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住宅区。
江丽正在收拾着自己的晚餐，一个人的晚餐，正如这十年来每一个傍晚一样。
突然响起清晰而柔和的敲门声。
这会儿会是谁呢？——江丽一边思忖着，一边去开门。
门打开了。原来是李倩！
“李倩！你这孩子可把阿姨吓坏了，幸好昨天郝健告诉你没事，不然……”江丽一边唠叨着，一边让进李倩，眼睛里竟有些涩涩的感觉。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着。
“李倩，没事吧！有什么事可得给阿姨讲，阿姨可把你当亲闺女！”江丽仍不无担心地问道，回想起那一幕，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李倩似乎犹豫了下，又仿佛思考了一阵，尔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江姨！今天过来，其实是要告诉你个事！你可千万别激动！”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跟你阿姨还客气什么！”江丽注视着今天似乎有点神神叨叨的李倩。
“林峰，他回来啦！”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李倩一边轻言慢语地说道，一边注视着江丽的表情。
江丽惊愣了一下，尔后无奈地浅笑着，还用一只手摸了摸李倩的额头，竟有些伤感地说道：“你这孩子，是不是糊涂啦，大白天怎么尽说胡话？！”
“阿姨，林峰真的还活着，他回来啦！”
江丽苦笑着，正想劝慰李倩，却被一个突来的呼唤，击垮了十年的坚强，倾刻泪如雨泣，却又迟迟没有声音。
——“妈！”
多么轻柔而沉重的声音，多么让人悲痛而又期盼的呼唤。
——“妈！是我，林峰呀！妈！”林峰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可以不先哭的，但看到母亲转身回望，那一脸的沧桑，和那眼眶里的泪涟漪漪时，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哭出声来。那可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呀，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不能忘记的母亲！而如今，她却是这样的苍老。
乍来的一惊一喜，一悲一欢，竟让江丽本已满布银霜的头顶又凭添了几丝雪白的发线。
江丽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被李倩搀着，刚想迈出步子，却已经被冲到面前的林峰，自己的儿子，天天想念的儿子扶住。江丽抬起苍老哆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泪脸和那扎手的胡茬。然后却更加用劲，揉摸着林峰那头苍劲的碎发，仿佛要确定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在做梦。
原来，是真的！原来不是梦，不是这十年间醒来就会化成虚无的梦。
人的坚强的心终于撑破了极限，三个人抱成一团瑟瑟颤抖着，热泪洒成一片。
这一刻，还能有什么？什么言语？什么也没有，也不需要，惟有酣畅淋漓地痛哭方能表达。
……
……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无论什么样的悲伤都要消解，幸福才是我们所要追求的目标。良久又良久，一切终归回到平静。
三个人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江丽时不时地用力揪一下自己的手背，仿佛是要反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惹得身旁的林峰和李倩黯然不已。
“林峰，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江丽终于还是问到了大家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面对母亲，跟李倩或猴子他们是不一样的。这样的问题如果回答得太含糊只会让老人家更担心。林峰早已给自己找好了故事：“那场地震后，我到了国安局，一直在那里工作。都是些秘密任务，需要对所有人保密，包括我的身份。”
“那也不能让人十年不回家呀……”是抱怨也好，是责备也好，作为军人家属的江丽是非常清楚国家级秘密任务是什么概念的，所以也只言尽于此。
稍时，江丽站起来，拉着林峰到了丈夫的遗像前，眼里噙着泪，对着照片念叨：“老林呀！多谢你呀！保佑我们的儿子平安无事！老林，你看看，我们的儿子都长大了，是个大小伙啦！真跟你当年一样！我们的儿子现在也有出息啦！在国安局工作。老林啊！多谢你呀！”
三个人的眼泪今天注定流不完。
……
……
无论是多么悲痛的人或是多么幸福的人，终究还是要吃饭的。
江丽抹干了泪水，又急急忙忙地为大家做饭，李倩也进了厨房帮忙。两人忙碌着，一种幸福的忙碌。
林峰在自己的家里回顾着，都还是以前的样子，但却物是人非，恍若隔世。唉，这样的人生呀！
晚饭过后，趁江丽收拾卧室的当口，李倩搂着林峰的脖子，恍若在父亲面前撒娇的小女孩，含娇含羞地说道：“林峰，明天我想带去你见我的父母，好吗？”
“嗯！听你的！”
一个娇美、满足的笑脸。
这一夜，林峰还是睡在自己以前的房间，家具和陈设竟都没有变样，恍若当年，仿佛能清晰地感觉到母亲无数次地坐在这间卧室的床边黯然神伤地想念着自己的孩子，而又一次次在惊醒后陷入更深的孤独和寥落。
那年的那场车祸啊！我的选择，到底是对或是错？或许永远没有答案，因为时间永远无法回转。已经改变的终究已经改变，只是不知道，这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早已有了宿命的安排。不管怎样，这条路已然就在脚下，却又不能停下，不管这路上奔走的人是否愿意。只是前方的那个尽头，等待我的，和大家的，将是什么？或许，结局已然就在那里，只是我们这些碌碌的世人，还在蒙昧而又无力地彷徨和挣扎。
一切真如一场梦，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
在这个夜晚，久久不能入睡的，又岂止一人。
李倩和江丽睡在一个屋，两个女人在一起，就这样聊着，一直到很晚，很晚……
……
……
第二天，用过午饭后。林峰和李倩向江丽说明了缘由，虽是不舍，但也知道儿子长大了定有自己的事要做，况且还是重要的事，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支持、不理解、不高兴。
站在住宅区楼下，目送着远去的林峰和李倩，虽然早已看不到身影，但却迟迟不愿离开。一脸的沧桑尽是幸福、期盼的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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