身在异地,颜回心里还是有些恐惧,这时更加不敢再做纠缠,翻身爬起来就踉踉跄跄的向村外跑。跑到村口,再回头看,那藏族男子,依然很有气势的站着,望向这边。颜回不敢耽搁,一口气跑到林子里的那条路上,才靠在路边,狠狠地喘气。
这尼玛算是个神马状况啊。即便颜回这样随遇而安、无可无不可的性子,也是很受挫折。无计可施。颜回只得又背着包,沿路走回木格错景区,等到进了景区招待所的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前台是个大叔,看上去有60岁以上了,头发花白,面色和善,利落的帮颜回开好房间,还不忘提醒:“洗澡在走廊那头,要快一点了,一会儿就没热水。要吃饭的话,出门右边几十米有个餐厅,现在还有饭。要是晚上想要热水的话,来瞧我这间的门。我晚上就在这个屋子里的。”
颜回连忙道了谢。洗澡的精神是没有了,去餐厅吃了点东西,颜回便返回招待所。在招待所前厅有个小小的休息区,大大的玻璃窗外面,就是那片湖水和后面的雪山。颜回靠窗坐下,翻出照片,拿在手里看,脑子里却翻来覆去的想着那个藏族小村庄。
“小伙子,这个照片我见过的,是一个记者拍的吧。你也是来摄影的?”
前台的大叔,把一杯热水放在颜回面前的桌上。也许是客人太少,大叔有点无聊,便过来打算和颜回聊聊。颜回听了这句,却猛然抬头:“大叔,您真的见过这张照片?那,这上面的姑娘,你见过么?知道她在哪儿么?”
大叔看了看颜回,呵呵的笑着:“你一个小伙子,举着人家姑娘的照片到处找,是为了什么呀?”
颜回一时语塞,讷讷的说:“我看到这个照片,想要……找到她,看看她本人……”
大叔对着颜回笑了笑,接着说:“小伙子,这没什么丢人的。我也年轻过,明白你是个什么心情。女孩子么,确实很漂亮啊,你这小伙子,就为了个照片上的人,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找?啧啧,现在的年轻人比我那时候,可是胆大的多了。”
颜回连忙给大叔递上烟,又想了想,返回房间,从包里翻出一瓶白酒和一些零食,在自己和大叔面前的茶杯里都倒上,才又接着问:“大叔,我是真的没什么恶意,就是想见见本人。您帮帮我吧,怎么才能找到她?”
大叔端起酒喝了一口,似乎弹性更浓。看看颜回,确实叹了口气:“小伙子,你大老远的来找人,按说我该帮帮你。不过呢,这人你要是真的找见啊,说不定又要失望。”
“大叔,是个什么情况您说说。这姑娘,您认识?”
“我记得她叫央吉玛,应该就是这个名字。就住在那边的扎嘎村里的。”
“可是大叔啊,我去村子里找过了,没人理我,后来,我去给一个男人看照片,结果,他就把我给赶出来了。”
“嘿嘿。”大叔又喝了一口,冲着颜回笑得不怀好意:“藏族的妇女和孩子,多半是不懂汉话的。不过成年的男子,一般能够说上几句。不过,他们对汉人比较戒备,一般不会和陌生的汉人说话。你这么没头没脑的去找人家个姑娘,当然要把你赶出来。更何况……”
说到这儿,大叔顿了下,脸上的笑容也明显收了不少,似乎还叹了口气:“那个央吉玛的情况,还比较特殊。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大叔,央吉玛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央吉玛在藏语里是音乐女神的意思,不过可惜啊,她本人却是不会说话的。”这话听得颜回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大叔却接着悠悠地说:“听说是一种什么怪病,从小就是的,据说她阿玛带她去市里面的大医院看过,医生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具体的情况嘛,我也不是很清楚。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恐怕只有到了扎嘎村才有人知道。”
颜回心情有点激动,急急得跟大叔说:“大叔,我一定要见到央吉玛,您老人家经验丰富,求您帮帮我吧。”
