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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少羽再也不敢抬起脸，看向前方。
他是真的没有勇气，看向前方那张伤心欲绝的面庞。
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是痛苦的，辜负一个人又何尝不让人肝肠寸断！
踉跄的脚步，跌跌撞撞地远离了他几步，然后是几声啜泣，一切声响渐行渐远，直到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无边的凄凉，如潮水一般打来，淹没了他的呼吸！
当他抬起脸，前方的人，早已经消失无踪。
眼泪在心中，无声地流淌。
她是妖，更是魔道一员，况且他已心有所属……
这时，一只大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他扬起脸看去。空戒面色也挂着一丝悲伤，同情地望着他，道：“白师弟，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我知道你很难过……”
“……空戒师兄……”
空戒叹了口气，道：“但她毕竟是魔道妖女，你的做法是对的。”
无边的死寂，渐渐地涌了过来。
这里是一个大得难以想象的石窟，二人头顶上方露出一个洞穴——那是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洞口到地面约有百丈来高。前方是一个血红色的地下湖泊，静静涌动，艳如鲜血，散发出淡淡光芒，一望无际。他们二人所处的位置，只是浩大的湖岸一角。血湖岸边怪石嶙峋突兀，似怪兽硕大的尖角利牙。
他们所处的地方，就是一堆怪石中相对平坦的地方。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打斗吆喝声。两人缓步走去，渐渐来到了声响处。两人藏身在一堆乱石后面，透过乱石堆的缝隙，向前望去。
十二名茅山后辈弟子已经被打成重伤，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场中只有林清虚、李元虚二人仍然打得难分难解，掌风激荡，剑气锐啸。双方打得越来越激烈，嘴中都挂着血丝，衣袍也绽开了道道裂缝，却还在竭力进攻，显然已经博上了性命。
场中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双掌对接，比拼上了毕生道行。两人都在咬着牙，拼命支撑。他们所踩的地方，竟然渐渐粉碎，融成了凹坑。两只手掌对接的地方，暗潮剧烈涌动。
两人衣袍无风自鼓，浑身血脉贲张而起，便似要爆裂了一般。
李元虚怒道：“林师兄，你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只要把那柄黑伞交给我们，再回去认错道歉，接受应有的处罚，你不还一样是我茅山派的一员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林清虚怒道：“从你们杀死丽姬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叛出茅山派！你们顽固不化，愚忠天道，乱判黑白！真正执迷不悟的人，真正应该认错、接受处罚的人，是你们！”
两人互不相让，僵持了许久，突然一声雷霆狂鸣，两人同时倒飞而起，摔倒在地，口吐鲜血，再要挣扎，已经十分困难。林清虚似乎伤的更重，不但嘴中流血，鼻子、眼睛、耳朵也流淌着一根根血丝，凄惨可怖。李元虚伤的稍轻，撑起桃木剑，挣扎了几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随即跌跌撞撞地走向了林清虚。
流淌鲜血的嘴角，挂着几丝冷笑！
就在这时，林清虚背后的黑伞忽然散发出缕缕碧光，宛如获取了生命力一般，缓缓飞起，浮在半空，轻轻地张开。
幽如青烟的女子，婷婷玉立，俯下苍白的面容，凝望着受伤的林清虚，低低地吟道：“清虚……”
声音悲怆入骨，声声断肠！
丽姬的魂魄似乎受了重创，烟气没有当初那么纯净光亮，混身都泛着煞白的颜色，飘忽不定，仿似随时都会烟消云散了一般。
“丽姬啊，是我……是我害苦了你！”林清虚潸然泪下，眼中同时流下鲜血和泪水，弥漫了悲伤欲绝的脸庞。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四目凝望，那分明是看破红尘、看破沧桑的痴情！
桃木剑愈来愈近，虽然颤抖、气力不足，却兀自坚韧地抬了起来，指着那孱弱得几乎随时都会魂飞魄散的女子，李元虚面上挂着怒笑，冷然道：“魔道妖女，看你如何逃跑？”
