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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城主府，风玄御剑而飞，转眼便出了云州城。
至于之前城外无意窥到之事，他略做斟酌，还是决定不去插手。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外人不便过问。
莹蓝的飞剑如同美丽的流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
修仙者御剑乘风，一瞬千里。风玄全速飞行，不过须臾功夫，便已看到浩瀚云泽。
从高空俯瞰，云泽就如同一块平整的镜子。可惜今夜阴雨，看不到它在月色下烨烨生辉的光景。
然而片刻后，他便看到了另一番景致。
一叶扁舟，在湖面轻轻荡漾，小舟上坐着一人，一手托腮，另一手拿着一册书籍，也不知是在阅读，还是在出神。
风玄登时来了兴趣。这深更半夜，无月无星又无灯火，竟有人能自在看书，还泛舟在这谣言四起的云泽之上。若说他只是寻常人，只怕谁也不信。
“也不知是哪位师兄这般用功，此处距云门不过两刻路程，我且去打个招呼，稍后再回去复命。”
心下有了定夺，风玄御剑朝着小舟落下。
随着距离接近，他立马发现自己的判断有些失准。
那人一身深色着装，显然不是云门弟子的装扮。再近看，那人虽是坐着，但凹凸有致的身材却也看得出来，让他不得不把“师兄”二字咽回去。
认错了。
风玄原想绕道，但那女子却已发现了他，合起书籍，微仰着头，侧目向他看来。
“你是云门弟子？”她轻轻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如同平静的湖水。
“在下云门弟子风玄。”他静静漂在一旁，与小舟平行，说道：“不知姑娘师承何派，怎会独自一人来这云泽。”
“你就是风玄？”她不答反问，语气有些讶异，将书籍弃在船上，站起身来，打量了他一番。
夜风拂动她的长发，一缕淡淡香气吹进风玄鼻腔。
“姑娘认识我？”
“算是认识吧。”她微微一笑，再次坐下，说道：“几年不见，你的修为精进许多。方才下了场雨，不知你是否还会被淋湿。”
语罢之时，她不由发出一丝笑声。
夜色安宁，风玄闻言微怔。眼前这看不大清晰的人，渐与当年执伞的少女重合在一起。
…………
“看你挺聪明的样子，怎么却这样蠢。”
“我，我怎么蠢了？阿嚏！”
“咦？”少女悠然转身，纸伞转了两圈，说道：“空有筑基修为，却半点也不会用，你说自己蠢不蠢。”
…………
“原来是你！”风玄不由惊呼。怪不得先前在城主府没有见到她，原来她独自跑到云泽来了。
“看你自北方来，可是去了云洲？”
“嗯，奉家师之命送东西给莫城主。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姓名。”
请教芳名。感觉好像登徒子常用的句子，于是他忙又改口。
见风玄有些尴尬的模样，她不禁发笑，回道：“我姓慕，慕大侠的慕；名小仙，东仙的仙。”
“慕小仙……好名，好姓。……嗯？有人来了。”
湖里一片咕咕作响，虽然很轻，但却逃不过修仙者的感知。
两人相视一眼，都将目光投向小舟旁的湖水。
风玄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慕小仙微微一笑，摇头示意无妨。
哗啦~
一颗布满鳞片的脑袋破出水面，紧接着一枝生锈的鱼叉出现在他手中，水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什么，而后一挥鱼叉，向小舟打去。
这水妖似乎思维极其简单，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漂浮在不远处的风玄。就连慕小仙镇定自若的神色也没有让他觉得异常。
哗~
小舟蓦地横移数尺，鱼叉击在水面，打出大片水花。慕小仙两指微动，湖水聚成一颗颗水球，一一打在水妖身上。
那妖怪这才明白自己遇上了修仙者，大叫一声潜入水里。
“想走！”风玄轻哼一声，蛟筋甩出，探入水里，瞬间将水妖捆得结结实实。
这段日子频繁出现妖怪害人的事，这妖怪肯定脱不了干系，除妖之事，云门弟子责无旁贷。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水妖还有多少，他们又害了多少人。
风玄收紧蛟筋，将水妖提出水面。只见这妖怪鱼尾人身，额头布满淡蓝色鳞片，脑袋上没有发丝，而是三道鱼鳍般的凸起。他的双臂十分粗壮，而双腿则纤细许多，可以想象其力量都在手上。
水妖拼命挣扎，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风玄皱了皱眉，说道：“惊扰慕姑娘了。云泽最近有些不太平，这些妖怪也不知何故，频繁袭击渔民。”
“没什么。”慕小仙摇头表示不在意，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云泽的事，家师已经交托太和峰首座，季长生师伯打理，我就将他交给季师伯吧。”
慕小仙点点头，应道：“原打算见识见识你们云门的仙风云体术，不过既然被这水妖打搅了，就先作罢，你去吧。”
“嗯，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风玄抱拳作别，弹指将水妖打昏，脚下寒露转了半圈，指向南方。
不知为何，这匆匆一见，却被妖怪打搅，让他心中有些懊恼，手上的蛟筋也不知不觉束紧了几分。
“等……一下。”
风玄真元催动，正要飞起，却被一声怯怯的呼声打断。
并非是慕小仙的声音，而是从另一方向传来。两人目光投去，却见又有一艘小船缓缓驶来，船上一名白衣男子懒懒靠坐着，小船旁边，一位容貌极美的少女随之游动。
那男子不正是前些天遇到的人？而水中少女，便是说自己身上有死人味的水魅。
若非水魅发声，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这艘小船的靠近。风玄心生警惕，而慕小仙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兀自坐在船上，静静看着。
