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
哪个人?
李刚有些发怔,思维难以迅速运转,脸色也从焦急变化到错愕,终于化作恍然和惊惧。
他身材颀长,相貌英挺,风姿不俗,算是颇为出众的人物,否则也不可能成为落日峰向道学宫排行前十的大学霸,组织起势力不俗的百余人团伙“桃李园”。
但这些都已飞灰湮灭,只因为身旁弟弟李勋口中的“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人。
一个安坐如素,已然完全平静仿佛见到自己兄弟二人根本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少年——是了,对方是二代弟子,见到自己兄弟二人,凭什么不能够平静安坐?
但李刚和李勋不同,他组织了桃李园,他是落日峰学宫的大学霸,虽然都是曾经,但他的确不是普通的学宫弟子。他曾经和他弟弟一样嚣狂横行,但比他弟子聪明明白得多,所以不会在此时显露出哪怕半分怨忿和憎恨。
虽然他心中的怨憎其实比李勋来得更强烈。
“弟子李刚,拜见师伯。”
他没有一丝犹疑,立即就地跪伏,深深叩首,沉沉说道。
“哦,你就是桃李园的李刚?”
苏洛平静道。
此人曾是落日峰向道学宫位居前十的大学霸,现在却和弟弟一起沦落在同道殿端盘伺人。
李刚就跪地伏身回答道:“桃李园只是个众人叫的名号,也已经不复存在,所以弟子不敢承受。”
苏洛却不以为然:“没有什么不敢承受的,能在学宫里做到大学霸,都不是一般的角色,而你……只不过是运气太差了一些。”
他曾见识过落日峰向道学宫另一位大学霸瓦良的风采,的确不是一般角色。
李刚脸色微变,感到惊愕。
运气太差?
的确是运气太差。
他桃李园李刚的弟弟横行学宫,并不算什么大事,因为道学对学宫里的这些学霸、团伙并不在意,反而认为是良性的竞争,利大于弊,只要不过分便没有危险。
如果不是运气太差,他弟弟李勋会在向道学宫招惹到一名二代弟子?
二代弟子们都是年深日久的厉害修行者,和学主一个级别,不仅不会让李勋有招惹的资格,更不可能因为李勋而进了执狱……对他而言,这真的是运气太差。
因为运气差,所以一切成为乌有。
李刚深深低头跪着,同时伸手拉扯身旁的弟弟,暗示他快些跪下。
苏洛却摆摆手,说道:“我只是和朋友来喝酒,你再不起来,别人要以为我太嚣张,竟然逼迫同道殿的人跪地讨饶。”
此时,同道殿一层在用餐的大约有上百人,果然不少人瞩目过来。
因为修行者以天地师为尊,一般来说,即便是同门长辈,如果不是自己师尊,也不一定需要跪拜,鞠身稽首作揖就足够。当然,若是自己想跪,或者师长一定要跪,那也不奇怪。
同道殿迎客和端盘子的都是聘用的学宫弟子,哪里有轻易给人下跪的道理?
李刚不想跪,而且二代弟子的话当然要听,所以很是干脆地起身,先就主动从李勋手中接过托盘,将果蔬酒水杯箸快速摆上,而后垂手低头,也不退去,只等着苏洛示下。
此时,李勋也终于清醒过来,更不敢再显露丝毫怨色,一样低头不语。
苏洛顿了顿,对面的月萧寒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已经拨开一大块香蒸五锦鹿脯,送进口中嚼吃,脸上很快露出心满意足之色。
十六年来第一次吃肉,甚至是第一次有食物入口,即使换了道学的大学主来,想必也会满足喜悦。
他抬手轻挥:“去吧,既然道学已经给了你们惩戒,那么我也不会再问,只当没有发生过。”
道学给的惩戒,或者是宋纯因着他是苏洛,因着赤煌大师兄的怒火而给的惩戒,就是桃李园解散,而李刚兄弟虽然逃过性命,也没有废除修为逐出道学,但也被剥夺了许多。
比如他们仍然是学宫弟子,但却被除去所有学分,也永远不可能再有晋身之机!
