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通天的道 > 第一章 白云少年

?白云城。数百里外便是广阔无际的东海岸。

  

  夕阳在山头流连不尽,撒下一卷黄昏,天地万物仿佛披上一层金红色琉璃,诉说不尽的留恋。天上的云朵宛若火烧,映得天地间一片赤霞。

  

  晚风轻轻拂过大地,带着初秋暖暖的夏日余韵,沁着海中的气息,一波一波在城墙内外徜徉。城外的树林随风起伏,不时有倦鸟归林,间或几声兽吼禽鸣,似动实静,别有一番韵味。

  

  城东,是白云城的集市商铺聚集地,城东主干道两边是鳞次栉比的房舍店面,皆是巨石砌就,门面足有三丈高,只显得大气磅礴。此时人来人往,作买作卖,络绎不绝。商铺小贩都乘着天还未黑卖力地推销自己的滞销货,客人也是唇齿翻飞,竭力争取今日的收获能多换取一块肉食。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外出捕猎的武士猎人正是回返之际,亦是一日所得出手之时。夜晚在城外无异于自寻死路,无数昼伏夜出的猛兽妖怪足以让不自量力的人在地狱里忏悔。

  

  街口一家酒楼处,门外角落蹲着个衣衫破旧却干净整洁的小男孩。小男孩看着八九岁的模样,一张清秀的圆脸略显消瘦,卧蚕眉下一双丹凤眼不时在衣着华丽的行人间逡巡,灵动慧黠,鼻梁自然也不宽,一张不大不厚的嘴唇微微翕动,喃喃自语,一对招风耳掩在长发下,一双手纤长合度,指甲仔细修整过,双手支着膝盖指尖不停划动。

  

  小男孩叫阿晃。收养他的老乞丐说,本来希望能靠他赚钱养老,想起个旺财的名,后来想想太招摇,因为老乞丐发现东门口的来福酒楼的掌柜从行脚商人手上买了一只西北平原的血瞳妖犬幼崽就叫旺财。

  

  小男孩没问为什么叫阿晃,他怕老乞丐会说希望他日光全世界。也没问他的父母是谁,他觉得自己长这么英俊潇洒居然被无良父母遗弃,简直不可理喻,不可饶恕。虽然左颊眼角有道细疤破坏了全局的美感,据老乞丐说捡到时就已经有了,这让他时常在水边顾影自怜。人情冷暖,乞丐是比奴隶还要受人唾弃的,阿晃对此忿忿不平,未免受人白眼,于是在城中多年观人扒窃自练就一把子好“手艺”。

  

  老乞丐年事已高,行将就木,因此生活的艰辛早早就担在阿晃稚嫩的肩膀上。最近老乞丐越发不行了,阿晃嘴里不说心里还是挺难受,想起老乞丐对自己多年的养育之恩,胸口就仿佛堵了天柱山,闷得喘不过气。

  

  在阿晃对面街口有个游方道人,边上挂了一幡,上书“神盘鬼算”四个蝌蚪形巫族文字。老道眼帘似开似阖,形貌清癯,风采湛然,皮肤光洁如玉,两道长眉飘飘若仙,颏下一丛花白长须,头上挽了个道髻,颌下两缕白须,身穿灰色道袍,脚踏麻鞋,手指捏算有度,口中念念有词,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这老道前些日子到城东,阿晃在这道人身上失了手,道人也不为难他,只在街口摆个摊,每日占卜易理为生。阿晃只觉这老道在观察自己,也不阻止自己扒窃,没由来阿晃就觉得浑身上下不着一缕,被人看个通透,心中腹诽这老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嗜好,却又无可奈何。

  

  便在此时,一名身高体阔的大汉从东门行来,身上围了一张熊皮,背上一把长弓,挎一壶箭,腰间别了把短刃,左臂一个铜环。

  

  阿晃知道,这铜环是巫武的象征。据老乞丐所说,这个天地大不可量,地上的主人是大巫,天上的主人是大妖。数千年前,巫妖两族为争夺天地控制权,领导波及三界的大战,绵延数千年,两族元气大伤,不得已,在中立的仙人调解下,巫族掌地,妖族掌天,在女娲娘娘和后土娘娘的主张下,巫妖两族各遣族人至双方辖下为天官冥将,人族亦各投俩族作为缓冲,洪荒一时靖平。偶有摩擦,双方都比较克制。但有机会仍不忘下死手,双方死伤不少,仇比海深,恨比天高。表面上看倒是风平浪静,暗地里波谲云诡,无所不用其极。

