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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法融回过神来。
“对此不可尽信”,大师兄静悟向他低语了一声。
法融点点头,朗声说道,“将军,经书你已到手,你想走我们也拦不住你,追不追经书容以后再说,今天我看就此罢休,你看如何?”
“好吧,一切好商量,我等本来就无深仇大恨,那么就此别过。”
说完,派出一名戎甲武士,在战场中搜寻马匹,不久十六名吐蕃武士翻蹬上马,消失在黑夜中。
普布索朗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他也只剩下十一名武士尚有完整的战斗力,自然他不敢贸然地向草丛进攻,计算再三,认为得不偿失。
说完一番话后他自信能够打动法融一众人,如此一来也用不着一定要法融的性命,只要顺利送交经书,不需要的损失,自然当尽量避免,法融也不是好吃的果子。至于张护那边是否要交代,那就无所谓,杀了法融也就做一个顺水人情。
其实普布索朗从内心里厌恶张护这种人,他认为张护属于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任何东西都可以出卖的无德之人。但反过来说,张护这种人存在对吐蕃王朝大有好处,善加利用不难瓦解大唐上下。
想到张护送于自己的一千两黄金,普布索朗也不仅暗笑,看起来这一次虽然损失不小,但收获也同样不小。念及这些,心中感觉大局已定。
一众吐蕃武士离开后,法融与余下的五位师兄弟合计了一下,这时候他们都已听清楚普布索朗的一番话,几乎没有了继续追赶的意志。法融寻思不管如何先得养伤,于是众人决定去最近的集市紫亭。
紫亭,其因城东的大山,在雨后夕阳照射下呈现紫色,得名紫亭,历代为守卫沙州的南大门。
这个关卡,距离小苏干湖约莫二百余里,距离沙州也约莫二百多里,曾属西晋菖蒲县,在通往沙州方向的右侧边,因汇集周遍各游牧民以及汉民各聚落,而引成了一个不小的集市,又因周遍盛产制作夜光杯的玉石,所以手工业也颇为发达。
经过简单的伤口处理,以及换上马匹上自带的干净衣衫后,一行人又赶了一夜的路。
此时天色大亮,暖暖的阳光照射在紫亭简陋的泥胚城墙上,还没到城门前,就见大道旁行人匆忙,两边摊贩林立,有卖玉石的,有卖毛皮的,也有卖浆果肉类的,甚是热闹。
城门两边有十几名带甲的兵士守卫,他们此时东倒西歪地,或坐在城门下面走道下,或靠着城墙,也有干脆躺在城墙脚下的石条凳上的,有几位嘴巴里抿着葫芦口喝酒,其中有些口中塞满了小吃。看上去,倒是一个安静祥和的边卡重镇。
紫亭城墙与城门很是威武,黄土胚底,城墙足有四人之高,其中在两边的城墙上各书四字,共计八个大字,白漆刷成,满满当当,每字足有二人之高,左边城墙写着,“和谐友邻”,右边城墙写着“开放搞活”。
见此八个大字,六个和尚倒吸了一口冷气,看起来普布索朗说的一番话,倒也并非空虚来风,故意使诈,以此来支退他们。
这些和尚,自追踪普布索朗后一直就穿着各色的便装,农家打扮,所以并不为行人注目。他们牵马慢行,血迹斑斑的衣服裤子都早已换过,马背上本来就携带换洗物品,还有跌打治伤的膏药,所以伤口也作过简单包扎。
他们东张西望,顺道买了一些各色小吃,就这样过了关卡,关卡其实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兵士们都各自忙活着,其中一位军士还手托着一叠从吐蕃进口的羊皮裤,高声叫卖。虽然他叫卖在城门廊廓里,墙壁上还张贴着法融与智圆两个和尚的画像通缉令,上面写着:“通缉杀人要犯,残杀沙州捕吏……刑虐侦缉官员……罪恶累累,极度凶悍……反对和谐友邻,反对搞活。”等等。
但他们好象视而不见,其中那位军士,一手托着皮裤,一手还拉着法融说,“兄弟,你看这成色,正宗的吐蕃进口,你看,给你相好买一条去。”
法融随意地翻看了一下说,“还没有相好的”。
军士跟在后面不休,边走边说,“兄弟没有关系,迟早会有,买几条送人,机会不多。”
法融懒得理他,加快脚步。背后还传来那位军士的最后一句,“给你介绍几个相好的”。
“什么人呀……”,法融轻声嘟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开。
城内大街上也一样热闹非凡,装满玉石的马拉大车,牛拉大车,来往穿梭,“答儿架”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智圆此时已经看得有些发呆,说道:“这里我一年前才来过,也没那么热闹呀,一年前集市就在城内最繁华的街中心。”
他用手一指这条街的前面,隐隐可见竖立着招幡旗,好象是几家客栈、酒家。
“现在到处都是集市,这人起码多了十倍,这发展的速度……”边说边眨巴着嘴,摇了摇头。
入住客栈时候更让他们吓了一跳。
“多少一天?”
“一两银子”伙计头也不抬地咋呼了一声。
“我晕,你抢呀”,智圆铁塔一样的身材前倾,一把拉住那名伙计的前胸口衣服,提溜了起来。“我去年住的时候才要五十文,你给我提了二十倍,找打?”
