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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战，直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八百里天幽山鲜血染尽。慕大侠一人一剑将天幽派上下三千多人尽数斩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慕大侠这般行径未免太过残忍，冤有头债有主，天幽派并非人人罪过，何必赶尽杀绝呢？”
老秀才呷了口茶，折扇在手里拍了几下，对问话的少年道：“这你就不懂了，修真之人讲究因果报应，若不满门杀绝，怕是将来那些后生之辈又来向慕大侠寻仇。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长痛不如短痛，想必慕大侠就是这个意思吧。”
二楼雅间传出一声嗤笑，隐隐可闻“尽胡说”之言。
秀才面色微窘，继续讲道：
“后来，大侠一把火将天幽山烧成了一片废墟。这火可不是寻常火焰，而是修仙之人都十分惧怕的阴阳业火。业火烧了七天七夜，最终，一代名门天幽派化为了尘埃。那片山峦直至今日也没能长出一棵草来，可以说天幽的辉煌彻底断送在末代掌门惊岚上人手中。”
故事说罢，老秀才起身对在座众人作揖行礼。
有几人往那案上丢了几个碎银子，却是无一人叫好。
“走了走了，老刘讲来讲去都是慕大侠的故事，这么多年早都听腻了。”
“是啊，也不换点新鲜的来说。”
“你们也别嫌弃，世上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讲。慕大侠三百多年的故事咱们几天就能听完一遍了，故事再多也有听完的时候。况且老刘孤身一人生活也不容易。”
“倒也是。”
茶馆众人纷纷散去，不多会儿就只剩寥寥几人。
老秀才收拾起铜钱碎银，整理衣衫正要离去，却被人叫住了。
“老先生您方才说到因果报应。那慕大侠既有大侠胸襟，又岂会害怕天幽后人寻仇呢？更何况如您所讲，慕大侠应当是个宅心仁厚之人，对于劫财害命的王氏兄弟都能留得一条生路，怎会屠戮无辜的天幽派弟子呢？”
刘秀才转头一看，原来是方才发问的少年，在其身后还坐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式背井离乡的风玄，身后那老者自然就是徐老头了。
两人一路结伴而行，至今已有十数日，来到了这妙江之畔的飞仙渡。老头自己的事早已办妥当，眼下也只是多送了故人之子一程。
“小哥说笑了，老朽不过是个说书人，哪里懂得这许多。慕大侠的故事知道的人有不知凡几，只是真正明白大侠行为的又有几人呢。”
老秀才言罢转身离去。
风玄看着略显佝偻的背影，静立不语，似有所悟。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我又不是慕大侠，何须揣测他的用意。小祸害，该走了，再晚怕是赶不上船只了。”
徐老头付了茶水钱，抓了把花生米揣进兜里。
一老一小离去之后，茶馆一下子空了，只剩下掌柜推敲算盘清脆的声音。
二楼雅间中坐着两人。一位是身着白衣，身材十分高大，却长得眉目清秀的中年男子，此时正独自斟酌茶水，仿佛当做了酒。
另一位则是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小姑娘，一手支着脑袋，透过镂空窗口斜斜看着楼下。
“看什么呢？”中年男子饮下一口茶水，饶有兴趣的问到。
“那少年不知是什么来路，一身气息圆融通透。而且见地不凡，谈吐有度，不像是个普通人。”
男子轻笑一声，怪道：“世间奇人不知凡几，遇上倒也不稀奇。怎么，莫非你喜欢他？”
“你才喜欢他呢。”少女伸手在男子头上重重敲了一记。复道：“此人恐怕大有来头，他身边那个老人气息稳得古怪，或许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呢。莫叔，你可看出那人修为？”
男子诡异一笑，又斟了杯茶，拿到面前深深嗅了一下。
“你猜。”
…………
飞仙渡是妙江中游一处渡口。
