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成都,入夏以来的第一场大雷雨袭击这座现代化大都市,一道雷电如同一把利剑把夜空劈成几块碎片,余势不弱,劈坏了变电站的变压器,使得城西一带完全陷入了黑暗。
在一个小旅行分社里,员工已经下班,江枫点燃了蜡烛,继续用手提电脑进行小说写作。
江枫是这个店的店主,但基本不怎么管这个店的运作,只是偶尔来查一下账。因为这个店其实赚不了多少钱,整天傻呆在店里,这样安逸的生活不适合江枫。
很多时候江枫都在外面,不是做导游,而是为那些探险队、登山队做领队、向导、甚至脚夫,这工作辛苦、危险、刺激,但报酬很高。
只不过这样的好工作不是天天有,虽说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个说法有点夸张,但几个月才接上一单生意倒也平常得紧。平日里清闲了,江枫就写写文章,把自己的那些经历写下来。
江枫已经写了两部小说,每一部小说里都有鬼的存在,他并不是故意要宣传那些迷信玄虚的东西,他不是术士更不是神棍,也不用靠这些手段来谋生,没有必要这么做。相反,江枫对术士神棍之类的人深恶痛绝,因为他们是一伙名符其实的江湖骗子,曾经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而江枫也是受害者之一。
有人说:鬼就像上帝,信则有,不信则无。以江枫近三十年跟鬼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句话是非常有道理的。
迷信鬼的人,整天疑神疑鬼,烧香烧纸钱,送鬼驱邪,甚至请神仙养小鬼玩碟仙,今天捣鼓这个明天捣鼓那个,这反而引起阴间邪物的注意,把鬼招惹上门。
而那些不迷信鬼的人,心胸坦荡,不烧香不磕头,阴间邪物自然也就没了兴趣。
但是江枫与鬼的缘分与生俱来,具体的说是自江枫出生满月后,鬼就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不关迷信不迷信,烧不烧香磕不磕头的问题,正如他俊朗的外表,聪慧善良的内在一样与生俱来,甩也甩不掉。
有人说:这个世界既不会增加什么,也不会消失什么,包括时间,包括过去的事物,这些东西仅仅从我们的车窗口退到后面去了,如果有什么途径能够穿越回去,一切就还在那里。
二十八年前,粤西边陲一个叫做冷水坑的小山村,这村子的地理地貌奇特,四周都是陡峭的山崖。从高空鸟瞰,这小村子就如同掉入了天坑的底部,深深地陷在地平线以下,所以叫做冷水坑。如果用卫星图仔细查看,你还可以发现:北回归线和子午线都正好从这小村庄划过,交点就在村子中间的一座泥坯房子的正中横梁。
这栋房子在村子中央位置,原先是一个池塘,后来这屋子的主人——江枫的父亲——老实巴交的农民江好古把池塘填了,盖了这栋泥坯房子,用黄泥和砾石、石灰混合夯实作墙,杉木青瓦作顶,在当时还算是气派,不是殷实人家还搞不起来。
当年张好古年三十有五,年轻力壮,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兢兢业业踏踏实实地种庄稼、种经济作物、搞副业、做苦力,虽然不像人家那样成为啥万元户的,但是勤俭节约,经年累月积攒下来也有不少家当,加上娶了个婆娘会持家,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在这池塘上盖房子,江好古是请风水先生看过的,而且还不止一个,都说好,有利子裔。果然屋子盖好,选了个吉日,搬进去不到半年,江好古的婆娘便怀上了。
江枫的母亲名字唤做玉娥,含辛茹苦、十月怀胎,生下了江枫这个儿子。
江枫出生那天正好是夏至,正午,产婆进了去,不久便顺产。在屋前菜园子里锄草的二公,听到江枫的第一声啼叫声,他直起身来,把锄头柄直立在地上,中午的阳光直射下来,长长的锄头柄看不到一点影子。
“这小崽子!”二公暗暗叹息摇头,“踩着正点出来,还是立竿无影时刻,怕只怕从此命运多舛呀!”
