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漫漫,皓月在雾里黯淡无光,杜川借着火把四顾,发现他们在走的青石板街,旁边是一条蜿蜒如带的河涌。鳞次栉比的吊脚楼群临河而立。吊脚楼全系木料支撑、穿斗而成的梁架结构,屋高三五丈许,二至三层。巫马村的吊脚楼色调灰黑,破败不堪。这些吊脚楼就如散落的星斗洒落在苍茫的水道上。由于年日长久,似乎还散发着一股久久浸泡的腥味。
这条街上有二十多栋吊脚楼,一律座北朝南依水而建。他们走的这条街道横贯东西,街道呈蛇型弯曲缠绕,地势时高时低,青石板街为成千上百块经过打制的条石垒砌铺就,青石板历经百年踩踏,显得光滑异常。
每座吊脚楼前面都悬着大红灯笼,灯光忽明忽暗,照在青石板上,显得凄冷诡异。楼下间时不时见到有老妪,在门口摆着火盆,烧着冥纸,嘴中念念有词。
路上村长一再陪着笑脸,只是他的笑容实在是比较勉强,就好似在风干的橘皮上挤出一道破口出来。其他村民,则耷拉着头,埋头向前行。刘福兴轻声道:“这村里怎么都是男人和老妇人,年轻姑娘都没有一个。”
杜川一听,心中一动,细看身旁和路上所见的村民们,果然大都是四五十岁以上的男人,间杂几个五六十岁的大婶。
约又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巫马村因为河涌众多,往往上面有古色古香的石桥。小桥流水穿梭其间,不少吊脚楼群掩映在古木中。但是种植的树木似乎均无精打采,虽然是盛夏,都只剩下黑色的树干,树上光秃秃的。在雾气迷漫的夜晚,树影摇动,似鬼魅乱舞。
再往前面就见一方水塘,水塘后面有一块大空地,后面一座颇大的三进房子,原来就是村里面的宗祠。宗祠右侧处有一皂角树,主树干上约分发出多根较大枝桠,树枝旁逸斜出,长臂伸出达十数丈之多。树干突出地面,粗约三尺,似龙爪嵌入大地。树根东侧是高约二尺的石坎,石坎建筑考究,堆砌整齐牢固。树侧有一土禾场,安放有青石打制的石碾,碾高半丈,近似两人之抱,是磨粮食用的。
朦胧雾气中,看见宗祠的屋脊上有两条盘虬着的长龙,互相嬉戏着一颗红色的龙珠,四周屋朵点缀着各种水墨山水画,但灰雕破烂,砖雕断裂,颜色褪去。大门坐北朝南,两旁原各有一个石门墩和一只姿态威武的石狮子,如今石门墩青苔其上,狮子更睡落地上,崩坏多时。石马栓上面的鬼怪或缺头颅,或缺手足。大门顶上遒劲有力的“巫马氏祠”四个大字。在数丈高的前墙顶端有一尊“魁星点斗”的塑像。左右为石刻对联,上联“顾予蒸尝春秋匪懈”,下联“绥我眉寿福禄来崇”,中为横联“奉先思孝”。
刘福兴道:“这是什么房子,好气派,不过有点破落了。”
村长含笑道:“各位,这就是我们族人的宗祠巫马氏宗祠。我们村子靠打渔为生,一年辛苦下来,所剩无几,没多少钱去修茸它啊。”
“巫马氏宗祠?”刘福兴问道,“原来这巫马不是村名是姓氏?这个姓好奇怪。”
“我们巫马这个姓氏,传说是周朝一种负责照料马匹的官名,我们先人就以祖先的官名为姓氏,就称为巫马姓。但在周朝后,我们巫马一姓逐渐减少,千年来有好大一部分都改为巫姓了。在我们这里这条血脉一直偏僻在鄂西穷山恶水里面,闭塞不与外人相通,所以,反而这么多年还是保留下来。”村长解释道。
“那村长你也是姓巫马了?”刘福兴道。
“是的,我叫巫马解。”村长答道。
一阵喋喋怪笑从前面传来,从雾气中走来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女人,她花白头发披面,口中唱着童谣,从暗处走来。她见到众人,呆了一下,眼睛看到村长时忽然脸色大变,盯着村长,手指一指,喝道“巫马解,你还我女儿来!”
村长愠怒道:“四婆,谁知道你女儿去哪了,找女儿回家去找,别在这里疯!”
那个四婆指着祠堂,厉声道:“巫马解,你不要再骗我了,你把我闺女还给我,这么多年,你都说她嫁出去了,但她怎么就不见回来一次。那个晚上,那个晚上,我记得清清楚楚,喜儿不愿意走,她一直哭,哭着要回来,呜呜……是你带着一帮人硬是把她抬上了花轿,还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救她。你这杀千刀的,怎么还在这里呀,你怎么还有命活着,如果有老天,他怎么不捉了你去呀……呜呜”。
最后干脆坐在地上方嚎啕大哭起来。“喜儿,你怎么不来看看娘亲……”哭声凄厉,有如夜枭,众人均觉得悚然,黄县丞道:“什么回事啊,村长,这女人有点那个吧?”
村长骂道:“这女人就是一个疯婆子,不用管她。”
四婆不住在他们周围转荡,口中喃喃自语着,不断咒骂村长,跟着他们不肯离开。
村长忽手往后一招,叫道:“少爷,你来啦,四婆找你,说你拐走了她女儿。”
四婆一听,顿时浑身发抖,脸色都变了,她耸起肩膀,却不敢往后看,低声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说你拐走,我没有……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回去吃饭了。”迅速头也不回地往祠堂后面跑去了。
杜川他们顺着村长招手方向看去,只见迷雾弥漫,却那有半个人影。
村长讪笑道:“这疯婆子,不吓她一下就一直在旁边疯一个晚上。”
杜川见祠堂门口,挂着的灯笼均为白底蓝字,上面写着好大一个“奠”字,就问道:“村长,你们村有人在办白事?”
