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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皓月当空,水银般地月色洒落一地。站在崖上看去,把底下的禅院庭角涂抹得黑白分明。偶尔还能星星点点地看到巡更的工人提着的照明一闪一点,那几个星火在远处的院落里出现与湮灭,最近处甚至能看到人的影子。
一行人牵着马,前后相隔数步,小心地走落在黄土崖壁的小道上,幸好月光把小道照得清晰分明,否则翻落下去可也不是好玩,虽然不至丧命,但也足够跌一个七荤八素,伤筋断骨。
走落崖底,小山般的黄土堆阻挡了通向哪个大院的视线,这些都是挖山崖出来的堆土,一座连着一座,这里看不到了哪个院落,同样院落也看不到了这里,这是一个视线的死角。
他们小心地,都尽量把脚步放慢,甚至有几位是掂着脚尖在走路,这样小心翼翼地转过二个土堆。见到山崖的底部有一个洞窟,显然正在施工,地上有一摊摊的小堆土,也能见到用坏的箩筐之类随意地扔在一边。他们把马放在这里,有一领头模样的汉子做了一个手势,嘀咕几句。一行人纷纷地从马背上取出家什,看起来都是锄头镐子之类。
他们在这个洞窟口停了一下,四周张望,留下一人看守后,迅速地鱼贯而入。
若空走路的时候,总是十步一顿小心翼翼的,就像是个一直神经紧绷的斥候探马,顿下来的时候就四处上下扫视一下。他当然不是斥候探马。若空是沙州藏经石窟的护卫之一,他是一个和尚,是一个很小心,也很有责任心的人。他长着一张圆脸,笑起来两只眼睛会眯缝成两条线,除了圆脸,他身材一点也不圆,还显得精瘦,骨节粗大,这是一个反差。
沙州石窟中当然有很多贵重的东西,天下佛教经典都被收集于此,或者有意识地收集在此处,石窟的有些地方还安装着门闸,挂着重锁。所有的钥匙,都由内层轮值的藏经护卫传带下去,一天一轮,天亮交接。所以他此时走路也是小心的,否则十几把钥匙“叮当”相碰,等于是告诉万一出现的盗贼自己在此处等着他们。
他的确也是个了不得的人,不仅做事小心,而且一身好武艺。能做石窟藏经护卫的都不是平常之人,那都要经过严格的试炼筛选,经过试炼之后还得每日训练技击。虽然若空的武艺还不至于登峰造极,但一般人己很难能伤得了他,他要伤人却不难。何况他今天他还带着武器,一把二尺长的黑铁尺就挂在他的腰带上。
石窟里虽说收集佛教经典,但有价值的书籍也五花八门,不少就是武艺类的典籍,所以藏经护卫们得天独厚地获得了不少这方面的好处。若空的拳掌足可以断石裂碑,击砖成粉。藏经石窟也正是因为有那么一群高手护卫在,所以一向平安无事。现在若空正举着灯笼照明,巡视在石窟中。
今天如往常一样,是一个简单而又日常的一天,就是初秋的天气到了晚上忽然显得有些寒冷,害得他又在僧袍内加了一层夹衣,就这点他有些不满意,但也是无奈的,石窟靠近沙漠,白天炎热,晚上寒冷,到了秋天更是落差巨大。
窟内沉肃安静,在走道转弯处,弯角的壁上还燃着一盏油灯照明,他手中提着灯笼,照在四周能隐约地看到壁画,这里巳很接近石窟的最里端,在这最里面就有一座大门闸,那是藏经的宝库,无论谁敢妄入一步,那若空只能格杀勿论
能到得了这个地方,也算是不得了,整个石窟就如迷宫,生人摸进来就得迷路。而石窟外层也有二位藏经护卫轮值。这一条洞窟每天轮值三人,个个都是高手。毫无疑问,任何人休想过得了他们那道关。
