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年,子键经常与乌浴尔河,面对面地坐着。有时凝滞着一丝不动地,看着河水发呆发傻;有时故意摆出各种非常夸张的姿势,胡乱地笔画着,好像与面前的河水,在坐着有效的沟通,或者是在表达着什么,深层的内涵。
子键的的确确是老了,杂乱而黏糊的白发,在阳光下裸露着;粗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疲倦地静卧在,饱经多年水浸、火燎、色染、液蘸、虫叮、蚊咬、门夹和皲裂的皮肤上;令人沮丧的是,他的舌头已经不能灵活运转,平滑松弛,嘴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听不清楚的话语;粗糙的皮肤,老化得就像河滩上的淤泥,经过暴晒之后干裂出来的口子;模糊的视力,看不清任何东西,眼角处,始终残留着黄乎乎的一小堆东西。他这已经支离破碎的身体,就像已经失去动力的机器,被草草的扔到荒郊野外,与发了霉的青苔毫无区别,苟延残喘着,随着岁月渐渐消失。
可是子键的灵魂深处,越来越与这条河水亲近,他不想把烙印在灵魂深处,种种的经历掩藏起来,并且与自己现在这副躯壳,一同离去,总是试着交心聊天,告诉这条河水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他不断的嘟囔着,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或者是想了些什么。当然也没有必要知道,即使知道了,也当做神话或者是传说,心气浮躁的人们,没有心思,来关注这些离去的,或者远古的事情。他就是一只隔了世的怪物,无法捉摸,一个满面沧桑的精灵或痴、或疯、或傻、或癫。僵硬得犹如乌鸡爪子般的手指,持续不停的抖动着,他整天昏昏摇曳着,就像燃烧过后的煤油灯,灯台存留袅袅余烟。
子键现在,已经感受不到鲜花在争艳,小鸟在婉转悠鸣。可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想要的是什么。他的灵魂在这里,他的根也在这里,当然祖坟也在这里。在岁月的炊烟中老了,反复地琢磨着往昔的日子,这时好像看到了祖先的容颜,哭泣着、悲伤着,为了那些逝去的生灵,也为新生的婴儿的稚嫩的皮肤。他由始至终的坚信自己脸上的皱纹,身上的伤疤,就是乌浴尔河给予他的爱,给与他的情。一世的漂泊,一世的风吹日晒,就是乌浴尔河给予他的吻,他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入了,这片土地,这条河流。
子键现在脑子里,总是出现丝丝缕缕的幻觉,努力地在掘挖自己一生的所失,他找到了,却又不是春天的容颜。日渐凋零的枝叶,散落在他的身上,好像将要和他,一同变成粪土、灰尘,然后随风飘去,飘到他想去或者不想去的地方。从前的是是非非、风风雨雨,在脑子里,就是空空洞洞和沟沟坎坎,从杂乱的混僵的脑中,蹦跳出来穿过时间和空间,又很快地飞向了远方。荒草、房屋、情爱,没有一个不随着岁月易逝!
种种幻觉,也许是不能消失的,逝去的的风月,给他留下了芳香的记忆,有篱笆上飞的小虫子、有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有夏天的热浪,还有童年灼伤他屁股的太阳。岁月就是一个蛀虫,他啮食着一切生灵的生命,岁月也是为孕妇,孕育着一切新生命的诞生。只要这种幻觉出现,子键呆滞的眼睛,就会发出一丝奇异的亮光,与坟地里磷火一般可怕;松懈的脸皮一颤一颤的,好像掉了渣的发了霉的馒头。
这时的他,好像看到了黎明,缓缓的出现,阳光拂照大地,顿时黄昏又悄悄赶来,黑暗笼罩他的整个身体,这就是一天的轮回,也是他人生的轮回,还没有真正体会到正午的光芒。他的灵魂,就已经失去了生命的限度,让人感觉到了悲伤和恐惧。身上唯一的力量,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髋骨,极大的意志力,只能传送到平坦的牙床。他已经看到了死亡,但不知道这种自然的死亡是不是终点,因为所有的人都认为死亡之后,灵魂就会飞到另外的一个世界。
总是在不经意之中,看到一群人,从河水中走出来,走进去,相识的也有,不相识的也多;有亲眼看着他生的,也有亲眼看着他去的。他们有的穿着衣衫褴褛,花花绿绿;浓妆艳抹,玩弄风情,还与他打着怪诞的招呼,然后忽儿又不见了;也有穿着得体的,坐下来和他谈论些昨日的家常,或者还搭个戏台,在笛鼓的喧嚣声中,在四处漏风的草棚下,独自哼唱不着边际的歌谣。
