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在烈焰中散发蓬勃生机,枝叶招摇,每一片上像是都刻着某种奇古的文字,在这株古树的树冠里,坐落着一只巢,巢中的火焰尤为灼烈,火舌跃跃欲起,好似有活物在巢中,欲火待升仙而去。
这图竟在扩大,仿佛它是一座囚笼,困缚住囚于其中的那株古桑,此时这株树来到某个重要的地方,于是生机爆发,有生长挣脱的念想。
所以它奋力生长,枝叶舒张,火焰翻涌,将整张图也扩张至广大,就这样凌空虚浮在那座高台之上。
俨然直似高台之上生长着这株树。
鼠精称之为“天树”。
它一遍一遍,痴迷般念着这两个字,于是苏洛在极度震撼中明白过来,至少,帝女升仙图中的这株古桑,与这头畜生曾见过的那株“天树”很像。
但他仍然是难以想象,图中的树,就是那株“天树”。
因为,一株生长于真实世界,触手可及的树,怎么可能进入到一张图中?
鼠精目光与身体一样僵直,此时竟从双眼中流出泪水来,其僵硬在地的身躯不知运了何等样巨大的意志和力量,在极艰难的颤抖中蹒跚爬起,然后四肢挪动,向高台上浮住的帝女升仙图,或者说是图中那株巨树走去。
当此之时,浓烈的热浪蔓延,自那尊不知是由何种材质铸成的三层高台灼烈涌向周遭,首当其冲便是依靠于高台的断腿五金巨人。
在苏洛的视线中,这尊日初也不能轻易砍破的巨人开始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消融,化作流淌满地的流液。
除去这尊五金巨人,便是逐渐靠去的鼠精,它身上灰色的毛开始因为灼热的气浪包裹而焦卷,有极难闻的气味散发。
按照道理,一头精怪的肉身必已极为强横,比如与精怪相当的人类修行者,也会因为修行的缘故自然令肉身为之增强,可以达到肌肤刀割不破,毛发水火不侵的程度。
当鼠精体表的毛在热浪中卷曲,并最终燃起丝丝细密的火焰,直至化为飞灰后,于是显露出其真正的肉身。
一只足有半人长的无毛巨鼠,用近乎痴迷般的声音发出人言,以虔敬得无以复加的脚步走向火焰,胜过向火飞扑的蛾,这情形无论这样看都会显得极为诡异。
苏洛当然觉得诡异。
诡异的是,这头畜生渴望获得全新的、更加优越的躯壳,甚至不惜于冒任何危险,为何在这一时刻竟无畏或无谓地走向死亡?
他看到鼠精失去体毛后的身体肌表细白,随着其每向前迈出一步,便多染上一层微红,从浅红至粉红,再到从色泽里便透出一股滚热感觉的深红色,最终因为深到了极处,于是变得渐趋于黑,焦黑。
空气中漂荡起诡异的……肉香。
“天树!天树……”然而,鼠精的虔诚低语仍在继续。
它仿佛被某种神秘伟岸的力量摄夺了精神与心志,发出的每一道音节,迈出的每一步,都不是出自它自己,而是正掌控它躯壳与精神的力量。
这样的场景能给人带来以震撼的恐怖感,苏洛不能例外,即使他隐隐知道,这股力量便是来自高台上扶住的那图,那图中的树,而那图在过去的许多时日里一直贴身裹在他的身上,甚至不是像一件衣服,而是更像已经与他同为一体,是第二层皮肤。
现在,这张宝图上,与他的血肉同为一体的第二张皮肤上,古桑生火,正在活生生地将一头凶猛精怪炙烤成为焦炭,乃至飞灰,甚至虚无。
是的。
片刻之前还在宣告苏洛的死亡,梦想着即将摄夺苏洛的身躯,从此成为天日之下的人类修行者的鼠精,从体毛化作飞灰开始,终于全身皆成焦炭,然后连焦炭之躯也开始迸裂……
整个身躯都化作飞灰,然后这一蓬飞灰突地卷起,向那图中树飞去。
图中树的树冠里,那只升腾炽焰的巢旁,有一片叶忽地颤动起来,于是先就从燃火的巢中飞起许多碎片。
即便距离颇远,苏洛也清楚看到,这些碎片正是不久前他运用那一道“车”字音,从而吞吃得到的“摄神之爪”碎片。
这些碎片一跃进入这片叶。
而这片叶,也绝不是苏洛所知道的,那片已进入他脑域中的叶子。
当这一蓬焦黑的灰烬也被图中树卷去,终于飞入图中,化一道灰蒙色的光,落向同一片叶时,苏洛忽觉整个世界被无边无际的尖利嘶叫充塞,令他霎那间头皮发麻,精神震颤。
纵然相距十余丈。
纵然图已离身。
苏洛仍在这一瞬间感到,自己的精神仍能感知帝女升仙图中的一切,他清楚“见”到,图中那片叶上,忽地有重重虚影呈现。
这些影子,是一股股浓烈的鲜血与脑髓,鲜血与脑髓中浮起一个个露出狞笑的孩童的脸,他们张开流血的口,向一头瑟瑟颤栗的鼠扑去。
那巨鼠圆睁着眼,眼中恐色无边无际。
……
在鼠精化为飞灰时
浮住帝女升仙图的高台下,五金巨人在消融,融成大片流液,流液中有丝丝灰白色的流光,与那高台本身一样的光泽,仿佛受到某种招引,正迅速聚集,向着那座三层高台游去。
这些灰白之光收去,于是巨人融化的流液便恢复本该有质地,五彩交呈的金属色泽流满地面。
当所有的灰白之光也汇入高台,当这一场充满诡异与恐怖的……仪式——在苏洛看来,这似乎是一种仪式,终于结束。
……
高台之上,帝女升仙图在收缩。
于是图中的古桑也随之而收缩,仍是栩栩如生,仍是炽焰澎湃。
当帝女升仙图恢复如常,与从前一样,苏洛便感到,整个世界的灼热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几乎是下意识,便将日初依旧裹回旧布,依然悬在左腰下,同时一步步向那座高台走去。
他走过满地金属流液,走上高台,从地面跃上三棱形的第一层,再来到圆状的第二层,最终落足于四方端正的最上一层。
他精赤着上身,因为道衣已经在帝女升仙图离体而去时碎去。
他看着眼前这张宝图,情绪还处于强烈波动中,不能平静,勉力让自己镇静,终究效用寥寥。
“原来,天书庙说的天书,或者该是天树庙说的天树,就是你!你在那庙下的岩石泥壤深处,也就是这里,作为一棵树,不知存在多久,或许远不止曾有一只不起眼的小老鼠误入这里,从而得到你的赐予。”
苏洛越是想,便越是感到心惊。
震惊这种情绪,往往来自对未知的恐惧。
他此刻就是如此。
“但是,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我身上?
我从有记忆起,就是在天书庙,就是身上裹着你,这又是什么缘故?
我在天书庙前是在何处,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将伟大如你自地下真正的这座供奉你的庙里取出,化作一张图,包裹在我的身上?”
所有这些问题,令他感到极大的恐怖。
但恐怖绝不仅于此。
因为这幅图忽地一闪,便依然落向他,如襁褓裹住婴孩儿,如旧布裹住日初,依然一如以往地裹住他的上身。
然后,他“见”到自己脑域中,精神之火旁,那片叶再度出现。
除此外,还有第二片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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