大江上游山峦崎岖，江水疾奔如怒龙，船只根本不得通行。到了中游地势趋于平缓，才设有渡口往来。飞仙渡便是妙江自上而下第一处渡口，也被称为妙江第一渡。此处过往商旅行客络绎不绝，人潮如市，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聚落，比一些小城市还要繁荣些许。
此时已是午后，休息过的人们又都开始各自的工作。
街上熙熙攘攘大多是来往的商客。
风玄决定西行，这飞仙渡口就是必经之路，从此处乘船漂流而下，三日之后便可到达云州城，云洲是一方大城，自有大道可以西去。
只是一路上强人盗匪，妖魔猛兽横行，若无一身本领是万不可能安然来去的。
徐老头时常劝诫他，只是少年人有少年人的脾气，倔强起来谁也拦不住。
大江涛涛，如白龙出岫，其声势之浩大远非小溪小河可比，隆隆水声即便数里之外也清晰可闻。
此处大江足有七里宽，水流似缓还急，偶见乍起几个浪头，弹指又落回江中，而后又有另一个浪头飞起、落下。江浪奔涌，仿佛无始无终。
江畔渡口，一老一少并肩而立，清风迎面吹起衣袂。不远处一艘巨大木船泊在码头，乘客行商陆续登船搬货。
“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徐老头长叹一声，举起葫芦仰头喝下一大口，道：“香茗似人生，烈酒才更醇！当年我与你爹畅饮作别，至今二十余年再未见过一面，岂知竟已是天人永隔。”
见徐老有些激动，风玄不由问道：“能再给我说点我爹当年的事情吗？”
“你爹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以后你就会知道的。来，跟徐老头喝一口！”
接过徐老递来的葫芦，风玄略一犹豫，随即痛饮一口。
“好！果然有你爹的模样！”老人拍手称快，十分满意。
只是回答他的却是一阵咳嗽声。一大口烈酒将少年呛得面目通红。
江畔响起老人畅快的大笑，其声洪亮浩大，直把浪涛声都给压了下去。
醉酒的风玄迷迷糊糊中登上了大船，也不知在谁搀扶下走到了一处房间，软软趴在木床上昏睡过去。
在水手的吆喝声中，船锚缓缓收起，驶入大江之中。
江畔，散落几许离人。
徐老头看着大船离去的影子，喃喃道：“风不凡，你是他们的孩子，自然会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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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水入喉，灼烈难忍。一时间酒气侵蚀了意识，昏昏睡去。
忽然他又感到一阵清流淌入心肺，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许多。
风玄发现，自己正端坐在厚实的落叶堆中，四周都是枯黄的参天古树，不时凋落的黄叶昭示着枯寂和落寞。
但他明白这并不是季节的缘故。
又做梦了，他知道。
这样清醒的梦已不是第一次。
他站起身来，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整片森林都在枯萎，他甚至看不到一只动物。
前方蓦地传来隐隐的嬉笑声，伴随着吱吱的声音。风玄循声走去，不多时就找到枯木林中，嬉闹着的鹅黄衣裙的少女和毛色黑白相间的松鼠。
枯寂的林中有一人一鼠嬉闹未免有些诡异，只是这在梦中并不显得稀奇。
他们发现了他，怪色松鼠直立站起，眼珠儿转了转，而后向他奔跃过来。而那少女站在原地，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他。
十几步距离很近，松鼠眨眼间已到跟前，它倏地跃起，顺着衣裳爬到风玄肩上，与他亲昵厮磨。
风玄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是大人身材。
“你是谁？”少女问。
他又发现，少女的面容是他看不清晰的，就连声音也听不真切。
忽然他感到胸口一阵异样。低头一看竟然插着一支匕首，只是却并不疼痛。
方才还在远处的少女正紧紧握着刀柄，鲜血沿着匕首淌到她的手上，而肩上的松鼠早已不知去向。
