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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风玄十分好奇,向青衣少女问道。
她眉毛一挑,转过身望向广阔江面,良久也不见回答。
风玄自讨没趣,也不好追问,道了声谢,回到自己的位置,又向顾庸道谢。
原本说是玩游戏,到头来却是这般结果,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
顾庸利用宴席向人鱼下套,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还给在座众人留了个不好的印象。
事后他又提议投壶填诗取乐,只是众人都没了兴致,纷纷请辞回屋。
风玄躺在床上,淡淡的月光散散照进来,将屋子映亮了几分,墙上的晶珠微微发光,交相辉映。
自小家中清苦,用不起晶珠,都是油灯照明。
每到夜里,父亲就会在灯下教他识字念书。最早是《解字经》、《弟子规》,而后是《广贤录》、《山川地理图集》等,后来还学了易理气象、古文占卜之类杂学。
凭着过人的记忆,风玄将书籍一一刻录在脑海之中,只是有的学得精深,有的才堪堪入门。
静静反思着这一日的得失,就如父亲所教导的,日思夜省。
慕大侠的故事他听得并不完整,也想不明白为何要诛灭天幽所有门人。正如徐老头所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或许这个问题并不是自己所要考虑的。
“原来是徐老头救过顾庸,他才这般礼待自己。”风玄心道。
自己放了人鱼,有些无礼。不过顾庸也说了,这是还报徐老头的恩情。他不欠顾庸什么,要说欠,也说欠徐老头的。
与徐老头相处仅仅十几天,但留给他的印象却很深。也许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他也跟着喊他徐老头。
“商人唯利是图,女人看重容颜,文人爱面子。果然人人都是为了自己。我放了人鱼,心中快慰,说起来也是为了自己更多一些。”
回想着方才众人的一举一动,心中有些感触。
忽然他心神一动,想到今夜还有位白衣男子,从头到尾都在自斟自饮,没说一句话,没做一件事。
“那个人是谁,好像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似的。他坐在那里,甚至让人遗忘了他的存在。”风玄暗呼奇怪,却想不到缘由。
还有那女孩,与男子一道的,又不大像是父女。她也是那般清闲,从头到尾只说过三句话。
不知道她怎么看出金针位置的。她似乎也懂得宫穴脉络针灸之术。只是她不肯回答自己,还让自己难堪了一回。
人鱼回到水中应当很开心吧,妙江奔流,想必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回到云泽了。只盼她不要再被人抓住才好……
风玄思绪渐远,意识开始模糊,不久便沉沉睡去。
“炊金”号商船虽然很大,但对于大江来说不过是溪底碎石般渺小。
这粒碎石在江中乘风破浪,借着水流一路疾驰。
再过两天两夜,它会在云州渡口停下,卸装一些货物和乘客,继续向下一站的青竹行去。而后灵阳、南扬、骈州,直至云泽湖畔才停下返航。
去时顺风顺水,走的飞快,回来时就要大家奋力了。
江浪哗哗,大多数人都已陷入沉眠。
月至中天。
疾行中的的大船忽然颤动了一下,而后飞速减慢,甚至开始打转!
怎么回事!
睡梦中的人们纷纷惊醒。
感受到船身剧烈的摇晃,一个个不由担心起来。
风玄也被惊醒了,推开门走出甬道,发现甲板上已站了不少人。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们的水手已经在检查,应该是触礁。不过我们有三个隔水舱,即便撞破一个也一定不会有事的。”顾庸大声呼喝,安慰着混乱的人群。
甲板上的人群越聚越多,船身摇晃得越来越剧烈,人们不得不扶着东西或者拉住他人肩膀才能站稳。
风玄年轻身小,被混乱的人群挤来挤去,挤到了船舷边上。
这时船身又剧烈晃动了一下,好多人直接跌倒在地。好在船舷有四尺来高,风玄等人才没往外跌去,否则落入妙江,恐怕性命难保。
他紧紧抓住船舷,暗道不幸。想不到第一次坐船就出了事故,可别丢了小命才好。三百万里路,这可百分之一都不到呢。
“顾老板!这船都开始沉没了,您倒是想想办法呀!”人群中有人喊道。
许多人都发现了,大船已在江心打转,每转一圈,吃水就多上几分。短短十数息时间,甲板距离江面已经不足两丈高。
一时间咒骂声,哭泣声不断,场面混乱不堪。风玄暗叹,恐怕一船人都要命送妙江了。大浪滔滔,水性再好也是无能为力。
“船长!船长!不好了!”水手长跌跌撞撞来到甲板上。
“船长,我们的三个隔水舱全部破了,两侧船舷也被破开了一个半丈大的窟窿!我们完蛋了。”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我们完蛋了!”