伙计又惊又慌,他抬起右手一指身后墙壁,上面有宣纸张贴的价格单,说道,“你自己看,这是掌柜定的,现在这里客多,不是你们赶得早,你们还得住大街上去。”
智圆一把松开了他,恶狠狠地说,“我住别的店去。”
一行人又转了几个店,价格并没有差落,无奈之下,继续寻找,最后横穿了城池,穿过北城门,沿着行人走道的痕迹,找了一个僻静之处,那里静悄悄的,一家小客栈,旁边十几户农家,周围三三两两地柳树点缀。那算是最便宜了,跟掌柜砍了半天价格,一百文一天,总算入住。
说是客栈,但其实给他们住的比牲口棚也好不了多少。二排木板搁起的床铺,下面是草垫子,上面盖的是破被絮,墙壁顶上还有几口缝隙,呼呼地往里灌风。
众人都摇了摇头,“真是便宜无好货”,但毕竟也算有了一个住处。想来他们本身就是穷和尚,又并非富豪商贾,看着紫亭这个物价高得离谱的地方,而口袋银子又不够花,也就无可奈何,只得住下。
昨天他们恶战了大半夜,又赶了一夜的路程,除了法融完整,其余身上都带着伤,真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头一粘枕就在床上呼呼睡去。
客栈的掌柜姓彭,名祝,三角瓜子脸,中等身材不肥不瘦,精明干练。雇佣着一名伙计姓舒,名生,方脸上浓眉大眼,除了稍显木讷,人倒是勤快老实。彭祝叫他做啥,他就做啥,从不含糊,但基本是不拔不动,从中就可看出他的几分木讷状。这客栈就由他打理杂活,供客人使唤。
到了晚上,六人就跟掌柜一家坐在一起,算是凑起了伙食。彭祝掌柜一家三口,夫妻俩加上一个七八岁的女儿,可爱调皮。小日子倒是过得舒坦。他们为人忠厚朴实,保留着边塞汉民豪爽又重礼的个性,一家人都崇佛,特别彭祝谈起佛学与墨学更是很有心得。法融一行人只是听着,他们不能暴露自己是佛家弟子,因为正在被官府通缉。但就此对彭祝一家子有了不少的好感。
这家客栈实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也就是寻常农家,腾出几间空余房屋,按上几张床铺,开张做起了生意。所以大半保留着家庭的模式。连吃带喝都跟掌柜一家以及伙计们挤在一起。
饭后,众人回房,各自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开始探讨下一步的安排与对策。
一众人被官府通缉,特别是智圆跟法融,已成为官府特大通缉要犯,所以他们在住店的时候都启用了出家前的姓。
法融出家前姓韦,江南润州延陵人,胡诌了一个名叫戎。智圆出家前姓华,名烨,就恢复起用。大师兄姓李,跟皇帝家一个姓,名秋,个性老陈持重,处事有条不紊,这次匆忙安排的伏击就出自他手,但因为普布索朗一众吐蕃武士有充足的准备,并且因为师兄弟们安排匆忙,最后归于了失败。但不管如何,这场惨烈的撕杀也足够普布索朗一众吐蕃武士生出几分寒意,只可怜石窟师兄弟三人丧命,众人对此心中悲戚,但也无可奈何。
目前,这一行人不得不恢复了从前的姓,以躲避官府的通缉。自追经之后,一行师兄弟前后出来十个,经过连番恶战之后只剩下了六位,为了维护汉地瑰宝,也为了佛门誓愿,今天一向崇佛的大唐开始对佛门下狠手,也着实令他们吃惊。
武德三年,李世民率军围击洛阳王世充,少林寺僧众倾寺而出,血战王世充,直至最后彻底消灭王世充,佛门子弟作为李世民的前锋尖刀,拼杀疆场。武德五年,皇帝李渊在马邑,招集佛门子弟,一次就募兵佛门子弟二千余人。可说佛门也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
到了现在,至少到此,法融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答案。
就在去年,也就是武德七年,大唐刚平定吴越,就要淘汰江南寺庙僧徒,如不是他上京陈情,力诉佛门帮助战斗对于大唐的贡献,以及大唐一直宣扬崇佛,宣扬佛的教义,以许诺给世人一个人人平等、祥和安乐、团结互助的人间极乐世界。其有对大唐凝聚人心,人心所归的作用,现在不能背道而驰,不能轻易地去破坏这种精神,这将使得大唐人心涣散,产生混乱。如此一番陈情下来,才打消了皇帝李渊以及左丞相房玄龄削减江南僧徒的念头。
可是要发生的迟早会来,虽然佛门帮助大唐血战,打下天下,同时也是免费的大唐政治宣传员。可是,显然佛门一些教义已经不为大唐所喜欢,也许是人人平等,也许是团结互助的理念,也许是仁慈理念,或者其它。总之,大唐现在要“和谐友邻、开放搞活”。对这些佛的教义到底跟大唐政策那里的冲突?法融目前还不甚明了,但他总会把这些搞清楚的,那只是时间问题。
但这次连番跟吐蕃武士的血战值不值得呢?法融目前没有答案,他甚至不单心里悲切着自己师兄弟的牺牲,也隐隐开始为所有佛门子弟,为大唐崇佛而牺牲的烈士,感觉到了一丝悲凉,他思考着值得与不值得?
一行人就坐商量,感觉现在六人去石窟已是万分危险。大师兄静悟,也就是李秋,身负重伤,双臂被普布索朗震断,万一在石窟遇到官府追捕,靠自己无法保证能安然脱身,而其余四名师兄弟也伤得不轻,智圆右胸侧被划伤,但倒不影响日常活动,其余几人也需要照顾。所以最后由法融去石窟找显法师,也需要探明石窟那边的情况。按普布索朗所说,石窟僧众将被官府整治,所以众人认为这样安排比较合适。
定下之后,又睡过一晚。第二天,法融早早就催马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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