整个石窟加上轮值的护卫共有十六人,为何就是十六人呢?那是取自佛教教义传说,指的是十六罗汉,不过之后也传为十八罗汉,是因为加入了两位尊者。这传说中的十六罗汉是指将永住世间、护持正FA的阿罗汉,他们均为释迦牟尼的弟子。罗汉又称阿罗汉,指能断除一切烦恼,达到涅槃境界,不再受生死轮回之苦,修行圆满又具有引导众生向善的德行,堪受人天供养的圣者。释迦牟尼佛为使佛法在佛灭度后能流传后世,使众生有听闻佛法的机缘,嘱咐十六罗汉永住世间,弘扬佛法,利益众生。
到了石窟最里面,内层是藏经的重地,就算放了条狗进入这个地方,那也会被轮值护卫格杀勿论。任何人进到这个洞窟都需要持有藏经主持显法师的手令,要白纸黑字。进入这个石窟,需要说当天口令,否则就得在外层被阻挡住。
今天是往常的一天,若空冷峻严肃的脸上,略微显露疲惫之意,毕竟已经是深夜,人总是要困的。
现在若空巡视到了最后一重闸门的面前,过道上一阵阴森森的冷风,扑面而来。这地方也正如世上大多数洞窟一样,阴森寒冷如同坟墓。坟墓里有死人,但这里除了闸门后面有宝典,一切都是空荡荡的。
寒冷阴森的洞窟内,若空的背后,缓慢地出现了一个黑影子,一个人影越来越近。
若空只觉得背脊忽然发冷,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他感觉到了后背不远处的动静。
这是一种感觉,察觉到有物体在动,或过道的冷风被阻挡减小了一点风力,或对方老远就传递过来些许的体温,而周围寂静到悄无声息,就是那么一丝丝的感觉。
打了一个冷战之后,若空立刻镇定了下来,背朝着人影沉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黑影没有动,只淡淡地道:“走进来的。”
若空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黑影道:“有宝贝的地方。”
若空一丝冷笑挂在了嘴角:“难道你是来盗宝?”
黑影竟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在点头:“只有这里才有我需要的宝贝。”
若空道:“你要啥宝贝?”
黑影道:“你!”
若空仰面大笑,他大笑是因为觉得心寒,也是因为带着怒火,也是因为对自己武艺的自信。大笑声中,他把照明灯笼一抛在地,人巳转身扑过去,拳掌虎虎生风,断石裂碑,击砖成粉之力,劲爆而出。他突然觉得黑影如同漂浮在空气中的羽毛,随着他的拳掌之风而飘起,落下。
若空暗道一声,“不好,那是绝顶高手,”一手摸向腰部找武器,一脚退后,正要退下几步。
就在这时,黑影象是看透了他的内心所想,紧贴着飘了过来,一道闪动的寒茫,已到了他胸前。
突然他的胸口象被毒虫叮咬了一口,若空的手指已碰触到了腰间挂着的冰冷铁尺,一瞬间拳掌带出劲风在过道内消失饴尽。
一把有着细长刃身薄薄的非常精致的宝剑,甚至能看清楚上面雕着密密花色的宝剑,闪着寒芒,直直地捅入了他的胸口。
对方的功夫如同鬼神,若空骇然地睁大双眼看看没入胸口的剑,他不敢相信,又抬头看看哪个黑影,对方真如鬼魅,全身上下裹着黑衣黑头罩,就露着两只黑漆漆如同鬼火的双眼。
藏经护卫被杀,若空死了,七卷鸠摩罗什原译《妙法莲华经》被盗。
第二天早上在石窟内外上下炸开了锅。这还了得?
