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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的空气混杂着雨水中那淡淡的咸味,让人倍感清凉,魏击越敞开了心扉,深深地吸了口气,沿着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的青石阶路向西走去。
拐了一个弯,走不多时就来到胭脂胡同口。
而严氏布庄果然如店小二所说,在整个京城都排得上号的。
门面宏大,装饰也十分考究,虽然下着雨,门口的轿子、马车却停了不少,不时有顾客来来往往。
魏击越知道,后世闻名遐迩的瑞蚨祥布庄是清末才出现的,而此时的严氏布庄在这个年代显然扮演了同样的角色。
刚走上台阶,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魏击越微微诧异,紧走两步来到门口。
他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满屋子的绫罗绸缎,而是一张眉目如画、清丽难言的俏脸──一个身材高挑、容貌绝美的白衣女子正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下向门口走来。
她凝脂般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气质高雅,虽有一股女儿羞态却娇艳无伦。
魏击越呆呆的站在门口,样子有点傻,他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自后世的他虽然身处军营,却并不闭塞,形形色色的美女也见过不少,却从没像今天这般魂不守舍。
很快魏击越就感觉到自己有点失态,他忙侧身闪到一边,同时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滴借以掩饰。
也许是注意到了魏击越的窘态,已经走下台阶的女子突然回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嘴角边却隐隐带着一丝惆怅。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首绝美的汉代乐府短阙不正是此情此景最好的诠释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首圣人裁定的诗句也一语道破男人们那道貌岸然的外表下,大都隐藏着一颗骚动的心。
对此,魏击越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绝代佳人不一定非要据为已有,偶尔得遇,瞧上一眼,赏心悦目之余,也能提升自己的审美感。
一句话,只要心态摆得正,远观而不亵玩,于大节无亏,于人畜无害,何乐而不为。
等到魏击越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子已在众人的搀扶下登上了门口那装饰豪华的马车。
随着车夫的一声叱喝,马车缓缓开动向东驶去。马车在朦胧细雨中渐行渐远,魏击越心头竟莫名涌起一股淡淡的怅惘。
回到店里,魏击越挑选了几块上好的布料,便又来到了隔壁的裁缝店,大致比量了一下玉娘父女的身材,嘱咐店老板要连夜赶做出来,为此还多加了些工钱。
等到出门的时候天已全黑,两边的商铺都挂起了的灯笼,火红的烛光伴着微风左右摇曳,给原本有些黯淡的街道增添了几分璀璨的光彩。
魏击越又在街上溜达了一会,顺便给玉娘买了一些梳妆打扮用品才漫步向回走去。
快走到客栈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雨中不停地左右张望。
是玉娘,魏击越紧走两步并冲着她摆了摆手。
玉娘看见了他,挥舞着双手快步的跑了过来,魏击越迎上前去扶住她。
她没有打伞,整个身子都已经湿透了,此刻在风雨中不停的打着寒颤,清秀可人的俏脸上缀满了雨珠,看样子想必就这样站在雨中等了他很长时间了。
魏击越心疼的看着她,赶忙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裹在女孩的身上,玉娘没有动,只是痴痴的看着他。
魏击越将手中的包裹递给玉娘,给你买的,打开看看喜欢不?
给我的?
玉娘一脸的疑惑。
和以往的老成持重不同,此时的玉娘第一次表现出了她这个年龄女孩子应有的娇羞与好奇。
轻轻的打开包裹,玉娘的脸霎那间变得有些绯红,她有些羞怯的低着头,一只手轻轻的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谢谢你侠士,只是……只是家父的事已经几番劳你费心,我……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说着玉娘小心翼翼的将包裹重新包好,又递给了魏击越。
魏击越没有接,伸出手轻轻的擦了擦玉娘脸上的雨水滴。
别叫我侠士了,事出匆忙,我都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击越,来自辽东,年龄比你大几岁,你若不嫌弃,就叫我大哥吧,这点东西就算是大哥买给玉娘的见面礼。
谢谢魏大哥。
玉娘深深地福了一礼羞答答说道。
你不在屋里陪你爹爹,跑出了做什么?
魏击越故意板着脸问道。
你刚走没多久,我爹爹突然清醒了,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后便让我来找你,我四处找你找不到,问了店里的伙计才知道你上街了,心里着急就一直站在这等你回来。
虽然冻得有些发抖,但是父亲的好转还是让玉娘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坏了,听完了玉娘的描述,魏击越心里咯噔一下。
作为后来人他知道,这种反常的病情好转就是大限将至前的回光返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拉着玉娘的手三步并两步向客栈跑去,玉娘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说什么。
刚推开房门,便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响起了一个中年男子有气无力的声音,玉娘你回来了,恩公找到了么?
