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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距离之美，三万英尺。
我之所以喝酒，不是效颦前贤，不是以此来标榜自己的海量大度，而只是觉得自己又不吸烟，又不好吃零食，寂然枯坐之时，良朋好友面对之际，总得有点介质，来疏导自我，来沟通他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才是豪饮者的苦衷。其实西方文化也是一样，多体现的是酒神（狄奥尼索斯）精神。在尼采看来，人就是美，人生就是悲剧美。作为酒神精神客观化的悲剧是“酒神心境的表现和图解”。悲剧把作为现象的个人毁灭给人看，同时又使人获得高度满足，其秘密即在于它给人以一种“形而上学的安慰”：“不管现象如何变化，属于事物之基础的生命始终是坚不可摧和充满欢乐的”。
当对人生意义感到迷茫、苦闷和彷徨时，以积极的、挑战的态度来对待悲剧性的人生，人就要通过张扬酒神精神来肯定人生、感受生命、提高意志。酒神精神呈现为醉，不仅是一种审美的基本情绪，而且是人生的极限。醉的本质就是力量提高之感和充实感，实际上也就是肉体活力的横溢，生命力的高涨，它使人具有高度的力感，具有一种通过事物来反映自身充实和完美的内在冲动。一句话，醉是强力意志充溢、生命力饱涨的状态。醉的最古老最原始形式是性冲动的醉，此外还有一切强烈欲望、一切高涨情绪所造成的醉，节庆、竞赛、绝技、凯旋和一切激烈活动的醉，酷刑的醉，破坏的醉，因某种天气（如春天）的影响而造成的醉。一旦个人在醉的心境中忘却自我，飘飘然而与宇宙融为一体，他也就战胜了人生的可悲性质。
酒神精神的要义是一种通过艺术肯定人生，祝福人生，它无视人生的悲剧性质，用艺术来对抗否定生命的悲观主义。酒神精神的一个重要标志，乃是支配你自己，使你自己坚强。如此说来，东西方文化对于酒，都是上升到了本质境界，超越了表象，真正的懂得了酒，理解了酒，喜欢酒，爱酒，以酒为知己了。酒是男人的知己，男人和知己的中介也只有酒了。
嗜酒无度，以酒囊为狂，只是作驴饮的蠢物罢了。我想着自己可以任凭酒肉穿肠过的，但是每每总是感觉喝酒并不能使我解忧，酒能乱性，只会使我容易失态，容易迁怒，容易情绪失控，总有血管暴涨，想找人打一架的冲动。但是我会突然在冲天大叫一声后，冷静片刻，我明白不管是小倩还是烟洁，我在她们眼里是都不能自损形象的。
当有一天，我看到鲁迅说“以书替代女人和酒”时，我豁然开朗，就开始蒙头看书。红楼迷宫，三国烽火，梁山好汉，大闹天宫等等亦真亦幻亦怪亦奇的故事，接二连三麻木着我旁骛的心，此起彼伏诱惑刺激着我读下去的渴望。曾经第一遍看完红楼，我竟然是一头雾水，连人物，地点，情感纠葛都没有搞清楚，但是我着迷于黛玉的才情和心性，仿佛一见钟情。现在我就当她是烟洁，我可以反反复复朝朝暮暮地看，当看到葬花一段，我在午夜泪湿枕巾，几乎看不下去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我的情也是情！是真实的，活生生的，跳动的，燃烧的，想要“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情。可是为谁？为谁欢笑，为谁歌哭，为谁生，为谁死？难怪莎士比亚会说：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
我都有些困惑了，到底是继续去固执地追求下去，还是就此打住。是烟洁，打动我生命心弦的一个陌生的佳人。是突然平地里冒出的一股清泉，我究竟是否有勇气取饮这一瓢？我怎么如此的不自信，如此懦弱，如此理亏气短促狭龌龊，不就是要么有缘千里来相会，要么竹篮打水一场空，决不能只是一厢情愿在这里呻吟着，决不能在兄弟们面前表现出自己是一个有雄性动物特征的个体而已，除了整天的胡思乱想和给大家提供取笑的谈资，以及成为捉弄的对象，我的举动还有别的什么飘忽渺茫的意义？
对于我，是填补一项空白，还是解答一道难题？是完成一次探险，还是升华一回人生？是寻找一个打击，还是初尝一下失恋？是看清一番异性，还是赢得一颗芳心？未知的诱惑和求知的渴望在我的意识中第一次如此的水乳它交融，我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判断，闸门要打开，火山得喷发，晴天也下雨，高天有流云，我已不是我，谁又是谁！我向着心底呼喊，呼喊出郭沫若的诗句：“那隔着河的牛郎织女，定然在天街闲游，不信请看那朵流星，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
哀莫大于心死，痛莫大于不得。为什么我对烟洁心不死，反倒尤其悲哀，看来哀莫大于心死的话也是骗死人的，对于活人心死心不死都是莫大的悲哀。至于求之不得的痛苦，我是以身试法了的，所以无话可说。想想老五的肺腑之言，给我当头棒喝；想想老大的攻于心计，使我退避三舍；想想小倩的暗送秋波，让我犹豫不决；再想想迷人的烟洁，我就只记起了一句歌词：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