院落里人众穿流不息,赶工的石窟已经停止施工,完工的石窟每个洞口都有持棍的僧人把守,而在发生血案的哪个藏经洞口,全由得藏经护卫亲自把守,不准进也不准出。除了藏经主持显法师任何人不得靠近。
十五位护卫减少了一个,他们都带起了家什,分成二三人一伙在洞窟外巡视着,各个身上带着幽黑的或钲亮的刀剑棍棒,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甚至不少护卫在僧袍内还穿衬着甲胄。
昨晚发生的那一次窃案,在藏经石窟最内层,其中珍藏的七卷鸠摩罗什原译《妙法莲华经》不翼而飞,其余经书安然无恙,甚至连挪都没有挪动一下,就只有七卷鸠摩罗什原译《妙法莲华经》不翼而飞。
除了窟内杂乱的脚印,以及石窟外发现数个马蹄印外,其余一无所知。
若空被一剑穿透胸口丧命,若空的武艺在护卫中也算不弱,除了不算护卫管着护卫的显法师,他从来不显露武艺之外,十六名护卫师兄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见对手之强,也是令人不寒而栗。
“一定有内贼”,一名僧人低声对着其它的僧人,以及站在他周围的几位搬运劳力说道。
“否则那里面进去也找不到宝库”
“对呀”,另一位僧人接道,“那地方不熟悉的人会迷路的,我就进去过,最后还得靠护法师兄带出来。”
边说着,那僧人扫了一下四周,突然看到道旁站立一人,肃然闭口,众人警觉,都看了一眼该人,纷纷散去。
法融就站在那一众低声说话的人不远处,他看着前面的石窟洞口,又见来往人众在道边匆忙走过。
他是一位游方僧人,久闻石窟收罗天下佛教经典,便来到此地来学习修行,没想到他的到来还不足一个月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一次杀人窃案。在众人纷纷投来疑惑眼神的时候,法融显得无奈与焦虑。
“不行呀”他暗道声,摇了摇头,强耐住心头的复杂感受,此刻他必须保持着清醒头脑。
“得去找藏经主持显法师了,”法融想到,边朝着院墙外的小山一样的黄土堆方向走去。他精干身材,看上去显得结实,一张方脸棱角鲜明,双目略微内凹,这样综合起来,一眼上去给人精明干练的感觉,外套着常见的灰色僧袍,走起路来不急不缓,不一会就消失在了院墙向着石窟方向的尽头处。
这是一个没有封闭的大院落,院墙对石窟方向是开放的,针对着石窟方向两边以及中间总共有六排的十八座房屋,里面住着僧人与施工的工人。而院墙延伸到接近石窟壁五六丈处,就完全没有了阻隔,外人进来也不难,弯过这个院墙的尽头,就能见到其中一个尚未完工的洞窟,前面堆着小山一样的黄土堆。
显法师就在那里,他已经勘察完现场,就是昨天盗贼进去的地方。
藏经护卫远远地一伸手,手掌朝向法融摆动,显然制止他靠近过去。
“显法师”,法融高声冲着一位身披着橙黄色袈裟,身体瘦长,白眉毛白胡须的老者喊道。边喊,边用手比画,示意老者过来。
老者见此微愣,很快反应过来,几步越过了那位护卫身边,下意识地单掌举于胸前示意,一串黝黑的佛珠夹在他手指之间滑落,下垂着于胸腹前。
“法融呀,找我何事?”
法融赶紧双手合一低头行礼,抬头时显法师已站在他的面前。
“我听得有人在说我”法融道。
显法师白眉一皱,“闲言碎语,理它作啥。”
“不能不理,我还得在此住一段时间,怎能不理会众人的看法?”
“都说些啥?”
“关于这次杀人偷盗血案,有一些师兄弟怀疑是我所为。”
显法师沉思不语。
“七卷经书被偷盗,我有最大的嫌疑,因为我刚来不久,众人也不熟悉我,还几乎人人知道我去想看这七卷经书。”
法融一顿,“可是,佛窟我也只进去过一回,还是您陪伴的让我观摩洞内的壁画佛像。藏经之处我可从没有进去过,因为还没有得到您的允许。”
法融继续双手合一不动,低声诉说。“现在七卷经书被偷盗,我有最大的嫌疑,我自己也觉得合情合理,何况众人内心所想。”
显法师摆动了一下宽大的袈裟袖口,把佛珠藏进了衣袖内,脸上微微地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
“那我得去追回经书,洗脱我的嫌疑”
法融顿了一下又道,“也许也能让我得偿所愿。研看到这部稀世的《妙法莲华经》。”
显法师脸色略显凝重,白眉微微地再次一锁,轻声道,“你不是藏经护法,追回经书责任不在你身上。而护法们立誓发愿,这里事关他们对佛的誓愿,你既不是护法,自然是不便,我也不能准你去追经书,经书属于石窟,石窟交与护法守护,这里跟你没有多大关系。”
显法师抬头向天,仿佛凝望着遥远的空影,半晌道:“为此若空已经去了,你应该知道这事情对他们师兄弟的轻重。”显法师声音哽咽,一字一顿地说道。
