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安城。
文轩抬头看向城墙上的大牌匾。
此次离开家已是一月有余,虽也路过了不少大小城镇,但都不似眼前这座城一般宏伟气派,只看这眼前的城门就比以往那些高大了甚多,因天色稍暗,外围的城墙竟是一眼望不到边。
“娘,这是世上最大的城了吧?”
青唯闻言微笑着看向文轩,正欲开口却又被文轩抢上话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娘又要说什么等我长大就懂了这样的话了吧,我都听了好多回了…”
青唯闻言无奈的摇摇头,拉起文轩的手朝城门方向走去。
文轩低下头,小声的喃喃自语,“什么时候才算长大…”
********************进到城里,往来的人流繁杂起来,道路两侧,有高门大户的各种商铺,也有游走叫卖的地摊小贩,时而经过几个富家公子谈笑风生,也偶尔看到三五平凡妇人互道家常,百态丛生,一派热闹景象。
随着脚步,愈靠近城镇中心,也愈加的繁华,亭台楼阁错落,却又显得井然有序。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拐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巷子很深,但很是宽敞,走出几十步,青唯停在一扇红漆的大门外。
门已是很陈旧的样子,斑驳不堪,门口石砖缝隙中已长出杂草,许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青唯抬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拾起了门环,敲了下去。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人脸上沟壑纵横,瘦弱的身躯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简直是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他看了看青唯,没有过多表情,也没有说话,只躬身成礼,随后自顾自转身走回院子。
青唯拉起文轩,也跟在老人身后,刚进到院内没几步,身背后的门便轻轻合上。
这院子里格局简单,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景观,环顾看去,到处都种满了青竹,地上也多是枯黄落叶,显得十分萧条,比起外面的繁华,倒有些出乎文轩的意料。
走过几个转弯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凉亭,老人半侧过身示意他们在此等候,随后缓缓退走。
天色渐黑,微风吹过竹林,发出瑟瑟声响。
不知不觉间,文轩和青唯在这凉亭中已经等了一个时辰,眼见日沉西山,却始终未见半个人影,也不见何处掌灯,文轩有些纳闷,但看着青唯凝眸端坐,也没再多想,几片枯叶被吹到脚下,他便想捡起来仔细瞧瞧,但是刚动了下身子,却只觉眼前一黑,毒又发作了。
疼痛如野火燎原一般自身体无数角落蔓延开来,文轩低着头咬紧牙关,单手扶着石桌,另外一只手捂着胸口,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额头渗出薄薄冷汗。
青唯察觉到了异样,来到文轩身旁,用手掌轻轻拍扶着他的后背,忽而似有所觉的抬眼看向竹林深处。
只听一个悠扬的声音飘然而至。
“听刘老说你来了,我还以为是他老眼昏花认错了人”
文轩也勉强的抬起头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是一个白衣男子,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重眉鹰眼,脸上棱角分明,长发飘散在身前身后,显得甚是潇洒,只是嘴边略带着一丝邪邪笑意。
白衣男子几步之间已来到亭外,丝毫没有理会文轩,只双目微睁,淡淡的看着青唯。
“我算算看…”他说话间掐指轻点,“自你走,到今日已是十二载又八十二天,这日子过得真快。”
青唯没有回避男子的眼神,与他对视了片刻,“你还在怨我么”
“怨你?我当然要怨你,当年你一走了之,留下个烂包袱给我,若不是我神通广大,早就成了死鬼,你说我该不该怨你?”男子把手中折扇收起,敲打着手心。
“我此次便是来拿回它的。”青唯低下头看了看趴在一旁的文轩。
男子一怔,表情沉了下来,“许多年不见,你变了,当年可从未见你有过如此表情,你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我怨不怨,又能如何。”
说罢他走到文轩身前,拉起他的手腕,细细查探,再回过神已是眉头紧锁,“这寒毒或可有解,可这经脉间如此燥乱的热气是怎么回事?”
青唯轻叹,“他自幼便被这不知名的内蕴火气灼身,至于为何,我也不知,如今被寒毒蚀了经脉,这热气便无法抑制了…”
男子思虑片刻,“那你…是要去玄阳门再走一遭了?”