梦醒了。
呼~
原来自己已在大船上，船只起落间轻轻晃动。
昏黄的光线透过窄小的窗口照射进来，依稀可见夕阳在那头江畔落下。
缕缕饭香顺着江风吹进屋子，肚子立时传出咕咕声。
走出房间，是一条昏暗的甬道，墙上几颗晶珠散发出淡淡的光亮。
外头嘈杂的交谈声清晰可闻。
风玄几步走过去，掀开甬道尽头的帘子，入眼的是甲板。
十几张小案错落有致，摆在两边。几位下人来回送上饭食酒水。
这是一艘大型货运商船，船身很大，光是这船头处的甲板都有足足六丈宽。大船吃水深，江水虽然湍急，船身也依旧沉稳得很。
“这位小哥，快这边坐。”
见他出来，矮胖身材的船长忙热情相邀，请他坐上了左边最后一只小案。
风玄也不客气，理了理衣襟坐了这宾位。
也不知徐老头用了什么办法，让这矮胖船长对他这样热情。人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徐老头不说，他当然也不会去问。只要能安然去到云洲就行了。
十二只桌案，十宾两陪，没有上下首的位置，恰合这旅途之宴的规格。
不多时，酒菜都已上齐，水手下人纷纷退下，十二张桌案也是一一坐满了人。
风玄打眼一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位高大的白衣男子，身侧还坐着一位十五六岁的青衣姑娘。
再看其余几位。坐在自己这边的四人都是帛衣锦帽，商人打扮，四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颇为风趣。
坐在对面的除了那男子还有两位武者模样，桌案上放着入鞘刀，其中一位左脸上还有一道刀疤；再往上一位是个文士，纶巾束头，折扇在手中轻轻煽动；而最靠近船长的那位却是个女人，一身红装，略施粉黛，颇有几分姿色。
陪坐的两位自然是船长和副手了。
矮胖船长见大家均已落座，便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说到：“我‘炊金’号商船有个传统，就是启程之夜要举办一场酒宴。诸位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学识的人。能够赏脸赴宴，顾某不胜荣幸，先饮为敬！”
说罢将斟好的酒水一饮而尽。
“顾兄言重了。”左首第二位的胖商人捧酒立起，略微躬身道：“承蒙顾兄盛情款待，是我等荣幸才是。”
胖商人也是一口饮尽，而后缓缓坐下，身形稍显笨拙。
“裴老板说的极是。干我们这行的，往日行商哪次不是风餐露宿，能得顾兄款待，真是不枉此行了！”
矮个子商人照例起身敬酒。
四位贾人一一饮过。
其余几人还未说什么，刀疤脸的武者就有些不耐烦了。
“文绉绉的太做作！我们一介武夫不会什么客套话，不过也要多谢顾老板捎带，为我哥俩省去半月脚程。”
两人都是以碗盛酒，同样一口喝干。
船长顾庸乐呵呵的一笑，招呼众人用餐。
有酒助兴，众人言谈也就渐渐多了。然而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商贾江湖，名流歌姬之事。风玄看得无趣，自顾自的品尝佳肴。中午在茶楼听书，只吃了点零食，早就已经饿了。
七道珍馐将本就不大的桌案摆得满满。
他自小与父亲行医治病为生，生活清苦，这般佳肴美味倒是第一次尝到。尽管稀罕，不过却也没失了形象。
坐在风玄对面的白衣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人筷子未动，手中的酒杯却没停下来过。而那少女坐了没多久，便觉无趣，走到船舷边上看江景去了。
“诸位。”
各自攀谈中的众人被顾庸轻咳声打断，纷纷投过目光。
“这般饮食未免无趣，咱们不妨玩个游戏如何？”顾庸神秘一笑，说到。
“哦？不知顾大哥想玩什么游戏？”顾庸旁座的红妆女子面露几分笑意，几分好奇。几杯下肚，她双颊红云飞起，更添几分妩媚。
风玄几人也是颇感好奇，等着顾庸的答案。
矮胖船长又笑了笑，而后伸手连拍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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