村长道:“是的,我们村刚走了一位长辈,这两天就要出殡了。”
杜川道:“哦,我正想进去祠堂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村长神情怪怪的,道:“这……本来没什么,现今放了……死人没有什么好看吧?”
杜川不管村长诧异,径直走进祠堂。
巫马氏祠堂和一般祠堂无异,堂屋前,天井透亮,中间地上建有独特的集水方形泮池,池边条石显然已有时日,上面镌刻花纹依然清晰可鉴。
香火堂屋正中,神台庄严,中堂放置着列代祖先牌位,密密麻麻地一直放上屋顶。此刻布置成灵堂,中堂上方用白菊装配好一块蓝色的花牌。上书“巫马府出殡”。下方挂着一副清官袍的举人像,三绺长须,面容清庾,下书斗大的“奠”字,左右两边高挂挽联,祭幛悬于两侧;灵堂前设供桌,上摆祭物,多为菜肴果品之类,两旁白烛高烧;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摆着中堂两边。大厅两侧墙上放满灵幡。摆桌上、四周都点满长明灯。正中间一副巨大的、黑色上等乌木棺材。上面金漆画满龙纹云印、声势甚为可观。
杜川道:“村长,这位仙去的老人家应该是村里的大人物吧。”
村长道:“是村里面的举人公巫马老爷。”
“哦,行年多大?”杜川追问道。
“六十有一了。巫马老爷是我们的村的读书人。也是村里头的大族。他这次仙去,是村中的大事,全村人到时侯都会过来跟他送行。”
只听到一声老人咳嗽,一个沙哑的声音道:“那不肖子怎么说,肯下来担幡买水吧?”从后堂转出一个六七十岁的老汉,他鸡皮鹤发,身躯微驼,老态毕现。
村长道:“八叔公,那不肖子族人上去两次,还不知道他怎么想。不过我们总是有办法的。”他回首指着杜川等人,道:“今晚来了几位贵客,要在我们村借宿一晚,我在看那一家人住的比较松动,就让他们歇息一下。对了,八叔公,你无儿无女,地方够宽敞,多住两个人吧。”
八叔公瞪着昏花老眼,脸上忽露出一丝不为人注意的冷笑,他负手道:“我家房间可以住两人,你家里还有空房,就带其他几位爷去休息下吧。只是这两位姑娘,嘿嘿。”他又忍不住露出奇怪的笑意,对着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道:“十三婶,这两位姑娘,就麻烦你安排一下了。”
十三婶是一个年纪六十左右的老妇。常年江上打渔,被晒得皮肤黝黑,她眯着眼睛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好啊,我赶紧去收拾一下”。
杜川道:“村长,你们村是以打渔为生,有没有见过清江上的鱼龙怪物。”
村长一呆,哈哈一声道:“你说是巴东鱼龙吧。那本来就是鱼精,几年前我们巫马少爷才收服过一条。”
“是?愿闻其详。”杜川道。
“巴东鱼龙也算是妖怪一种了,传说本来应该在蚩尤大战黄帝的时候就灭绝了。古时偶然会出现在长江中游靠近酆都鬼城那带水域。前明的时候据说巴东地区有会妖术的异人,通过这些怪物的骸骨把他们复活出来兴风作浪。于是就在长江流域为祸不少。早几年还来到我们村附近。吃了好几个人。”村长顿了一下,道:“这些妖精,阴气很重,一般不会主动出来,除非被人驱使。”
八叔公走过来,道:“来我们家楼下,吃点东西再上去睡觉吧。我让家里的正在整理床铺。”
八叔公住得离祠堂很近,按村长说法就是因为近,所以八叔公长年作为祠堂的看更。果然他在吊脚楼下摆了一张小桌,上面弄了几样小菜,还有一瓶小酒。
黄县丞叫道:“好酒好菜,先打顿牙祭再说。”坐上席来。他嗅了一下,怪道:“这些菜怎么都这么冷,而且一点香味都没有。”
村长道:“巫马村都是渔民,做菜都不怎么擅长。请大爷将就一下。”
杜川看那些小菜,都是些发白的鱼虾,一阵腥臭,觉得一阵恶心,道:“多谢村长,老伯的款待,我们上岸时刚吃过东西,就不叨扰了。今天赶了一天的路,甚是疲惫。还是早点安排我们休息好了。”
各人听杜川这样说,纷纷道:“是呀,我们刚才都在船上吃饱了。”黄县丞见大家不吃,也不好意思独自吃喝,讪讪道:“不吃了,吃饱了睡不着。”
村长和八叔公对望一眼,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村长道:“那就不勉强各位,这样吧,你们几位请随我来。”他跟单眼阿四、黄县丞和巫老汉道。
杜川道:“三位,我们明早醒来就继续赶路,饶四兄弟,我们是继续往武昌去的。到时我过来唤你。”
单眼阿四应了。随村长一起走向他家的吊脚楼。而杜川和刘福兴就上了八叔公吊脚楼。管岚、卫哲则由十三婶安排,住在附近。
这厢黄县丞甚为不满村长安排卫哲到十三婶家。但无奈自己未正式娶卫哲过门,只好怏怏得去村长家里。他跟村长反复说,坚持不与巫老汉和单眼阿四同睡,村长应允无妨,还有其他房间,于是将他安排到三楼上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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