“多谢师伯!”
两人低声道,都松一口气,连忙退去。
……
苏洛斟了用雪水酿的百花酒,和月萧寒举杯而饮,果然感到清冽醇香,有花气在鼻端味蕾间绽放。
苏洛食用不多,就停了下来,想了想后道:“说起来,你还要感谢刚才那两人,使我会进执狱,又碰巧进了几乎被人遗忘还关着你的那间狱室。”
月萧寒停下筷子,有些疑惑:“那两个人能够让你进执狱?”
苏洛露出无奈笑容:“我虽然是二代弟子,但暂时还在学宫居住修行,难道我会无聊到到处告诉别人我是二代弟子,你还不给我跪下?所以……结果就是我不小心……”
他不得不停顿住,喟然叹道:“失手杀了一人,所以我虽然绝不会有要偿命的打算,但想着先进一下执狱,也算应当。”
当日那名桃李园的弟子被一叶斩杀,却和当初苏洛反击杀死苏武截然不同。
后者是他反抗求活命,前者却的确对方罪不至死。
所以他确实多少心存着歉疚,因为只有直面过死亡危机和亲手杀过人的人,才会知道人命的重要。
月萧寒显得有些诧异,随即又恢复冷漠表情,“苏师叔倒是真杀了人,嘿嘿,我却是没有杀人也进了执狱!”
“哦?”
苏洛难免好奇,但不愿意主动询问。
两人沉默用餐。
很快,一大盆肥美的鹿脯肉被月萧寒消灭。他在执狱多年,只有执狱引水槽定时流出的水能果腹,更被锁神链限制了修行,这些年来肉体已经到了极为亏损的地步,需要长时间和巨量的弥补。
苏洛见状,便准备唤人再上肉来,因为支付学分之后,这一份菜肴是不限量的。
五锦鹿只是一般有些灵韵的畜生,按照两个学分的价值,就算吃上一整头,同道殿也不会亏。
但他一扭头,还没来得及挥手叫人,就忽听一阵哗啦啦乱响,接着是有人痛叫,有人怒骂。
“瞎眼的混账东西,同道殿居然招了你这种没眼的货色!”突一声怒喝,使得上百人都不得不注意过去。
同道殿正门入口处,却是有人发生了碰撞,此时一名黑色道衣的年轻弟子正跳脚怒骂,抬脚便在地上一人身上猛踹!
“瞎了狗眼的混账,什么三等人用的汤水就敢泼洒到你爷爷的玄蝉衣上,不要说你在同道殿十日,就算做上十年,你也赔偿不起!”
那地上的人被他踹得连连滚跌,果然他身上的黑色道衣有一片沾染了白色的汤汁,很是显眼。
玄蝉衣是什么品级的道衣,不是谁都知道,但是玄蝉却很多人知道。这是一种蝉,通体玄黑,翅翼极薄,但却极坚硬,比同等厚度的精钢更坚硬,也轻得多。
天日道学有专门豢养的玄蝉,养成后专门取其翅翼,经过特殊手段可以制成道衣,乃至防御性的法宝。
一般的学宫弟子穿的道衣,就是用质地上好的布制成,利剑一刺就破,是没有防护功效的。
能穿玄蝉衣,当然不是一般人。
恐怕是有师承的弟子。
所以没有人敢上前,连在同道殿做事的那些弟子,也不敢上前。
这时从后面匆匆跑来一人,见状立刻上前,想要扶住地上被踹得痛叫翻滚之人,同时连声哀求道:“他有眼无珠,无意冲撞了师兄,求师兄脚下留情!”
“脚下留情?”
那穿玄蝉衣的弟子冷笑一声,恨恨道:“好!那我便脚下留情!”说话间,他却停住脚,继而猛地抬手,隔空一掌抽击,居然在空中抽出一声炸响!