法融突地胸中涌起一阵悲沧,这种不白之冤,在众人口舌下还怎么能洗脱?难道就这样担了?那从此也只能离开石窟,如果追不回经书,那自己今生也休想见到这七卷《妙法莲华经》。
“请法师让我试炼,现在十六护法少了一人,我誓愿加入替补,立誓守护佛经。”
他仿佛是喊着这些字出声,声音洪亮地传了开去。前面不远处的几位护卫僧人闻声之后,不约而同地朝着二人方向看来。
显法师低头侧身慢走了几步,又折转回来,对于法融的请求,显法师显得颇有为难。心里暗道,守护僧人的试炼不是寻常人所能经过的,搞不好XING命也得丢在试炼过程中。一般进试炼神庙非死即伤,能过的人寥寥无几。再说,就算经过了试炼神庙,放他外出追经,那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完成的任务,没有一定的武艺,在西域兵荒马乱的时候,到处贼寇强盗横行,那随时都可能遭遇到杀身之祸。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法融介绍信函里,除了来自江南的“幽栖寺”介绍信件,还有朝廷的关牒文书,其中官牒尤其令人吃惊,各州县衙府关卡,协助其行,莫得任何阻挡刁难,用词口气极重。那是明显有朝廷背JING的人,搞不好官府怪罪。
早就听得说法融此人,自江南入长安,不是简单而行,是为左丞相房玄龄淘汰江南寺庙僧徒之事,入京陈情,并且深得御史韦挺厚爱他的机敏,说他文才出众,“五品之位,俯若拾遗”。已然是名动朝野。不管传说真假,此人名声在外,出一点差错,恐怕于佛门内无法向江南僧众交代,于佛门外无法对朝廷交代。那是着实的小心为好。
法融见显法师低头不语脸色沉重,估摸他的心理道:“显法师请放心,我十九岁出家,师从三论宗僧炅法师,早就把全部身心献于佛家。”
又道:“我祖师法朗,可不简单,其出家时是武将世家,在徐州沛郡是人人皆知的‘家雄六郡,气盖三边’的豪杰,幼年就秉承家族传统,习武从军,只是到了21岁时,忽然觉悟到‘兵曰凶器,身曰苦因’,便出家修行。由于这个渊源,我入佛门照样练习武艺,日日不断,已经十余年,承祖师修为,也略懂武学,大师不必担心我的人身安危。”
显法师犹豫难断,但眉头已经开始稍稍地松动,他当然晓得三论宗创始人的法朗,近百年来流传不断,有人称其为“伏虎朗”,说的是他威势连猛虎也能摄伏。但法融是否有他祖师武艺的修为,显法师可不敢断定。
法融又道:“目前兵荒马乱,昨天来的是何方盗贼以及他们背JING,目前我们一点也不清楚,护法们追出去一旦遇到势力强大的贼人,甚至可能是山寨乱军,那可未必追得回七卷《妙法莲华经》,他们自己也照样安危难料。”
显法师显得有点焦虑,眉头紧锁,确实如法融所言,石窟毕竟势单力孤,一众僧人身家性命也不是就若蝼蚁,出得此地,那就生死难料,就算护法们武艺高强,但在西域也往往很容易被人多势众的马匪乱军制服受害,毕竟那些贼人,人多势众。护法也不可能全部派出去,除了七卷《妙法莲华经》,还有大量的珍贵典籍一样需要保护。
法融接着说道,“我想显法师心里一定清楚,我跟朝廷有点关系,求得沙州官府捕吏,甚至戍边的唐军帮助,毫无问题。侦查这种杀人盗匪的踪迹,也不是护法们拿手的事情,求得官府协助那是最好的办法,我想没有再比我更能担当此任务的合适之人。请显法师三思。”
显法师听着,有时眉头紧锁,有时舒展,心头七上八下,也着实无奈,自他担任藏经主持之后,那是第一次发生如此大事,竟然护法高手被杀,七卷价值无法衡量的稀世瑰宝鸠摩罗什原译《妙法莲华经》被盗。怎不叫他心乱如麻?
半晌不作言语,最后想得实在无从选择,盗贼留下的杂乱脚印,以及石窟外的几个马蹄印,这些线索在显法师看来根本不知道从何入手,也不明白如何方式去追查。在经过一番深思后,轻声道。
“看起来,也只有这样才稳妥一些。”
他对着法融说道:“你就试一试吧。先过了试炼神庙再说。”
法融点点头,他心里也同样七上八下,追查经书他可没有多少把握,不过求得官府唐军协助倒还是有几分把握。最主要是能洗脱自己的嫌疑,否则经书不追回,自己也难以在此地立足,更何况出了长安后,就奔着这七卷经书而来,当然他是完全不会去偷盗经书,因为知道那是迟早能见到的东西,只是时间问题,他只是为学习研究与修行所用,抄写一下就可解决,何必去杀人偷盗?
见显法师答应让他经过试炼神庙,法融也稍微地显得安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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