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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房门口,就看见父亲对着一株枯木发呆,桓玄不忍心打搅,也呆呆地看着父亲,许久,桓温开口说道:“看,时节到了,树木都枯萎了,更何况是人呢。 ”桓玄实在不喜欢父亲这样落寞与哀伤的样子,说道:“只是冬天到了,来年春天还会发芽的。”其实,桓玄心里也觉得这棵树很难再回春。
桓温没有看儿子,反而自顾自地说:“树木也许还可以,人老了是永远都回不来了吧。“他仿佛忘了自己是与年幼的儿子对话,一些实在不适合在小孩面前说的话直接从他口中说出。任何英雄都有年老的时候,所谓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应该也是年老后力不从心的自言自语吧。哪个英雄年老的时候没有自己的丑态,齐桓公的信任奸臣、秦始皇的暴政、汉武帝的多疑桓温应该也是一样吧。
“但是,父亲您还有我呀“小桓玄抬头认真地说。
桓温听到这话心中微微一动,随后又恢复平静,想想当初自己年幼就立下大志,年轻的时候就手刃仇人之子,几次平乱又几次北伐,现在倒是觉得这一切都是浮云。只是,自己还是心有不甘,毕竟,这周公不是每个时代都有的,就算是周公本人,他甘心吗再怎么不服,还是不能在儿子面前流露,最后,他还是淡淡地对桓玄说了句:“为父相信你“。
桓玄撇撇嘴,显然对父亲的回应不是很满意,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父亲承认自己,比父亲更强才行。
“对了,郗叔叔这么急是为了什么事呀“桓玄问。
一些事桓温向来不会瞒着儿子,就说:“去接你叔父了。“
“为什么呀“
“我有一些事要交代他。“
“哦“桓玄也不再多问,问了也没用,掂量着自己也帮不上忙。
“没事的话你回去学习吧,为父还有自己的事。”桓温说道。
桓玄应了一声,自觉无趣,也就退下了。
桓玄刚走了几步远,剧烈的疼痛和无力感像桓温袭来,他撑不住就倒下了,其实,他已经忍了很久了,只是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倒下的样子。
这几日,父亲是倒在了病床上,只是,府中却更加热闹了,来来往往的。听袁叔叔说这里有皇帝派来慰问的人,也有看望的同僚,还有几位哥哥派来探口风的人只是他们的眼里都带着若隐若现的急切的渴望,这让桓玄十分看不惯。而且,他也明白父亲也许要永远地离开了,所以,他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陪着父亲。
过了几天,叔父桓冲来了。桓冲是一个非常正直、忠诚而又不死板的人,对于桓温来说,这个弟弟是他唯一可以托付这个桓氏家族的人。看到桓冲到来,桓温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哥哥如今倒在病床上,桓冲不禁一阵阵地心疼。不过,这两兄弟的志向并不相同,桓冲类似他们的父亲桓彝,是一个比较忠厚的人,他也不希望哥哥篡夺王位,只不过他对哥哥一直很尊敬,所以不会反对他,也不想扫了他的兴,对于哥哥的行为也一直保持沉默着态度。
这一点桓温也知道。虽然说在乱世中亲情并不值多少价,交错的也是多是利益关系。但是晋朝比较特殊,盛行的门阀制度让这个时代特别重视世家大族的力量,各个家族都在竞争着推出自己的人才,除了皇帝司马家,最出名的莫过于王、谢,以宰相王导和谢安为首,这两家一直是人才济济,从政客到文士,从朝政到战场,再通过层层联姻在江左江右都站得住脚。加之没落的陈、庾二姓,以武出仕的桓氏门族要站住脚还得花一番心思,而这一切几乎都是桓温一个人在撑着。
桓冲坐到床榻的沿边,握住哥哥的手,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阿奴你终于来了”“阿奴”魏晋时长辈对晚晚的昵称,喜爱之意极浓,可为祖称孙,父称子,兄称弟等等,也可以是夫妻之间互称想到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桓温心中总会感到一阵内疚,父亲牺牲,给桓温换回了名誉和一家的重担,为了给母亲买治病用的羊肉又不得不把桓冲托付给羊肉铺的老板,店铺的老板也是怜惜这一家子,就当是替他们照顾小孩。