而离着两三尺的那两人却猛地惨叫,齐齐抱着脸,在地上翻滚两三圈才停住!
脚下留情,可以用手!
“师尊新赐的道衣,我来同道殿就是要去最上一等雅室拜见师尊,这个畜生竟敢污我道衣,叫我难见师尊,罪不容赦!都滚起来!”
“是,是是是……”
地上二人连忙爬起,更不敢抱着脸,就在地上跪着,果然两人都是半边脸爆肿,十分凄惨。
隔着几丈外,苏洛也转头看到,不由微微吃惊,那地上跪着的两人,赫然是李刚李勋兄弟。
冲撞了人的,就是李勋。
他大概是给其他人送一道汤,不小心撞上刚刚入门的那人,浓稠的白色汤汁污染了那人的黑色道衣,才有了这场罪过。
苏洛露出了惊愕之色。
不是因为李勋二人被辱打,而是因为那打人者,他竟然也是认识!
“今日是怎么了,竟然连连遇到故人?”他怔怔自语。
说是“故人”,其实该是“仇人”。
李勋是,穿玄蝉衣之人也是。
“你过来……”此人突然冷哼一声道,指着地上跪着的李勋,又指向自己道衣下摆处,那一小块白色污迹,“舔干净它!”
“啊?!”
李勋骇然失色。
对于一名修行者,惨遭辱打,跪地求饶已是耻辱,但这些时日来,他和兄长已经受了不少羞辱,但都没有此时的羞辱来得强烈和刺戟。
“不愿意?”
那人狞笑起来,“那么你们就一齐去卫殿,自领一百棘鞭责罚,然后在执狱里反省赎罪吧!”
李勋嚯然站了起来,脖颈上青筋暴起,怒极吼道:“你敢辱我!”
“辱你又怎样?跪下!”
一只手猛拍击向李勋的头顶!
“你敢反抗,就是死罪!”与此同时,是此人张狂的厉喝。
李勋刹时骇绝,果然不敢反抗。
即使其修为他一眼就能看出,只是“见”境,还远不如他。
即使这一掌拍在头顶,极有可能震伤他的精神。
但如果反击,的确立刻就是死罪。因为对方肯定是有师承的弟子,否则不可能如此嚣张,更不可能区区“见”境便身穿玄蝉衣!
他兄长李刚一样惊骇之极,连忙奋身跃起,就扑向自己弟弟,拿自己背后去挡这一掌。
“啧……”
一声轻叹。
伴随着一声锐啸。
一道白蒙蒙的气流,如剑之形,猛烈袭来。
闪电一般,贯空直刺,穿杀向压下去的那一掌!
噗!
闷声响起,一只手被从掌心穿过,直接割裂一半手掌,连同五指坠下,鲜血立刻狂喷!
剑形白气来自不远处站起来的一名少年。
少年是苏洛。
他手中扣着一枚白色剑形玉符。
白虹剑气符。
可以迸射一道白虹剑气,杀伤力极强。
那道白虹剑气切断手掌后又飙射出丈许远,击在一根粗大廊柱上,将坚硬黑铁木都刺出一道深痕,才终于消散不见。
“我,我的手!”
断掌之人这才惨声痛叫,转头看到苏洛。
苏洛快步走过来。
月萧寒也站起来,快速跟着他。
苏洛人也杀过,何况是斩断人手掌,他面不改色,冷声说道:“叶楚,你师兄断了一根手指,因为他太狂妄,你似乎比他更狂妄,所以我斩你一只手掌。”
“你,你你……”
不止是被断掌者,李勋兄弟也震惊无比,满面异色盯着苏洛。
苏洛对李勋兄弟笑着道:“我们之间有怨,但我和这人也有怨。所以我看不过去他这样,只好出手,你们当是我以直报怨品格高尚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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