“完蛋了……”
“娘亲我怕。”
水手长一句话使本就混乱的人群变得更加嘈杂,咒骂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众人手足无措,此时无论富商也好,平头也罢,都是一副模样。
忽有一人抓起一只空木桶,跃入了江中,想要逃生。只是一个潮头打来,他便沉了下去,待他浮出水面,船尾旋转甩过,一朵小小的血花在水中泛起,眨眼间被冲散。
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许多人呼喊着,往高处爬上去,人挤人,人踩人。
风玄苦笑,即便站得再高又如何,不过是几个弹指的差别。
看着往上攀爬的人们,他摇了摇头,剧烈的摇晃和旋转使他头昏脑涨,全是因为心肺中不时传递出的一缕清流,才使他没有失去理智。
眼角掠过一道白色的身影,他转头看去,原来是方才沉默不语的白衣男子。他不倚不靠,负手而立。身边的青衣少女靠墙站着,仍是那副清闲模样。
她竟也在看着自己!
风玄心中一动。
这两人现在还这般轻松,全然不在乎大船将沉,莫非他们有什么逃生手段?
他努力想靠过去,只是大船越沉越深,甲板上已经涌入了大量江水。
脚底一滑,风玄瞬间跌倒在地。江水没到他的鼻腔,求生的欲望让他努力撑起身子,只是江水涨得更快,瞬间又将他吞噬。
这就要死了么
爹,孩儿来找你了。
水波晃动中,他似乎看到父亲慈蔼的脸庞,又似乎是青衣少女轻笑看着他。
江水呛如口鼻,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左右翻滚,好像撞到了什么,有些许疼痛。接着又是翻滚、飘荡。
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扯了自己一把。而后他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
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好似针锥。
已到了冬季。
少年睁开双眼,两滴水滴落入眼眶,酸涩的感觉使他连连眨眼。
下雨了。
风玄坐起身来,想要拿东西遮雨。
嗯?我还活着?
意识恢复的瞬间,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深深的芦苇荡中,身上微微湿润。
额角忽然抽痛一下,他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的额角撞破了一处,不过此时已经愈合了许多。
他并不在意,受点小伤总比丢了小命好得多。
“难道是江水把我冲到这里,才侥幸不死?”风玄不由自语道。
“江水可没这么好心。”
声音由身后传来,他忙翻身爬起,一看原来是那青衣少女。
她撑着油纸伞,站在高高的芦苇丛中,雨滴飘飘洒洒,将她衬得犹如画中仙子。
风玄看得一愣,又瞬间醒悟过来,问道:“是你救了我?”
“你觉得呢?”少女不答反问。
难怪自己昏迷之前感觉到有人拉扯自己,原来是被她所救。
“谢谢。”他作揖致谢,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了你你还这么多问题,真不识趣。”少女轻哼一声,转身拨开芦苇,缓缓走远。
碰了个软钉子,风玄也无所谓,迈步跟上了少女。
她一言不发地走着,他也不好多问,紧紧跟在后面。
雨还在下着,温度很低,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阿嚏”
风玄打了个喷嚏,身体微微抖动一下。
少女嗤笑一声,道:“看你挺聪明的样子,怎么却这样蠢。”
“我,我怎么蠢了?阿嚏。”
“咦?”少女悠然转身,纸伞在手中转了两圈,说道:“空有筑基修为,却半点也不会用,你说自己蠢不蠢。”
“筑基?徐老头也这样说过,可我一问他,他就避开不肯回答。”风玄鼻子抽了抽,似又要打喷嚏,只是呵了半天偏偏打出不来。他见少女走了,忙快步跟上。
“你既然知道,能否告诉我?”
“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匡我?”