找到了,爹爹。
玉娘拉着魏击越的手,快步的走到床前。
昏暗的烛光下,一个容颜憔悴的中年秀才斜靠在床头,不时地喘着粗气,脸色也是白的吓人。
看到魏击越走到床边,中年秀才示意玉娘扶她起来,玉娘找了被褥垫在父亲靠背的地方,让他上半身子直立起来。
恩公在上,请受卫某一拜。
中年秀才双手侧撑着身子,头突然重重的叩在床沿上。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之责,前辈行此大礼,实在是折煞晚辈。
魏击越慌忙上前一步,双手将中年秀才缓缓托起。
也许是刚才的举动触动了伤情,中年秀才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玉娘坐在床沿,一只手忙不迭的轻轻敲打着父亲的后背。
少顷,中年秀才又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拉过女儿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凄然道:玉娘啊,这些年你跟着我风餐露宿、四处流浪吃了不少苦,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为父心里一直饱受煎熬,这次我怕是不行了,以后谁来照顾你呢……
中年秀才声泪俱下一脸爱怜的看着女儿,玉娘扑到父亲怀里,早已泣不成声:爹爹,你不要这样说,和你在一起,玉娘从来没觉得苦过,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看着相拥在一起的父女俩,魏击越心头一酸,不知不觉间已是泪眼朦胧……
玉娘别哭了,为父临去之前还有话跟你说,不然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因为……因为这事关你的身世。
几声剧烈的咳嗽之后,中年秀才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用力的扶起女孩轻轻的说道:
身世,玉娘的身世──
尚在抽抽泣的女孩听父亲这样说,身子不禁猛地一震,缓缓的抬起头,挂满泪珠的脸上却是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一旁站着的魏击越也是心头一惊,不知道中年秀才意欲何为。
中年秀才喘着粗气缓缓道:原本我想等你年长些再告诉你,现在怕是等不及了,我……我……咳咳……我……我其实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只能算是你的养父。
啊……不……不……你骗人……骗人……你就是我的亲身父亲。
玉娘听中年秀才这样说,先是一怔,随即两手攥拳捂在嘴边拼命地摇着头,而声音也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有些沙哑。
看着玉娘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颤抖,魏击越伸出胳膊将她轻轻的揽正,又拿出手帕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扶着她坐到床沿边上。
中年秀才感激的看了魏击越一眼,一双不停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玉娘那略显凌乱的秀发,哀怜的目光伴着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
中年秀才叫聂青山,山西大同府人氏,那时的他可谓意气风发,正值壮年,不久前又刚刚考中秀才。
一天晚上应邀到郊区徐家村的一位朋友家赴宴,回来时天色已晚,途经一个荒僻的乱石岗时听到了一阵女孩的哭声。
当时世道尚且太平,这让他感到十分的惊奇,于是循着哭声找过去,在一个小土丘旁,发现了一个相貌英俊、蒙古武士打扮的人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靠在土堆上,怀里却紧紧地抱着一个两三岁模样正在哭啼的小女孩,蒙古武士听见脚步声响,挣扎着爬了起来,那满是伤痕的手中尚且握住一把锋利的弯刀。
后来见我是一介书生举止斯文且并无恶意,便恳求我救救这个女孩,他说他的哥哥是一个蒙古贵族,因为得罪仇人全家被杀,这个小女孩是哥哥唯一的血脉,在他的拼死保护下才逃了出来,而他自己被追兵千里追杀,身中数箭,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魏击越瞪大眼睛静静的听着,没想到后世那电视电影里经常出现的生离死别、跌宕起伏的侠义故事情节,现在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此刻听着聂青山悲然的诉说,他心头涌动,颇为忐忑。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人生跌宕起伏,玉娘反倒显得很是平静,只是呆呆的坐在床沿上,泪眼婆娑,一脸茫然的看着父亲。
我当时年轻气盛,再加上那位蒙古武士的忠义又深深打动了我,便一口答应了他的垂死恳求,并向她保证会好好抚养小女孩。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蒙古人是带着微笑离开这个世界的,临死前他交给我一个皮制背囊,里面有一个黑漆木盒和一些黄金珠宝,并特别嘱托我说,黑漆木盒里的东西是女孩的父亲留给她的的唯一信物,等她成年后再给她,黄金珠宝可以作为小女孩的抚养费用……
聂青山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中,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他幽幽的看着女孩,凄然道:那个蒙古人最后告诉我,你的名字叫做萨仁淑济,玉娘这个名字是我后来给你起得,因为你来的时候脖子上戴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你那时太小了,又受到惊吓,这些应该都不会记得了。
后来我偷偷的将那个蒙古武士埋在了当地,仓促间也没来得及立碑,只记得坟头有三颗歪脖子槐树,哎,兵荒马乱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说到这,聂青山轻轻地摇了摇头,看似有些惋惜……
我和你娘亲,确切的说,应该是你的养母,虽然一直没有生育,因为你从小聪明乖巧,我们并没有丝毫的失落,一家人日子虽然略显清苦,但是非常的幸福。
听到从小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娘亲竟然只是养母,早已泪眼婆娑的玉娘手捂住脸又忍不住的啜泣起来,魏击越掏出手帕递给她,玉娘轻轻的顺势靠在魏击越的肩膀上。
几年后鞑子南下,数次攻掠大同,你娘亲死于乱军之中,蒙古武士留下的珠宝也被劫掠一空,好在那个关于你身世的黑漆木盒我一直小心的保管,并没有被掠走,屋漏偏逢连阴雨,偏偏那几年又赶上百年不遇的蝗灾,粮食几乎颗粒无收,哀鸿遍野,家乡实在呆不下去了,我便带着你来京城谋生,一晃几年,哎……
聂青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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