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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细雨。
集市上,行人有的低垂着头,有的以袖子遮面,以免这凉丝丝的雨雾落在脸上,脚步匆匆,都是避雨去了。
悠长的雨巷,寂寥的脚步声,丁香般的姑娘。
脚步轻缓,无声,就跟柔弱无力的微风似的。
漫天雨丝,绵绵密密地飘落,街道上泛起了一片湿光,也泛起了一阵落雨的清新气息。
如云秀发,也被雨丝沾湿了,湿明乌亮。
女子却毫不在意,继续步行于街道上。
“姑娘,大家都躲雨去了,你难道就不怕身子湿透了么?”
紫衣女子微微一怔,转身看向了左边。屋檐下,那是一个卖伞的小摊子。一名六十岁左右的慈祥老妇,正对着自己投以微笑。深深浅浅的皱纹,堆挤在老妇脸上。
也不知道,老妇人经历了多少世间的风霜雨雪。
紫衣女子嫣然一笑,翦水秋瞳中,融起了几丝暖意。
老妇人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油纸伞,抬起苍老而质朴的面容,说道:“姑娘为何不买一把油纸伞,下雨时遮雨,天晴时遮阳,很利于滋容养颜呢!”
紫衣女子笑弧更弯,露出了一排晶莹玉齿,“婆婆,您说的有道理。”
她走了上去,打量起了摊子上所有油纸伞。一把淡黄色的油纸伞突然映入眼帘,触动心扉,也不知道唤起了怎样的回忆。
油纸伞淡黄色,上面画有几丛碧竹,碧竹边有一座亭子,亭子外是涓涓细流。碧竹枝叶稍显低垂,仿佛被雨珠沉坠,是以也衬出了无声细雨的意境,颇是奇妙。
“这把伞卖多少钱?”
紫衣女子声音柔柔几许,听起来就和大家闺秀一般斯文悦耳。
老妇人笑道:“不贵,都是十五文钱一把。”
紫衣女子从衣服里掏出了十五枚铜钱,递到老妇人古铜色的粗糙手掌中。老妇人拿到十五枚铜钱的那一刻,枯瘦的手臂居然微微颤抖,脸上的笑容也带了几丝激动和几丝苦楚的释解。
也许,她也是很久没有卖出过一把伞了。
紫衣女子心中轻轻叹息,默默祈祷这苍天,雨下得更大一些才好。
老妇人把那把伞递到了紫衣女子手中。紫衣女子轻轻道了声别,便撑起了油纸伞,走向了雨中。
风力轻柔,雨丝弱无骨。
黄色的纸伞,紫色的裙纱,便也如同一阵轻柔的烟雨一般,轻轻飘过古老的街巷。女子竟是越飘越高,不多一会,撑着油纸伞的女子,已经飘过了屋脊,没入了烟雨朦胧的天幕之中。
身边是漫天雨丝,迷蒙静无声,心中却是山雨潇潇,雨打竹叶声。
远处的凌霄山,在烟雨之中,宛似蒙上了一层轻纱,便也在黛青色之外,添了一抹迷蒙梦幻的色彩。
紫衣女子撑着油纸伞,飘飞于群山之间,青丝飞扬,裙纱翩翩。
一道墨色剑光,忽然划破了迷蒙的烟雨雾霭,向西边上清峰飞去。女子便微微侧身,轻轻飘到悬崖一颗苍松后,盈盈目光,越过了树梢。
那个少年,面容分明如此熟悉,在眼中,也在记忆中,悠悠打转,不曾离去。
期待,兴奋,忐忑,喜悦?
女子似乎从他表情中读出了这几个字眼,纤细的柳叶眉微微一蹙,便轻轻转身,无声地飘了上去。
少年不知道心中有什么喜事,居然连漫天飘舞的雨丝也不屑一顾,发丝尽湿,衣襟也湿了一大片。
终于飞到了上清峰附近。少年看到水月宫前方石台上,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撑着伞,怔怔地望雨,便御剑飞到她面前。
小女孩也不吃惊,只是仰起脸,淡淡地问道:“你是谁?”
少年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发,含笑道:“我是你同门师兄。喂,你认识一个叫做孙青青的师姐么?”
青青。
青青姐……
耳畔忽然飘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唤,那深深的眷念,深深的铭刻,分明如此清晰。黄伞下,悄悄弥漫开几丝脆弱的疼痛。
小女孩淡淡一笑:“当然认识了,她经常照顾我,是剑宗同门里面,对我最好的师姐呢!”
少年的笑容浸染到了眉梢深处,眼神深处,“那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呢?”