青唯点点头。
“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他能救轩儿。”
男子哗的一下打开折扇,在胸前扇动起来,不一会儿,古怪的笑了一声。
“罢了,我陪你去便是,多少年没有出去松动筋骨了!”
说罢他竟然真的揉了揉胳膊,扭动起腰身来。
“想来那羽阳老头子应该是会念及旧情的,但是其他人想必就不那么好说话了,若是他们是不依,就只能来硬的,闹过一次也不怕再来一次,到时候,我给你挡着,你去抢了他那个破盘子便是。”
“你不能去。”青唯背过身。
男子一愣,动作停了下来,走近了几步,一脸的诧异,“说什么傻话呢?”
“你不能去。”青唯语气稍重的又重复了一遍。
男子挑起眉毛。
“你吃定我了?这次我偏不听你的!”
青唯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片刻之后,男子被看的有些不舒服,哈哈笑了两下,再开口已是好言好语。
“我知你不愿我再受连累,可若我不管你,还有谁来管你,若我不管你,我还能去管谁?”
虽然他面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是这话语间却透出一股耐人寻味的无奈。
“你可还记得,当年曾说过会答应我三件事”,青唯没有理会男子的质问,轻声说道,“若记得,那第二件事便是要你别跟着我。”
“你!”男子一下急躁起来,“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成?!”
“当年你不让我随你走,如今又是这一句,你那柔柔弱弱的肩膀能担多少,我会不清楚?”
青唯微笑,“既然明白我,还说这许多做什么…”
说罢她抬起眼帘,眼神中多了一分坚定。
“而最后一件…”青唯稍稍停顿了一下,把手搭在文轩肩头,“我要你答应我,若是这世间容不下轩儿,你一定要护他周全。”
闻言,男子和文轩同时怔住。
冷风起。
文轩忍着疼痛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向青唯,可是在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竟感觉她那熟悉的面容,变得有些陌生。
男子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一丝温柔,一下子吹散了所有的怒气,嘴唇颤动了几下。
“这茫茫天地,又容得下谁呢。”
“把他托付给我,你呢…到底还是要留给我一个背影吗?”
青唯避开他的视线,默不作声。
风阵阵大了起来,凉意四下漫卷,男子的头发也被吹的散乱,恍惚间只闻他一声苦笑。
迎着夜色,男子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似乎终于是妥协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只见他手心红芒闪动,翻手间,身旁不远处一根粗壮的竹子咔的一声,自中间裂开一道细纹,转瞬一分为二倒向两侧。
在竹身裂开之后,内里出现一柄黑色长剑,浮空而立,男子张开的手掌转而收紧,手臂一挥,那长剑便凌空一动,飞向青唯。
长剑在文轩眼前半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烟气,他没能看清剑的全貌,但是剑身上两个血红色字迹却是深深映在了他的瞳孔中。
云邪。
文轩刹那间呆愣住,目光再也无法从剑身上移开,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好似被抽离出去,眼中的血红色翻腾扩散,满身的气血都躁动起来,他突然身躯一震,吐出一大口鲜血,转而晕厥过去。
青唯接过剑,急忙将其外放的剑气锁住,跨到石桌旁探查文轩的情况。
片刻之后她抱起昏迷的文轩,似是不想多做耽搁,转身朝着来时路走去。
走出十几步,她转回头,又深深看了一眼远处伫立的人影,虽没有说话,但眉眼间流露的,却是她作为一个女人最为柔弱的一面,是万千言语,是万千愧疚。
本应出口的道别,随风而逝。
男子轻语,“果然又是背影。”
说罢他自顾自笑了起来,却笑的凄凉。
明月高悬,青唯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幽暗的石台旁白衣男子对月而立,背影格外孤寂。
********************此时此刻,雁安城外,一座破败的庙堂之内,两个人影显现,黑夜遮住了他们的面目,却遮不住两双闪烁凶光的眼睛。
“当真是她?”其中一个人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
另外一人稍顿,回道,“确是,只不过还带着一个孩子在身边。”
声音沙哑之人思虑了一下,低声说,“带着个孩子?这里肯定不简单,你就继续跟着,不可轻举妄动,我回去请示一下老爷子再作打算。”
“且速去速回。”
话音刚落,两个人影相视一眼,同时化为团团黑气散去,而破庙之中,再无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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