“你能……不能把他……给我。”水魅怯怯问道。
风玄对手里的水妖可谓半点好感也无，况且师门也正需要水妖的讯息，自然不能交给这水魅。
“不行。”
“为何不行？人鱼本是水中生，何苦带他上云门？放他一条生路也是行善，我代皎月谢过了。”白衣男子说了几句，伸出一只手，隔空向着蛟筋抓去。
一股磅礴的力量扯动手中之物，风玄身子一晃，险些失去平衡。他真元鼓动，一手紧紧握住蛟筋，另一手数指连弹，一个个雷球火球呼啸着射向男子。
“放他生路，他杀害渔民的时候可不曾这样想过！更何况我云门只是凭他调查变故，未必会伤他性命。阁下一身好修为，怎却去帮妖怪！”
风玄叱喝。手中传来的拉扯力越来越强，几乎要将他带下飞剑。
“咦，倒是有点本事。”男子微微一笑，坐直身子，袖子一挥打散飞来的法术，同时放下了虚抓的手，说道：“你若将他交给季首座，他绝对没有生还可能。妖伤人，已损一命，何必再害他去死呢。”
“我放了他，他不知还要杀多少人。罪者当诛，只为无辜百姓能活。”
“不，不能……杀他。我……劝他。”水魅说着不太流利的人言，竟是毫无顾忌地游到风玄身边，伸手去解捆着人鱼的蛟筋。
风玄一阵愕然。蛟筋以法力控制，她无论如何也是解不开的，但她就这样游来，就不怕自己把她也捆了？
“你……松开他。”水魅努力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奈何蛟筋，于是抬起头，盯着风玄双目说道。
触到她澄明无暇的目光，有些倔强，有些哀求，风玄不禁有些尴尬。她应当是水魅中善良的一个，但她想要救走的，却是刚刚行凶的水妖。他别过头，不去接触她的双眼。
“不行。”
见这一幕，白衣男子眉头皱起，有些不悦。慕小仙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喂，你放了他吧。要不然小妖可要哭了。”
“够了。”
男子轻喝一声，眉心浮现出幽火般的印记。
他站起身，闭目微微喘息了几下，眉心的火焰慢慢黯淡下去。
“放了人鱼，我自会向季师叔说明一切的，你先回云门，我改日便到。”男子睁眼，吐出几句话。
“季……师叔？你也是云门中人？”风玄不由疑道。
不对。季长生在师父那一辈排行第二的，唯有掌门陆千机比他大，此人称季首座为师叔，岂不是说他是陆掌门的弟子？
而掌门的弟子，唯有……
“谁在那边！”
咻
一道剑光斜斜飞落，停到众人之间。风玄正眼一瞧，来人一个一头清爽短发，身着蓝边白衣。原来是太和峰的赵青。
人越来越多，慕小仙坐在船上饶有兴趣地看着。
风玄见来者是同门，自然是要打招呼的。“赵师兄。我是玉合峰风玄，方才在这抓了只作恶的水妖。”
“赵师弟别来无恙。”
赵青原先目光全在人鱼身上，见是被风玄所擒，不由欣笑。然而在听到白衣男子的话后，他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看到白衣男子微笑的模样，赵青先是干咽了口唾沫，而后嘴角牵动，讪笑道：“萧……萧师兄，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早通知一声，好让愚弟前去为师兄接风。”
“回来有些时日了，不过在湖中遇到了点事情，才没有立即回山。”
“这样……呵，那……既然萧师兄在这，赵青就先到别处巡查了。”赵青一句说完，竟是催动飞剑眨眼飞走了。
风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完全没有料到眼前这与自己见面两次的人居然就是陆离常说的大师兄，更没有料到赵青见到萧长风会像见了鬼一样返身就跑。甚至于，他居然一直和一个妖怪在一起，还要自己放了难得遇见的作恶水妖……
一瞬间，许多疑问充斥在风玄脑海中，将他堵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长风似是看出他的疑虑，开口说：“这一切，事后我自会向你解释。你且放了他，我会处理好此事的。”
略一思索，风玄收起蛟筋，松开了捆缚的人鱼。
水魅欢笑一声，道了句谢谢，而后张口发出几个奇怪的音节。
几个呼吸之后，一头老龟浮出水面，驮起昏迷的人鱼。
见水魅高兴的模样，萧长风微微一笑，说道：“水妖异变的缘故我已有些眉目，有皎月相助，很快就能查清的。师弟先回云门，最多三日，萧某定会回去向代掌门谢罪。”
风玄不置可否，眼看水魅和老龟都已沉入水中，萧长风也弃船漂起。他忍不住问道：“之前见面你为何不告诉我你的身份，而且这里距离玉合峰不过弹指功夫，你又为什么不回去一趟？你可知道，师姐有多想你！”
萧长风闻言定住下沉的身子，沉默少顷，回道：“我明白，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萧某迟迟不归，全是为了云门好。因为如今的萧某，已不是三年前的模样。”
人身分开湖水，瞬间消失在夜色里。偌大云泽，好似一瞬间只剩下两人。
“他入魔了。”慕小仙淡淡说了一句，语气很平淡，但听在风玄耳中，却是如同惊雷。
“你说什么？”
“他入魔了。方才他动怒，神庭浮现一朵魔纹，正是修仙者堕入魔道的印记。他不回山门，定是担心自己魔性发作，伤害自己的亲人。不过他现在还很清醒，显然入魔未深，若能及时挽救，或许还可重归正途。”
“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她微微一笑，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说道：“一切缘法早已天定，非人力所能更改，顺其自然即可。”
对于她莫名其妙的言语，风玄只感觉摸不着头脑，但不知为何，却打从心底地觉得，应该相信她。
“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
“因为我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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