  

  巫族也不是人人都是大巫,血脉越是浓厚,巫力契合越高,成就自然就高,而血脉不纯或是巫力低下者,如无意外,下一代血脉之力更是稀薄,甚至退化成普通人。老乞丐觉得阿晃就是因为血脉微薄或是巫与人族结合的产物,无法成为大巫才被遗弃,这种事屡见不鲜。

  

  只有血脉之力浓厚的巫凭借自身血脉之力融合天地精气,强化己身,成为最低等的巫武。巫武吸收天地灵气可以淬炼身体,达到洗髓伐毛,脱胎换骨的地步。进一步便是大巫了,身体自成小世界,开山裂地,反手毙敌,转瞬千里外不在话下。更有精通巫法者显现大巫法相,移山倒海一念间,吞风吻云任遨游。大巫只修肉身,真灵却不强大。巫族只有血脉最为浓厚的大巫才能突破自我,沟通天地奥秘,甚至传说可以显现盘古真身,威力无穷。虽无盘古元神成就圣人,仍然在数千年的战斗中压制没有女娲圣人出手干预的妖族,若非巫族内部不和,妖族有圣人女娲氏护持,千年前便分出胜负。

  

  却见这名大汉攥着一根绳索,另一头捆着一只小动物,走近了细看,却是一只罕见的白狐。要知道南方狐狸少有出没,白狐更是稀有,据行脚商人所说,只有荆州地界的昆仑山脉才有白狐聚居,那里更是九尾妖狐的势力范围,想去打秋风无异于找死。

  

  阿晃发现已经有不少人追着大汉询价,更有几名仆从飞奔回去报信。阿晃嘴角上扬,不由得露出一丝喜悦,因为他感觉大鱼就要现身了。

  

  不一会就有不少人围住了大汉,七嘴八舌讨价还价起来,有几人争得面红耳赤,就差撸袖子挥拳了,阿晃嘿嘿一笑,起身贴了上去。

  

  看准几个满脑肠肥的倒霉鬼,手中不知何时已有一片刀刃,磨得奇薄无比,不知涂抹了什么,颜色灰黑不反光。阿晃靠近人群,自然侧身挤入,不着痕迹地触碰目标衣袖、胸腹,确认目标后,半指长的刀片在指尖迅疾转动,那一处衣衫就被划开一个浅浅的口子,左手自然隐密地一抹,一个荷包就到了自己口袋。阿晃摸着鼓鼓囊囊的荷包,脸上微笑越发憨厚,小身子左转右转就到了前面。此时人多口杂,摩肩擦踵,等失主感觉不对,早不知被谁偷了。

  

  只见众人围成半圆,对靠着墙角的大汉讨价还价。阿晃一眼就看到了大汉脚下的白狐,小狐狸全身雪白,眼瞳漆黑如墨,一对大耳朵立在脑袋上不安地转动,小巧的鼻子微微翕动,两边须子随着轻颤,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盖着蜷曲的身子瑟瑟发抖,左前腿被箭射伤,血已止住,雪白的绒毛上沾着点点血迹,分外刺眼。

  

  阿晃望着小狐狸彷徨无助,恐惧惊怖的眼神,心中仿佛被深深刺痛,一时愣住了。他想起了自己几年前失手被抓险些丢命的场景。

  

  几个顾客和大汉的讨价还价把阿晃拉回了现实。一个胖子抬着肥手,指着狐狸中箭的腿,悲痛欲绝地吼道:“看看你,射的什么地方,好好一张皮子破了个洞,十块青玉,不能再多了”胖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肥脸上五官挤成了雏菊,一只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脸丧气样。

  