由于我最近心神恍惚魂不附体似的，兄弟们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尤其是铁子老三，对我是耳提面命旁敲侧击冷水大棒轮番使用，但是丝毫不见我回心转意，所以每次我们两个聚在一起小酌，他都对着我没别的话，就一句“来，不争气的男人，喝一个。”于是我们各浮一大白。其实老三刚刚经历了几天的风花雪月，那昙花一现的爱情就遭遇了一场秋霜冻，他正沉浸在失恋的苦酒里，点点滴滴，穿肠过肺，九曲十八折，像回味一台折子戏。事情是这样的，老三喜欢上了我班的一个叫小虹的姑娘，不知怎的，一来二去，两个人还好了两个礼拜，那一次外出去森林公园游玩，小虹挎着老三的胳膊，好一对连理枝比翼鸟啊，令好多同学欣羡不已。我还暗中打量，发现小虹还真是一个别有风味的美眉，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还是老三眼光独到，捷足先登了。我还暗暗替老三高兴，终于有姑娘小鸟依人了。可是好景不长，突然传来老三和小虹分手的消息，就再也不见老三光彩照人了，问他原因，他只一句话“再也别提，谁提我跟谁急！”肯定有隐情，一次酒过三巡，我又劝酒劝言，他酒不醉人人自醉，说出了真相：“她跟别人了。”原来是一个高干它子弟把芳心给买去了。所以老三很是受伤，对我说：“你再是有真心，你把心掏出来，也没用，女人心比海深！”我总以为老三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是从心底里，我也是痛恨小虹的朝秦暮楚的。它
老三是个有涵养有魅力的人，却情海多波。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里醒来，月光把一室的迷蒙夜雾推开，在阴柔的光线中，梦魇的回忆在额头汗迹濡它湿，直透全身的震颤滋味驱走了所有的睡意，我像块木头一样僵直地坐在床头，我身心一片空白，仿佛精神游离到了天国仙界，而躯体却沉重地在下陷，楼下俨然是一座无底的深潭，我在向着黑洞似的那个深潭缓缓坠落，不是银河落九天的壮观瀑布，而是神形相弃的决然如一只断翅的鸟从高空落下，是自由落体，又仿佛是在回溯时间隧道。
窗外细雨沙沙，完全是从我的头顶落下，打湿了我那冥想着的向上腾起的挣扎的翅膀，雨露珠珠挂在了思想的眼睛上，思绪恰如水晶流到了我的心田。面庞被空气中的清凉包裹，神情大概异常的近似虔诚的教徒。突然间有些许虫子般的东西在我的体内蠕动，是一缕辛酸袭上心头。也许是夜里气温低，加上细雨的抚慰，我露在被子外面的肢体意识到了空气中传来的细雨的问候，还有一阵奇怪的抽泣声，这使得原本瞌睡多的我不知怎的就醒了，稍稍迷糊片刻后，我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同宿舍的好兄弟老三在铺位上小声地哭着，低缓起伏的抽噎，抑扬苦涩的鼻息，似乎是怕人听见却又情不自禁地失声了。我大惑不解，就算是你提前感受到了细雨的清凉，凉得毫无睡意，作为聪明果敢刚直大气的老三，在我心目中可从来不是这个样子。我马上有种想起身去安慰他的愿望，但是立刻我又觉得不要惊动为好，他可能有自己的心事，突然间感情失控，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平素的老三，那是何等的爽利，记得刚入大学分在一个宿舍的头几个礼拜，大家由于陌生并不多说话。大概是有一次听学校里一个大教授的讲座，那教授讲到近代史中清政府把台湾分割给日本时情动不已，“世间无物抵春愁，合向苍冥一哭休。四万万人齐下泪――”教授声调高亢的吟起了一首诗，但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记忆误差，最后一句让大家千呼万唤却没有出来，大会场里鸦雀无声。教授连拍两下额头还是没有续上感觉，这时只听会场座下传来一句“天涯何处是神州”，教授一听“拍案而起”：“对！就是这一句！这首诗题目叫《有感》，是中日甲午战争之后的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中日签订《马关条约》一周年时谭嗣同写的??????”
“谁？”会场里教授的讲座正在继续，讲什么，谁写的之类，都已不在我的意识中了，倒是谁续上那句诗的疑问让我牵肠挂肚，苦恨不是自己所为！由于当时我坐在前排，救场的那一句是从后排传来的，虽然同是学文，但三人行必有我师，况是好几百人的会场,不知方才是何等样高人?事后一打听原来那高人正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舍老三。见贤思齐，于是我和老三的交往就日渐密切了。老三古道热肠，他见不得别人伤心，也从不把自己的伤心事压在心底。遇人有急，他总是急人所急，似乎他是一个没有忧愁、隐痛、顾忌、偏执等孤标傲世个性的人。每次大方坦然的他只要家教赚到点小钱，总是把大手往空中潇洒地一挥，“兄弟们，走！”大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然后我们就会找个地方划拳吃酒痛快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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