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璧微瑕 > 第七章 处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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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歹是闺阁里养大的姑娘家,千金贵体的,哪里受得了这种天气?偏巧苏先生您倒好,敲会门,又不敲,再敲会门,又不敲,活活想把我们影影给折腾个半死!”朱淑静一边看着铫子里正在熬的中药,一边抱怨个不停。

  秦云也觉得好友苏夜阑这般警惕的过头了。这回陆筱乔因寒气入侵而高烧不退,确乎是苏夜阑的不是。

  苏夜阑垂手立在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生性多疑,故之前在门外试探那么久。哪知道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来开门,还连带着生了一场大病!

  秦云也知道这不能全怪苏夜阑,劝解了朱淑静一回,又忙着和苏夜阑商讨一些事情,倒是解了苏夜阑的尴尬。

  “今日,便留在我家吃个便饭吧,都是现成的饭菜。大夫也说了,影影喝了这剂药,也差不多烧要退掉一些。”

  “也好。”此刻苏夜阑的心内充斥着对那个尚在昏迷的小女孩的愧疚。待她醒来,他定要好好赔罪一番。

  大雪纷纷扬扬了一整夜,终于停了下来。雪后四合院天井旁的一株红梅倒是开了。红梅白雪,两相映衬,最是迷人。

  陆筱乔披着厚厚的冬衣,围着暖炉,喝着一盅鸡汤。自她病后,原本瘦削的身体又瘦了一大圈,尖尖的下巴显得更尖了,直直能戳死人。

  朱淑静心疼的要命,但她毕竟在孕中,也不能让陆筱乔把病气过给她。可是陆筱乔重病又不能缺了照顾。一番思虑之后,倒是苏夜阑提出了补救办法。

  苏夜阑有一庶妹,最是沉稳贞静。因她母亲怀上她时,梦见一江秋水,落叶萧萧,故她的闺名唤作秋水。秋水年方16岁,生的唇红齿白,顾盼生姿。早年性子也是极其活泼烂漫,谁承想世事无常。后来秋水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暴毙,那时苏夜阑远在北平,而这秋水却在徽州老家。那青梅竹马的父母硬是觉得这未过门的媳妇克夫,心下气恼,便撺掇着族里众人将无辜的秋水强娶了过来,意思是让秋水“太太”好好守这个望门寡。秋水彼时才14岁,乍见自己要和牌位成亲,纵然和那青梅竹马感情颇深,也不免吓晕过去。成婚之后公公婆婆几般苛待于她。她又终日在婆家哭哭啼啼,几次托人偷偷向苏家求救。苏家因着秋水婆家是大户,不敢得罪。且徽州这地方本来孔孟礼教思想甚浓,苏家反倒认为秋水要是能守得了这望门寡,便是他们苏家的荣耀。因此不但不去解救秋水,反倒痛骂了一顿报信的人,叫他转告秋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好生守着望门寡便是!秋水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活活被虐待了半年之后,苏夜阑从北平回到徽州,乍闻自己的庶妹竟被人强抢了去守望门寡,一时大怒。他好歹在地方也颇有名气,于是直接报了警,带着一帮人去秋水婆家把秋水抢了出来。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婆家折腾了半年,早就形如枯槁。要不是苏夜阑去的及时,只怕秋水便会因此香消玉殒。苏夜阑心疼庶妹,更对自己封建的家人感到寒心。于是他便直接带着秋水去了北平,至今已快两年了。

  秋水才被解救出来时,两眼空洞无神,声音嘶哑无力。她早就把眼泪流尽了,在那么多个漫长阴森的夜里。后来直到苏夜阑的多番求医问药,几经调理,秋水的身子才慢慢恢复。但她到底受过很大刺激,医生断言秋水在子嗣上怕是无望了。

  苏夜阑纵然是个先进的知识分子,也断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他硬是隐忍着没告诉秋水。