“我……”
他刚要说话,芦苇荡中挂起一阵大风,簌簌声中,芦苇倒了一大片。风玄一时脚下不稳,跌坐在地。
“应该是侥幸吃了什么灵物,才有这根基。他全然不会半点法术。”
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轻飘飘地站在一支芦苇的末梢。
四周芦苇尽数被风吹到,唯有他脚下的一支昂然挺立。雨滴一点点打在他身上,而他的衣服上却一点水也看不到。
“起来吧。”少女一步跨过丈余距离,向他伸出手。
男子的手段令风玄惊讶万分。
透过雨雾看着伞中仙子般的少女,他心跳不由快了许多。
原来她这样好看。
他刚要伸手,忽然不知哪来的力量,将自己后背推起,站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男子飘然落下,问道。
“风玄。”
男子点头,宽大的手掌在他肩上拍了拍。
顿时一股暖流自肩头涌向全身,弹指间雨水带来的寒意便祛除得干干净净,就连衣服也瞬间蒸干。即便再淋到雨水,也会瞬间消失,和白衣男子一个样子。
“好厉害。”风玄觉得新奇,问道:“你们是修仙者?”
“你觉得呢?”少女一笑。
风玄双眼放光。
忽然他眉头一皱,问道:“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
“就是船上的人呀,你们救了我,其他人呢?”
“被江水冲走了,不知死活。”白衣男子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感情。
“为什么不救他们?修仙者不是很厉害吗?”风玄不甘问到。不愿相信数百条人命就这样淹没在妙江之中。
“我为什么要救?”白衣男子不答反问。说道:“生死有命,我何必插手他人之死。”
“那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白衣男子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他伸出右手,对天一指,一道白光自他食指指间冲出。
白光刺向天空,所过之处雨水纷纷爆成雾气!它越冲越高,眨眼间没入浓厚的云端。
嗡~
天上传来嗡鸣声,片刻后,空中浓浓的云层中心露出了一个蓝点,那是蓝色的天空。
蓝点向外扩张,几个呼吸之后,阴霾的天空中心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晴空。
雨停了。
温暖的阳光洒下,七彩虹桥延伸出一个美好的弧度。
风玄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人力竟然可以改变天象。
“这就是仙人的力量。”白衣男子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盯着风玄说道:“但是你以为,我真的可以改变天象吗。”
后者闻言又抬头看去。
只见圆形的蓝天边缘,浓浓阴云剧烈翻滚,渐渐将蓝天侵蚀遮蔽。
虹桥被挤压得越来越短,须臾之后,乌云重新占据天空,美好的虹桥消失不见,细细的雨滴再次落下。
“生死有命,这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劫难。命不该绝之人自然会有其机遇,能够脱身。”
命?
风玄轻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昨夜你提到善因果报。顾庸说了两处报应,但却漏了一报。他折磨人鱼三个月之久,人鱼岂能罢休。”青衣少女仍撑着伞,说着:“你放了人鱼之后,其余水妖很快就遇上了她。昨夜子时,十数只妖怪击穿了大船的船底,船只沉没,顾庸被几只鱼妖联手分尸。”
鱼妖!
风玄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原来害死那几百人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那凄楚可怜的人鱼,竟是这样狠辣!
“为什么我没死……”。
“妖怪也是懂得感恩的。即便我们不救你,水妖们也不会让你淹死在江中。”
苦笑。
原来真是‘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风玄。”白衣男子忽然唤道。
风玄抬起头,看向他,双目空洞。
“你可知道什么是修仙者?”
“一群力量强大的人。”
但却见死不救。他心中暗暗加了一句。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道:“若只是追求强大的力量,又怎能真正成仙?你方才也看到了,人力是敌不过天意的。我辈修仙,所追求的,是对于天道的理解。只有深悉天数,才能跳出天地牢笼,行事不沾因果,想救人就救人,想杀人就杀人!”
“那样与妖魔又有何分别?”
“当然有区别。”男子回道:“若真是妖魔心性,为所欲为之人,只怕还未成仙便已被因果业报吞噬,永世不得翻身了。”
风玄低头沉思,久久才道:“照你所说,若不成仙,就连救人都不行吗?”
青衣少女解释道:“不是不行。只是有可能会像你这样,救了一个妖怪,反倒害了几百条人命。”
说起这事,风玄又是苦笑不已,心中有如被毒虫噬咬,纠结难受。
“你若想修仙,便去云泽湖,在那湖中深处有个修仙门派,以你的资质,他们定会接纳你。”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对青衣少女道:“我们走吧。”
风玄还未回过神来,却见两人一步跨出数十丈远,眨眼已到数百丈开外。
他犹自难过,忽然心中一动,又喊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
他这一句才喊完,两条人影已经消失在远方看不见了。
“莫问。”
白衣男子的声音忽然轻飘飘的在耳边响起,风玄四下张望却找不到人,才知这又是仙人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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