二公已经八十有九,是村里年龄最长的人,被尊称为“族老”,他小时候读过几年私塾,写得一手好看的毛笔字。他有一本《百鉴经》的手抄本,是他小时候在私塾的藏书楼里偷偷抄下来的,一生视若珍宝从不让人碰一下,凭着这本《百鉴经》,他学会了算命批八字捡日子,但凡村里有了新生儿,满月之后都会抱给他看,请他给批个八字。
在江枫满月之后,吃过满月酒,玉娥怀里便惴了一个装了十块钱的红包,和沉默寡言的江好古一起,抱着江枫到二公家,请二公给孩子批个八字。
二公骑坐在一张长凳上打着草鞋,他家里有八口人,一个残废的儿子,外加六个孙子孙女,生产队时便是村里的超支大户。现在虽然承包到户,但生活也不是很好。他已近九十,还要帮忙做点事儿,打些草鞋去卖,帮衬一下家计。
二公这一辈子生育了六子二女,夭折了四个儿子最后只得两子两女,大女儿嫁得不好,四十岁上便守了寡;二子长得老实木讷,却娶了一个厉害的婆娘,已经分开出去住,平时也不咋地过门,只在年三十过来唤二公去吃顿年夜饭,算略表孝心。
三子也就是老三,现在跟二公住在一起,老三本来是很正常的,身强体健,读过小学,是生产队的队长。只因当初搞运动破四旧的时候,为了表忠心显积极扬风格,亲自去砍了土地庙旁边的一棵老树,被土地公责罚,让他变成了弯腰驼背动弹不得的废人。不久老婆又病死,留下六个孩子,都全靠二公一个人养活。
如今老三的六个小孩之中,有两个长大了出去打工,但一年到头也没有钱回来,再加上孩子从小有娘生没娘教的,品性不好,也指望不上。因而这个家还得靠二公。
晚上,年轻人都到有电视的人家里看电视去了,二公不看电视,跟他那个残废的儿子老三背靠背坐着,顺便打几把草鞋。
“这小崽子!”二公放下手里的活,掏出一把烟丝,点燃了他那长柄大烟斗,“朴朴朴”地喷了几口辣辣的烟,这是自己家种的烟叶,掺杂着不少烟叶梗,闻起来非常浓烈。老头子抽了一辈子的烟,一般的烟叶已经刺激不了他粗糙的喉咙和肺,只有自家种的头烟,才能让他过瘾。
玉娥早知道二公的烟味大,抱着江枫坐在门口的门条石上,一边撸起衣衫若无其事的喂奶,一边注意听二公的话。
“出生日是夏至日,正当午时,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恰又是立竿无影之际,是一年之中最阳的时刻。”二公收了红包,便数着手指头对玉娥说。
“立竿不见影?就是一点阴都木有,阳得不能再阳了,唔更好咧?”
“哪个讲至阳就是最好的哈?哪个讲你知的?要是早点生,也就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的命,对男仔来说这就是好命。但是这小崽子偏赶到立竿无影之时才出来,这又有不同讲法了。”二公吹着胡子说到,对玉娥的刚才的态度不满。
江好古就教训道:“婆娘麻,懂得个啥哈?二公说啥就是啥,有你顶嘴的份吗?”平时里,江好古可不敢这样教训自己的婆娘。
但是玉娥虽然平时很凶,但在二公面前也要给自己的男人留点面子,没有反驳自己的男人,而是继续问:“为啥啊?”她实在想不通这个理儿,男孩子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不好吗?就算是再阳一点,又有啥不好的嘛?
“说了你们也不懂,咱简单的讲下啦,这世间万物,任何事体到了极致,就会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至阳也就是至阴,你看咱地门口横梁上的太极图,其中蕴含的就是这个道理,你们不懂!立竿无影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时候,也就是一年中阳气所达到最旺盛却陡然转阴的时候,所以书上就讲:至阳就是至阴,至阴就是至阳。一念之间极阳极阴,阴阴阳阳……”二公老头儿尽量浅显的解释到,说着说着,他没有说服玉娥,倒把自己说通了,从墙上的壁柜里拿出一本破旧的老书,就是那本《百鉴经》,刚才这话启发了他自己,让他瞬间有悟道的感觉。这真是:修行百年,不如一朝悟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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