看到这些他感觉自己的侧影,变得轮廓分明了,脸上好像回光返照,嘴角还挂着可怕的微笑,那才是他的生活。子键喜欢这些,为了这,他禁不住抽泣起来,一只眼睛掉出半颗泪水,另一只却就没有了。当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自己真的死了。
可是清风一吹,这一切一切又都不复存在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干二净的。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个人间奇迹,存在于人们的故事当中。用着他时,也把他请出来,说他是什么风向标,还有什么这段历史的活化石,或者还是某个事件的见证,也不管他知不知道,都揽在他的身上。不用他的时候,他其实就是一根干枯糜烂的树根,蹲着河边熟悉又陌生的草丛中,失去了昔日的胡须。
偶尔抖动一下,预示着他,还是一个半死的活物,所以附近现实的喜鹊、乌鸦,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偶尔还落在他的肩上。也似乎是一堆粪便,被穿梭的喧嚣浮躁踢来踢去。经历过了人生的惊涛骇浪,也经历过了成败得失,这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回首前尘,都淡如河水。来自哪里,就哪里去吧!回归就是一种法则,你也改变不了,他也改变不了。
尘世的欢乐、悲伤、富有、贫穷、爱与恨、冷与暖,子键此时已经不再需要,即使要了,也没有了任何意义。他只是想,尽快融入这片使他曾经酸涩过,快乐过的泥土中去,从这里来,也要从这里去,不离不弃也是一种自然法则。水滴穿石,什么也经不起,漫长岁月的侵蚀,他把欢笑、苦闷、尊严、放荡、勇气与激情,就像手纸一样,通通变成了一堆垃圾,顺手扔出去,管它去哪。隐隐约约的存在,就像没有冷却的灰烬,风来了,雨近了,一切一切也就没了。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是如此如此的简单,简单的紧凑起来,就是紧张的一天。也似一丛野草,春生秋灭,没有什么,能够消磨束缚和扼杀他,复杂就是活人的虚伪、空虚和故做主张。他频繁的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所有发生过的,没有发生过的,都变得暗淡无光,毫无意义而言,无论他怎么留恋,终究不能复返,或许这就是一种法则。青年时的动荡,中年时的不安,迈过老年的苍凉,除了阳光和空气,剩下的还是什么,他还能需要什么。子键爱遍世态,尝尽酸楚,人生的旅途,回到了初始的地方,也是最初发展的地方。涅般重生。周而复始,一切一切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安静的河水,反射出了他的影子,在这片河水里,他看到了自己的真。即将离去这个深爱着的世界,包括他的悲苦,包括凄凉,尝遍了世间百态,最后品尝出一个“淡”字结束,一了百了。忙忙碌碌、煞费苦心,结果发现自己,就是一只苍蝇或者是一只蜜蜂,实际上就是叮在一个盲目的物体上,瞎忙、穷忙,可是在瞎忙穷忙的同时,还填充进去伪善的成分,感觉到真的可笑至极。
现在他真正所关心的就是,是否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回顾一生来不停的挣扎、争抢,最后得到了什么?哪个是真正的赢家呢!哪个都不是,真正的赢家是时间,我们都是输家!想想从前的自己怒发冲冠时、尖牙利齿时、悲痛欲绝时、快乐至极时,都在岁月的面前枯萎衰老了。如果还会有重生,也许这个浮躁的人世间,一定会少一些冷漠、纷争、怨恨,多一些关爱、淡泊、宽容,可是真的能有吗?
大宴无味,岁月依然,有风邀风,有酒邀酒,披草而眠,风平浪静。秋风把这棵树上,仅存的一片叶子带走了,象征着季节的更替即将开始了,生活的精彩,还要绽开,但这已经不是他的世界了,一切都结束了。百年的血脉,在他老去的容颜上,惨白羞怯;百年的沧桑,在历史的长河中也许就是,岁月用一双巨手,在拨弄自己头发一下,或者是咳嗽一声,就是如此简单。花开花落,百年一瞬,一缕青烟缭绕在乌浴尔河的上空,还在继续演绎着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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