  阿晃吃了一惊,这胖子出手倒不少,巫族的城市里一般都是以物易物,或者使用南海里的特产贝壳币,名为泪蛤蚌,长为蚌,圆为蛤。此物异于同类,天生就会吸收日月精华,十年为蛤,十年后形状变长,为蚌,壳上有点点墨色,形似眼泪,故名泪蛤蚌。其壳子磨研成粉可入药,肉中更含有珍珠,价值不菲,百年以上的老蚌所产珍珠更是夜绽莹光,珍珠上有淡淡泪点似的痕迹,夜光更是莹润清亮,五百年以上的珍珠完全被泪痕覆盖,年岁越久颜色越深,直至墨色,为豪门贵胄所争相追逐的墨泪珍珠,也叫定颜珠,女子佩之可保容颜不老。泪蛤蚌年岁越久体积越大,泪痕越多,一年多一点泪痕。一枚十年的蛤壳可换一只鸡鸭了,每增十年价值翻番,而百年以上的蚌壳不能以普通价值衡量,不过上百年的泪蛤蚌就有了灵性,难得抓捕到,而青玉这种含有五行灵气的灵玉就成替代品,一枚婴儿拳头大的玉相当于一枚五十年份蚌壳的价值,也近乎普通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了。而金银铜铁因开采难度大少有流通,尤其是野外猛禽凶兽多不胜数,而金属常用于一些日常及装饰品,硬度韧性与妖兽骨骸差不了多少。想到这,阿晃不禁对那胖子多看几眼,真是人不可貌相,穿得普普通通,身价倒不小。现在的人真是,穷的越是装富,富的唯恐钱财露白。

  

  边上一个瘦高个冷笑两声:“成胖子,你还真是抠*吮指头,这白狐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阿虎,你别理他,二十块青玉卖我吧。”

  

  旁边几人纷纷出得价钱,成胖子一见,脸都绿了,肥肉一颤一颤,一声怒吼:“西尼窝里起,老子先来的,阿虎,我出二十块玉,卖我吧,这价钱够我吃半年花酒了。”胖子张开双臂搡开众人,对着名叫阿虎的巫武大汉道。

  

  瘦高个抵不住胖子,瞅瞅自己这身板还不够人家胳膊粗,恨不能增肥十倍,忙叫道:“阿虎,我出二十五块玉,咱俩老生意了,卖我吧。”

  

  阿虎皱皱眉,翻翻白眼,一声冷哼:“够了,我说你们是不是先听我说完,”见众人安静下来,接着道:“你们真是有眼不识天柱山还是当我阿虎是个阿木林,睁大你们的狗眼看仔细了,这可是妖狐,妖狐是什么不用我说吧,哼,这还是即将化形的妖狐,没两百块玉闪一边去。”阿虎一边说一边提起小狐狸的尾巴,众人看到在一条大尾巴边还有一条小号的尾巴和一条半尺长的小尾巴,由于毛绒绒的大尾巴盖住了身子,众人倒没发现。

  

  这个世上有无数妖精怪兽,而越是天赋异禀的强大妖兽越是难以褪去本体化形成人,也就一些本体弱小的山精鬼怪容易化形。个别天生通灵性的妖兽甚至短短数十年就修炼成精,尤其狐猴等一类妖兽,更是其中翘楚,天生灵智几乎不下于人类,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而妖身比起龙凤一类的天生巨妖更容易化形成人。当然,龙凤等强大巨妖一旦化形,无不是叱咤洪荒的巨魔大妖,妖族天帝据说就是化形的上古金乌,妖族之中仅次于女娲圣人。

  

  看到众人都在发愣,阿虎冷笑道:“即将化形的妖狐是什么概念大家都清楚,更何况是只雌的,就算以后杀了取出内丹都不止两百块玉了,妖狐不同一般妖族,传说中就九命猫妖和九尾妖狐等少数几种妖族才有远超他人的生命力,别人致命伤对妖狐来说不过是重伤,而且恢复速度更短,有妖狐内丹就等于有了保命灵药,就算养到化形也是一个勾人的侍妾,不比喝花酒强?要不是我缺钱花,自己就留着了,哼。”

  

  这下众人鸦雀无声,一个个看着狐狸的眼神无一例外,充满了占有。成胖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其实刚才他已经发现了,还想捡个便宜,不料胎死腹中。阿晃在一旁听得两眼发光,看着小狐狸的眼神早没了同情怜悯,只剩下掠夺。如果眼光是刀,小狐狸早被剃光绒毛了。面对众多狼一样的眼神,小狐狸不禁打个寒颤,小脑袋深深埋在大尾巴下,瑟瑟发抖。

  

  众人神色变换自然逃不过阿虎的眼睛,心中冷冷一笑,哼,以为我连妖兽野兽都分不清吗,想捡便宜那是找错了人,我就不信你们对妖狐不动心。

  

  众人正准备再次叫价,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盖过所有人的声音。

  

  “一百块玉,我要了。”

  

  阿虎抬头看去,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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