大叔撇撇嘴,跟颜回开玩笑:“别说我什么经验丰富,追女孩子的经验啊,我可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人丰富。不过啊,我倒是知道,和藏人打交道,你那样冒冒失失的是一定不行的。嗯,这样也许可以。你去找次仁多吉,是他们村的村长,在扎嘎村算是最有声望的,汉语讲得相当不错,对于汉人也不那么排斥。藏族人礼节很多,你这么空口白牙的去可不行。藏族人好酒,你这白酒不错,带去给他,就好搭话了。对了,你可不能说你看上人家姑娘了,你得想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经大叔这么一指点,颜回茅塞顿开。本来颜回并不是个冒冒失失的愣头青,实在是因为没有来过少数民族地区,对于彼此间民族差异、文化差异、语言差异带来的隔阂准备不足。这一番话听下来,哪里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嘴里连声的对大叔道谢。心里的事情有了着落,颜回便放开了陪大叔喝酒,一边听大叔讲汉藏交汇地区的一些掌故趣事,一晚上过的很快。最后,大叔有点微醉,拍着颜回的肩膀,大声说:“小伙子,我看你很讨人喜欢,说话做事情也透着机灵,你要见的人,一定见得着的。不过啊,无论最后什么结果,都别太往心里免去啊。感情这东西,最是伤人。你以后的日子还长,不要太钻牛角尖就对了。”
次日一早,颜回带着两瓶烈酒和几包牛肉干,再一次来到了扎嘎村。按照大叔的指点,很快找到了村长次仁多吉的家,只有他们家的屋顶,装饰成了红色,外墙上,花花绿绿的也做了很多装饰,在一片灰白的房子间很是显眼。颜回站在门口。高声说有事请见次仁多吉大叔。不多时间,就有一个妇女把他引领到客厅内,村长次仁多吉是个脸膛宽阔,浓眉大眼的中年人,颜回先是深鞠一躬,然后献上带来的礼物。这次果然受到礼遇,被邀请在客厅落座,妇人还给他端上一碗酥油茶。颜回又整理了一下昨天想好的说辞,就说:“次仁多吉大叔,我知道您是这个村子里最有智慧和最为见多识广的人,这次冒昧的前来是有些事情要请大叔多多帮忙。我是一个记者……”说到这儿,颜回特意展示了自己的相机,然后接着说:“扎嘎村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想要在这里拍摄一些摄影作品,希望能够得到村长大叔的允许。”
次仁多吉听说是这么个事,呵呵的笑着说:“小兄弟你太客气了,既然来到这里就是我们藏家人的朋友,我们很愿意把自己家乡的美景和你分享。请放心的完成你的事情吧,我会告诉村里人不要干涉你的工作。”
颜回看到事情大有希望,按照想好的套路,又进一步说:“谢谢村长大叔。我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说着,颜回掏出照片,放在次仁多吉面前,“这是我找到的一张以前的照片,您看,湖边拍摄到的,是你们这里的央吉玛姑娘。我认为,这个美丽的姑娘是这个美丽的地方最好的代表,她的美丽,和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和谐。我想,如果她能够出现在我的摄影中,一定会产生出最富感染力的作品。尊敬的村长大叔,请允许我见到央吉玛姑娘,并邀请他作为我的摄影模特。”
听到这些,次仁多吉认真看了看照片,眉头却是一皱。颜回在一边察言观色,连忙又说:“村长大叔,对于邀请央吉玛姑娘做模特的事,我一定会向她支付费用的,另外,考虑到可能存在沟通的问题,我想请村长大叔帮忙协调。”说着,颜回赶紧拿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到次仁多吉面前。
次仁多吉显然有点为难,他考虑了一下,对颜回说:“如果是其他人,自然没有问题。不过,央吉玛她的情况是有一点特殊的。”看了颜回一眼,次仁多吉又说:“小兄弟,央吉玛的事,你了解到多少?”
颜回也想了想,回答:“大叔,他们告诉我,央吉玛从小身体不是很好,另外,说话方面也有些障碍。”
次仁多吉叹了口气:“并不是这样的,央吉玛这个孩子,从小,是没灵魂的。”
这个话,吓了颜回一大跳,什么叫做没有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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