  秋水慢慢走出了那段阴影。可是每当她独处时,她还是会忍不住抱头痛哭,心里就是害怕的紧。她到底不能如以前那般天真烂漫了。

  苏夜阑一心想着给秋水找点事做,让她放松放松。正好因他的疏忽,导致陆筱乔生了病。陆筱乔身边又缺了可心的人来照顾。于是,一拍即合,他便荐了秋水来照顾陆筱乔。

  秋水和陆筱乔年纪相仿,志趣也相投。不多时,两人就像亲姊妹一样要好。直直叫朱淑静好生感叹。

  “筱乔,你先好好喝鸡汤。我要回家拿点东西。”秋水帮着陆筱乔又盛了一碗鸡汤,“这鸡汤静姐可是用老母鸡熬了好久的,很补的。”

  “好啦。”陆筱乔拉着秋水的手撒娇道。自从知道秋水是苏夜阑的妹妹后,陆筱乔对她的好感陡升。

  苏夜阑……嗯,是个很英俊,很潇洒,很睿智,很有魅力……的男人。

  她不可否认自己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偷偷喜欢上他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她在心内窃喜着。秋水看着陆筱乔喜不自禁的样子,心下一阵叹惋。自守了半年的望门寡后,她也算是看开了。可是心细如她,又怎会看不出来陆筱乔对苏夜阑的感觉?

  陆筱乔也是个闺阁千金,容貌品性自是无可挑剔,和苏夜阑倒是极其登对的一对璧人。

  只是……

  她和陆筱乔毕竟交好。

  秋水一边慢慢的戴上了围巾,一边又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这周,秦可姐从上海回来了。昨天她刚去我家里吃了一顿便饭……”

  苏秋水自家中取了一些衣物便打算回到朱淑静家。只是,她突然愣住了,脚也不听使唤的停了下来。

  在偌大个北平城里,容貌算不得出众,家世也不显赫的她确乎如蝼蚁一般渺小。她也早就习惯了湮没在茫茫人海中独自舔舐伤口。幸而这两年她过的倒也算安静祥和。只是,越是安静祥和的外表下,越是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汹涌波涛。

  天色还尚早,雪后的一切还是显得挺明朗的。她站在街角,怀里抱着一些绣品,梳着两条俏丽的麻花辫,红扑扑的脸蛋更显得她面若桃李。唯独那双眸子,仿佛穿越了千年般直直看向远方,空洞之下却是深不见底的孤寂。

  她就这样站在街角,很久很久。久到她甚至忘了,此时的她已经16岁了,再也不是那个13岁的和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漫步芳堤的女孩子了。

  饶是深恨未婚夫婿的家人,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今生无缘的男子,是她心中不可触及的痛。

  他不再是那个在初春时为她采来一大束山花,在酷暑时为她狂扇薄扇带来清凉,在清秋时为她荡起秋千,在严冬时为她烤起地瓜的男子。他早就深埋地底,灵柩长存了。青色石碑上的深深青苔像藤蔓一般慢慢爬满了她的整颗心,一副白骨或是成灰葬送了她所有的快乐。

  她紧咬着双唇,泪却不听使唤的簌簌而下。她知道他早就离她远去了。可是当她看到小街另一边那个与他形容肖似身着中山装的男子时,她的心里依旧久久不能平复。

  她看着那男子,看着那男子进了一家小饭馆,饭馆里尚有几个同样身着中山装的男子在等着他;她看着那男子,看着那男子与他的同伴谈笑风生;她看着那男子,看着那男子轻抿了一小口酒,随即又在众人的大笑中皱着眉把酒杯放下,一边还自嘲着自己的酒量还是那么差……她看着那男子,她竟不知道自己可以看得那么清楚,自己可以听得那么清楚。

  她甚至多想跑到那男子面前,假想着他就是自己那无缘的夫婿,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中,告诉他这些年来自己是有多想他。

  可是……她随手用绢帕拭去了清泪,身子还在哆嗦着,她竟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她强忍着酸楚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心里传来的深深刺痛却一直都在警告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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