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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川闻言如遭雷击，扯着纪仇衣袖的手僵了僵。他知道，父亲很少同自己开玩笑。
心中某人侧面浮光一掠，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父亲，是何种危险？”
纪仇一见纪川反应，知他并不死心，心中思量往日种种，无由来涌起阵阵烦闷。衣袖一拂，摆开纪川手臂，只是轻哼一声，闭口不语。
纪川很少见过父亲有今日神情。纪仇越是如此，纪川心中越是没底：莫非天轮城是世间的一处险地？尽管满腹疑问，他却不敢去惹父亲，只得静立一旁。
院外有凉风吹拂而来，池内的荷叶摇摇曳曳，沙沙作响。
清风吹起纪仇衣衫，飘飘然忽有出尘之意，一旁的纪川不禁一呆。
“你这小子......”纪仇终是有些拗不过儿子的倔性子，转头把纪川直直盯着，直到把他看的心绪不灵，才低声哼道：“成天胡作非为倒罢了，怎么这次还想把自己的性命置于险地。你可知一旦向着天轮城起步，便是步步入坑，再也无法回头了？”
纪川只道：“请父亲指点。”
纪仇面带冷笑，负手而立，飘渺目光仿佛穿越暗黑云层，直视到无尽的虚空：“天轮城，天下钟灵毓秀之地，城内修士俱有焚山煮海之能，传道授业，天下修炼者无不日夜向往。”
话音未落，纪川眼前一亮：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处修炼之所啊。
思绪未平，又见纪仇回头莫名的瞅着自己，继续道：“然而天轮城每五年开城纳贤一次，为了这一次拨云见日之机，高阶修士纷纷视他人为宿敌，暗处袭杀，刀光剑影，血染八荒。”
“况且修剑之途本就坎坷，千万年来，已不知有多少天赋绝艳之才,羽翼未满便被斩于剑下。进入天轮城的条件暂且不说。你真的觉得，以你小小五段剑徒的实力，能够活到那一天？”
纪川哑口无言，他只觉得纪仇的目光中似是哂笑，似是凄凉，又似颓然。各种复杂的情绪参杂到一起，这便早已不是自己平日的父亲了。
一咬牙，纪川道：“我会尽力的！”
话音落下，却未听到纪仇回音。
空气在此时悄然凝固，突然有下雨般鼓噪的“哧哧”声从地面传来，纪川低头一看，顿时头皮乍然发麻！只见四周地面上不断跳跃出密密麻麻的切痕，同时一股宛如实质的锋锐气压从纪仇身上缓缓膨胀开来。纪川只觉瞬息之中已被一万道玄奥剑芒暗中锁定，随时可能被射得千疮百孔！
地上的剑痕边界如水般越逼越近，他发现自己气也接不上了，大叫道：“父亲！”
纪仇身影一震，像是回过神来。只是目中表情一黯，摇头“唉”了一声，一挥衣袖。四周的尖锐威压在清风中凭空散去，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纪川早已汗透衣背，刚才那一个瞬间，他突然觉得站在对的不是自己父亲，而是一把散发着惊世锋芒的剑!
“怎会如此！”纪川心中惊疑，又去看父亲。此时的纪仇气息却和平时无二，无力的背过身去，也不知在想什么。
纪川不清楚为何父亲在那一瞬间会有如此恐怖的气势，但他明白：这次，父亲是真的动怒了。而且，父亲动怒的原因，是自己要进天轮城。
但是即使如此，无论如何天轮城是一定要去的，这是对她的约定。可是现在，知道天轮城信息的父亲显然并不支持自己。纪川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窘境，一边是父亲少有的怒火，一边是未知的天轮城，还有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子。
沉默中的纪川突然双膝跪地，“咚”地一声，对着纪仇猛磕一头。额头高速的撞上了坚硬的青石地板，只觉一阵眩晕，清晰的血便印在了石面上。纪川额头紧挨着地面，脸上清泪滑落，目中却流露出一丝近乎疯狂的坚毅：“父亲，川儿已经决定向天轮城努力，此时此地，此刻决心永不后悔！”
纪仇身子微微一晃，并未回过身来。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孩子，居然要去天轮城，每每想到，心中阵阵不悦。
身后又传来纪川异常认真的话音：“孩儿知道，天轮城之路会有无数险情。孩儿不怕，若是双腿断掉，便爬着过去；若是腿脚皆断，便用头撑过去......若是头也断了，孩儿也要托人将尸身埋在天轮城下。况且，孩儿相信，继承了父亲智慧的人，是不会这么轻易完蛋的。”
此情此景恍如昨日梦境般，潮水一样涌现在纪仇脑海。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一个青衫少年不也是这样跪伏于地面，执拗的请求着父亲成全么。然而纪川年方十四，虽然心性比之同龄成熟，也毕竟是个孩子而已啊。修剑之途本来多舛，就这样任他做为，岂不是白白让他送死？不过这孩子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作为父亲，又怎能亲手扼杀他的执着呢。纪仇的思绪像是一张大网，提起这根，又扯起那根，目中情绪明灭多次，最终心语道：罢了，罢了，且随他去。
自嘲一笑，纪仇转过身去，少年正安静的跪伏在地上。
“起来吧。”纪仇抬起手臂，轻揉眼眶，声音略显沙哑。
纪川不动。
“你倒是起来啊。”纪仇气得一笑，“若是想跪着听我给你指点道路，就继续趴着吧！”
纪川目中焕发光彩，连忙抬头喜叫到：“父亲同意了？！”
纪仇嘿然冷笑，声有余怒：“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这么着急着要去送死，我拦着干嘛。”
少年急忙摆手，笑道：“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我还得带着丫头回来给您敬孝道呢！”
纪仇语气颇有些寥落：“给我敬孝道么......”
压力一去，纪川顿时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样子，没心没肺笑道：“对啊，父亲，到时候再给你生个孙子，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饶是以纪仇此时聊赖的心境，也被逗得莞尔一笑：“你就是如此对待骨肉的？”
纪川见父亲语气放缓，连称呼也变了，连忙涎着小脸顺杆爬：“对了老爹，你是喜欢儿子还是喜欢女儿啊？”。
“唔......”见纪仇陷入一阵思索，纪川心里更是乐开了花，不久他便听到纪仇笑道：“还是生女儿吧，生个儿子净给我惹麻烦！”
纪川小脸一红，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父亲：在他这个年纪，别人家的孩子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可是他就要踏上生死未卜的远途。也许这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父亲了。
脑海中浮现出三十年后，父亲孤寂的身影，纪川眼眶又是一红，忍不住哭了一声。
“怎么了？儿子，刚才还豪言壮语的说自己如何如何聪明，怎么转眼就这样子了？”纪仇行了过来，爱怜的摸了摸纪川的小脑袋，意味深长的把他看着。
“没、没什么......”纪川赶紧抹一把眼泪，抬头嘿笑道：“沙子蒙了眼。”
“原来如此。”纪仇点头，笑而不语：这小子的把戏自己怎可能看不穿。沉默一会儿后又说道:“今日且去休息，待我好好想想，明日给你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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