那时桓冲也懂事,分离之际一点眼泪也没留,只是睁着微蓝大眼睛看着哥哥,随后又把头低下。直到三年后稍有名气才将弟弟赎回,桓冲感激养了自己的店铺老板,几十年后再相遇,他重谢了他。
他还记得自己赎回弟弟的时候,桓冲并没有特别地兴奋,只是淡淡地随哥哥回家,问他原因,他说他知道兄长一定会接他回家的。
在桓温的心里,桓冲依旧是那个朴实的弟弟,在自己面前不会多说话,更多的时候只是默默地听着,但做得比任何人都用心。长兄如父,这个兄弟两都深有体会。
“幼子桓冲的字,我走之后这个家,这个家族就拜托你了“
“阿兄,小弟明白,自当尽力。“桓冲点点头,但桓冲也是暮年,算是能撑几年是几年吧,又握紧了手,桓温心安了不少。
“南郡国的封地及爵位由玄儿继承,这个长公主那方面也赞成。“桓温顿了顿,“只是,玄儿的成长还是要拜托你了。”
桓冲也理解兄长的安排,桓玄年纪虽小,但从各方面来讲,已经隐隐超过各位兄长了。而且,封王也只是虚职,掌握不了什么大权力,不过可以让自己日后的生活好过很多,即使不想当行政官,也可以回封地养客赋诗聊以自慰。
“还有,我死后,将军和扬豫二州刺史一职由你接任。”说罢,桓温的眼睛盯着幼弟。
这个倒是稍稍让桓冲意外,第一是自知难以担起如此大任,第二,也说明兄长对权力意识还是很浓,还是不舍把权力交给其他人,至于第三,自己必然会遭受其他兄长和侄子的怨恨。
桓温还在看着他,眼中神采似乎在暗淡,不忍心让兄长难受,他还是一一应允了。桓温一阵欣慰,终于疲惫了,慢慢地合上眼。
是夜,桓温薨。
桓冲匆匆离开了,因为他明白,继续留在桓府是很危险的。
府中弥漫着悲伤,一身素衣的他坐在父亲旁边,周围依旧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而且比父亲病重的时候更热闹了。
玄的生母马氏在生下他几个月后就死了,自己一直是由父亲的正妻长公主抚养大的。对于这个桓温晚来的儿子,长公主一直视如己出,十分疼爱,桓玄也十分敬爱她。不过长公主也是年近花甲,加上丈夫离开,更是失神落魄,无半点活下去的意志。倒是桓玄和哥哥桓伟会安慰母亲几句。
几个叔叔和哥哥也都来了,不过,好像他们来的当天就发生了争执。桓玄明白自己才是父亲的继承人,但是面对几位来势汹汹的亲属,也无可奈何。只是此时,他想要变强的愿望日益强烈,至少,他希望能管好这个家族。
又过了几日,依旧弥漫着悲伤而又虚伪的气氛。只是突然间闯进甲士,要把桓玄的两位兄长桓济、桓熙还有叔父桓秘抓走。
面对这些强硬要抓人的甲兵,桓玄大喝一声:“这里是南郡王府,怎么有莽夫敢来造次”不严自威,动手的人都愣了一下,领头军官正想解释,长公主就出来了,对桓玄道:“玄儿,他们只是找叔叔和哥哥们商量一些事,不必慌张。“
那些人匆匆向长公主行了个礼就带着他们离开了。桓玄见此,十分不快,便负气跑开了。
桓玄在呆在房里生了很久的闷气,正打算向母亲问个明白。这时候,郗超进来了,不等桓玄开口,郗超便赞道:“小主公越来越有大将风范了,属下实在佩服“
虽然还在生气,但毕竟是小孩子,听到这话还是十分受用。郗超继续说道:“其实抓走少主叔父和哥哥的人是少主的小叔父派来的。“
桓玄眨眨眼,表示不明白,郗超解释:“其实他们想要谋害你小叔父“
“为什么“桓玄脱口便问,但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其实很白痴,就勉强地笑笑了之,学着大人的样子干咳一生,继续问道:”那他们会没事吧“
“车骑将军宅心仁厚,更不会为难自己的亲人。“郗超暗暗叹了口气。
桓玄倒是放下心了,他明白,自己现在乖乖地听父亲生前信得过的人的话就是对父亲最大的安慰,自己管多了只会让身边的人更不放心。
过了几天,桓冲叔父也来了。桓温的兵权都放落在桓冲身上,朝廷也少担了不少心,也慰问地更加勤快了,桓冲也只是很客气地应付一些人。
桓温平时善于结交社会各流人士,也好佛道,因此有不少高僧都自愿来替父亲超度,只是这念经声如泣如诉,音如勾魂,久久不散,让桓玄更加悲伤,即使听不到,这些声音也会在脑中回荡。
对于桓玄来说,煎熬的时间总算过去了,父亲总算要下葬了。
连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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