小女孩指了指对面的山峰,说道:“她就住在对面那座山峰山腰处。”
少年道了一声谢,再次御剑而起。墨色剑光,便飞向了对面山峰。黄色的油纸伞,以及那柔若无骨的身姿,也悄悄地飘了过去。
山腰之间,竹楼林立。
漫山雨丝,如同藕丝一般,纠缠不解,一缕一缕地掉落。
少年步行在潮湿的青石板上,脚步轻缓,甚至还带了几分颤抖。
不知何处吟诗声,轻轻飘浮于空气中,勾起了少年的注意力。
雨中,窗外。
相顾无言,无有泪千行,惟有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青青姐……”
“少羽……”
这简简单单的几声叫唤,温暖不过,寻常不过……黄色的伞下,温柔起伏的胸中,却有异样的疼痛感,在悄悄地流转,流转到指尖,指尖也不由得轻微地颤抖了几下。
一袭水绿色衣裳,一柄绿色油纸伞,很快从竹楼里飘出来。莹莹绿伞,遮过了少年的身子……那场景看起来,仿佛少年已完全被绿色的温柔氤氲其中,再也没有……凄凉的雨丝!
不明白,何以眼中忽然有几丝灼烫的感觉。那柄黄伞,那身紫衣,悄悄隐遁在迷蒙烟雨之中。
“虽然雨不大,但你也不能不撑伞啊。你看看你,身子都快湿完了!”
这笑骂声,在白少羽耳中,却是如此温柔……三年来的风霜雨雪,什么一切,都突然烟消云散了。
孙青青微微仰脸,清澈的眼波迎向了他,奇道:“你干嘛想哭啊?是不是这三年来受了不少苦啊?”
白少羽轻轻抽了一声,强颜笑道:“没、没什么,那些都是浮云。”
浮云……他的指尖不禁微微颤抖,三年来多少思念,思念之痛,分明恍如昨夜,痛得令人辗转反侧,深夜难眠。
可是,眼前这美丽的面庞,温柔的笑容,却化解了一切,一切。
淡淡一笑,在此时,只是水到渠成,不需要太多勇气。
孙青青自然也不知道他三年来受罚面壁之事,于是也淡淡一笑,道:“你好像又长高了许多,我都得抬起头来看你了!”
白少羽脸上飞起两片绯云,抓了抓头,道:“青青姐,三年不见,你也……漂亮了……好多呃!”
孙青青道:“少羽,不如我们到那边的凉亭里说话吧。”
悬崖边的凉亭中,男子和女子,彼此碎声诉说着什么,听不清,但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彼此会心的笑容。
黄伞下,紫衣女子面色微微惨青,再无之前的绝美容颜。
曾几何时,山雨潇潇。
丝雨轻尘,漫天凉意,幽幽笼罩着那个破旧的凉亭。
疲倦的面庞,紧紧贴着温暖的胸膛,静谧地睡着。
世界一片和谐,安宁。
受伤的右臂,捆着粗陋的布带,柔柔地,环过那悲伤的身躯。
温暖一丝丝化在心间……
那是漫天冰凉雨中,唯一的依靠。
然而前方,唯美的画面,冰冷的现实……
纤纤十指,再次颤抖,那柄黄色油纸伞几乎便要从她手中掉落。
昏灯,古籍。
夜已深。
什么时候,他也曾如现今一般,一个人静静地看书。
古老的线装书籍,散发出沉淀下来的古朴墨香。
书页间,曼曲轻歌。
卷外的场景,倏忽间,却萦绕上了心头。
漫山遍野烟雨绵绵不绝,清凉的山风漾起绿裳女子的发鬓。
“这三年来,你修行有没有更大的进步啊?”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御剑飞行?”
“你师父他们对你还好吧?”
…………
不知为何,脑海中冒出的竟全是她说过的话,自己说的话,却已经如同那场濛濛细雨,飘散于群山之间了。
心思,游离于书卷之外。
溺于思,自笑痴。
夤夜,月寂。
少年轻轻合上书本,推开了房门,走到庭院中,仰望天上那一轮钩月。
沧桑的脸,浮起了无尽的温柔。
无尽的记忆,悠悠浮上脑海——
私塾中,女孩含羞瞋目,笑容青涩……
小溪边,少女戴上花冠,笑颜绽露……
群山间,他们御剑飞行,笑声朗朗……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年幼时偶然遇到的诗句,竟会被他暗暗地铭记了那么多年。
多少次深回梦转,呓语喃喃,念着的,只是你的名字,那已经深深镌刻在心间的名字,像不老不死的誓言!
一嗔一笑,像亘古的温柔,深深藏覆在他心中。
从不敢轻易示出,只是为了不失去!
有几次,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之中,那孑然的、孤独的身影,走到裸露的琼宇之下,幽幽地问:
你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呢?
刻骨铭心地疼痛着,也刻骨铭心地温柔着。
也许,下一次,你应该知道这一切了。
热泪,在那痴痴的眼中,来回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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