林清虚悲愤交加，青筋暴徒，凄然道：“李师弟，丽姬她……她早已经在你们手里死过一次了，你还想怎样？”
李元虚拖着伤痛的身躯，慢慢地逼近，嘴角的笑容冰冷淡漠，隐隐还带着一丝狰狞。“想不到这魔道妖女都已经死了，已经成为鬼魂了，林师兄你还是执迷不悟……哼哼，之前是人妖之恋，现在是人鬼情未了，你知道自己有多荒唐么？你知道你就是我们茅山派最大的污点么？你知道你给我们茅山派丢尽了脸么？”
林清虚仰天苦笑，笑声近乎凄厉，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升沉荣辱，笑到最后只剩下了无边的凄凉。“阴阳交/合，万物化生。芸芸众生，本是同根生，更何况同是万物之灵的人和妖！我们又何必爱人憎妖？人尚且有好坏之分，难道妖就尽是凶狠暴戾之辈么？”
这声音听在白少羽耳中，却像是一颗颗惊雷，在心中猛地炸开。
身躯无端剧颤不止，却还是忍不住继续沉住心，继续聆听。
李元虚冷漠地望着一人一魂，道：“不管妖魔有什么善恶之分，但始终是人妖有别。人妖相恋，不伦不类，触犯天道，实乃天下所不容。林师兄，正与邪，总在一念之间，一念向正，道高一尺；一念向邪，魔高一丈！你也是修道多年的人了，为何还是执迷不悟，不肯放下前尘往事？”
林清虚望了丽姬一眼，又看了李元虚一眼，凄然道：“用情至深时，纵然有千夫所指，万人所责，于我们而言，只是过眼云烟！”
字字铿锵有力，字字掷地有声，竟然震得人人心旌剧颤！
这份惊世骇俗的痴情！
丽姬凄然的容颜上，镂刻着隽永的幸福，淡淡的微笑，在微风中徐徐化开。婉转动人的吟唱声，自她口中而出：
*********
上穷碧落下黄泉，
惟愿君心似我心。
霜花两鬓繁华尽，
白头执手两不弃。
*********
吟唱声过后，林清虚和丽姬同时相视一笑。
一笑，淡看了人间岁月，遗忘了一切辛酸苦惧。
李元虚冷冷地道：“林师兄，你贪恋妖女美色，便会有好色之报！今天，我一定要让这妖女魂飞魄散，让她万劫不复，让她永世不得超生，把你永永远远地解脱出来！”
林清虚再次仰天长笑，笑了许久许久，直到嗓子沙哑无力，才淡然道：“李师弟，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们信仰的道，不是真正的道！”
“林师兄你已经堕入了魔道，当心万劫不复！今天，我就要用血灵真咒，毁了这妖女的魂魄！”李元虚一声怒啸，随即桃木剑在左掌掌心用力一划，一片血液迸射而出，飞入空中，却兀自凝结着不散不落。只见他法决一引，浮于空中的血雾渐渐散发出殷红夺目的光芒。细小的血滴浮于空中悠悠旋转，充盈了巨大的灵力。
血雾越来越鲜艳，散发的血光渐渐不可直视。缕缕光辉，如锋如芒，犀利得不可一世。下一刻，李元虚桃木剑横扫而出，无数细小的血滴，纷纷融在了桃木剑身上。刹那间，桃木剑红芒炽盛如火，将李元虚映得惨红无匹！
他整个人，便如同浴血而出的凶魔一般，狰狞可畏！
“魔道妖女……”
“师叔——！”远处响起了孤松、孤云二人的痛呼！
桃木剑携着漫天红芒，携着斩仙屠神的巨大威力，刺向了黑伞下的青烟女子！
无尽的红潮，呼啸而来，绝情绝义，充满了末世般残酷的味道！
一道人影，义无反顾地挡了上去。
带着凄凉的温柔，至死不渝的痴情，毫不犹豫地挡了上去！
桃木剑宛如失控的魔鬼，没入了林清虚的胸膛！
鲜血汩汩流出，如若涌泉！
“清虚……”
“林……林师兄！”
血腥的场景，惊骇了所有人！
李元虚手中的桃木剑，刺入了林清虚的胸膛。
木剑上的红芒忽明忽暗，仿佛脉搏一般，有节奏地起起伏伏。
那一刻，白少羽再也忍不住，人如鬼魅一般，横空飞去，一掌震飞了李元虚，拔出了林清虚胸口的桃木剑，随即点了他胸口几处大穴，暂时稳住了他的气血。
“前辈……”
白少羽的眼眶忽然有些红热。
李元虚看见有陌生人出手阻止自己，暴怒道：“你，你并非我茅山派的人，难道还想管我们茅山派的家事么！”
白少羽只是冷冷地看了过去，目光狞厉，却不发一言。李元虚对他刚才那一掌也是心有余悸，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伤残之躯，无力对付他，只得悻悻地站在原地，怒目以视。
远处的空戒也迅速赶了过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元虚等人，然后也围到了林清虚身边。白少羽、空戒二人，同丽姬一起簇拥林清虚。
悲伤沉重的气息，在众人心中无声地蔓延开来。
“清虚，你又为了我，重伤了自己！”
“何必还说这些……”
白少羽不知道又联想起了多少往事，一时间悲恻莫名，忍不住问道：“前辈，他们是你同门，却为何还要对你赶尽杀绝？”
林清虚摇了摇头，沉重地叹息，道：“天道……天道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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