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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继宇、大龙、利益、芳银,帮助中和忙完农活,现在又开始忙起筑房之事。他们几个里里外外,不辞辛劳,热情周到地张罗着。
中和对他们几人来帮忙是万分感激。村里其他人,只要中和开口,也是随叫随到,都乐意助一臂之力。
百忙之中,运筹帷幄。中和的房屋赶在马乾坤掐好的吉日良辰,未时三刻圆垛。
圆垛要举行农家传统的上梁仪式。
中和又照马乾坤的嘱咐,拿来备齐的盐、茶、米、谷、糖果、公鸡等祭神的祭物,叫站垛的泥匠师傅先净身,清除一番身上污垢,然后发给每人一只公鸡,未时三刻一到就举行圆垛仪式。
一切安排就绪,泥匠师傅站在墙垛上,只等地面为主的木匠师傅发号,举行庆典仪式。
为主的木匠师傅杨开泰是中和堂姐夫羊伟力荐的。
那天羊伟对中和说:“老弟啊,那年是自己糊涂,养不出崽,把责任都怪你堂姐身上,还叫人来娘家闹事,害得你在铁关铺街上大打出手,平息此事,才挽救了我和你堂姐这段姻缘。后来又搭帮你老弟的建议看了花郎中,查出是自己的毛病。都怪平时自己喝酒抽烟太多,害得身体不管用,戒掉后,在花郎中那捡了几副草药调理,才有现在你几个堂外甥。无以为报,见你要造房,为表感谢,我帮你介绍我羊沟坪的杨开泰木匠师傅给你家造房做家匠师傅。”
“呵!你还知道知恩图报。好!对我堂姐好就是了,我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谢谢!”中和拒绝说。
“老弟,你还是在介意我当年犯的糊涂事。”羊伟继续推荐说。
“真没有。”
“那我跟你说了,杨师傅绝对是响当当的好家匠师傅,他的木匠铺就开在铁关铺,离你家又近,帮忙又方便。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他算是混在我们这个山羊姓里头的另一个杨树的杨姓。我们巴不得改姓,不用这个动物名的羊,省得给人弄笑话。别人混出,他家在上几辈是混进,改姓山羊的羊。实际他祖上是宋朝有名的杨家将。听说是宋朝灭亡怕清剿才改姓。你知道杨家通晓排兵布阵,阴阳八卦,风水玄术,连杨门女将也个个巾帼不让须眉,穆桂英还用降龙木大破天门阵呢?你在灯影戏里应该看过——赵家天子杨家将。他家祖上在宋朝是名门望族,到元明改朝换代,他家这支隐姓埋名,弃杨家枪法,为明朝大将陈友谅部队安营扎寨造辕门,将祖上奇门盾术,用到木工手艺上,一直延续到今天。他手艺精湛,出身好,名声好,听说现在姓氏又改过来了,姓杨树的杨,字音吉利,在铁关铺这一带很受欢迎,做家匠师傅没话说的……”
羊伟这么夸夸奇谈,中和听得是云里雾里。心想:不就造个房的木匠,杨师傅是不是杨家将的后代,还是那个山羊,管我屁事。他老家住羊沟坪,那里人都姓山羊的羊,是事实,没必要为他的家史追根溯源,只要事办得像个样就请他。
“好好,听你的,我去请杨开泰。谢了。”
中和见羊伟也是一番好意,自己又还没请好家匠师傅为主,就答应了。
“这就对了,若要我帮忙随便开口,老弟。”羊伟满怀高兴。
圆垛时辰已到,中和要儿子东东燃响了炮竹。
杨开泰动作麻利,将抓公鸡翅膀的左手腾出两指,掐住鸡冠,用握菜刀的右手扯掉鸡脖子上的鸡毛,在炮竹声中手起刀落。一边用鸡血祭天地,一边扯高腔,声音不比炮竹声小,向墙垛上的泥匠师傅发话:“天开黄道日,门拱紫徽星,张良鲁班打伞云中过,正是主家圆垛日。”
杨开泰话毕,中和又叫利益:“快快,接着东东的炮竹,再帮我响几挂。”密密麻麻的炮竹声,噼噼啪啪地回响在屋内,震彻整个山村。利益慌忙放下手中的炮竹,摆到砖堆上,双手捂住耳朵,惊呼不已。
“东东站开些,别炸到。好炮竹,够喜庆啊!中和,好炮竹啊!”
中和见利益高兴的跟儿子东东一个样,乐得合不拢嘴。
炮竹嗤嗤燃引线声中炸响,碎屑和硝烟弥漫在新屋,向房顶飘散。墙垛上泥匠师傅牛发丰手里的公鸡受惊,憋劲地抖动爪,发出嘶呀声。几片鸡毛打着旋涡,飘落在中和跟前。
开始轮到泥匠师傅“开弓”。
各位师傅先听从中和的吩咐已净好了身,唯独朱有发师傅耍滑头,仗着是中和堂客水莲娘家那边人,是东东的二外公。脑壳上艰难生长的几撮长毛,就用点水糊弄湿,抹开,恨不得一点出发,全面开花,拿下“黄秃岭”。他把清洗的时间,向侄女水莲要了大碗糊子酒喝。虽只是作了个样,朱有发还算精神抖擞,被糊子酒灌得红光满面,站在墙垛上。自造房这几天,大伙晓得他这层亲戚关系,叫他东东二外公,后来牛发丰为了取乐他,直接叫他“东秃二外公”。
东东二外公对面墙垛上是泥匠师傅牛发丰。
他俩手里都抓着鸡公,见为主的家匠师傅杨开泰发完话,从茶盆里拿起菜刀,一边杀鸡祭神,一边接着杨开泰的话茬,扯开公鸭嗓:“手拿金鸡头翘尾又长,两翅扑开像凤凰。主家养你来报喜,弟子拿你敬鲁班。”
而后,两人将公鸡在空中划了三圈,用鸡血滴在墙头以及茶盆里的盐茶米谷上。
祭神完毕,房屋圆垛上梁。
朱、牛师傅抛下公鸡,各自抓了一把盐茶米谷撒在墙头,压上最后一块封顶砖。在小工的帮助下,朱、牛师傅两边同时拉起事先拴好红布、油好红漆的房梁,安放到屋顶墙头。
房梁是杨开泰师傅来后,中和听他的安排,请大龙和高个子芳银,四人到十牛峰山上偷的杉木树。那天还把大龙一条当家裤的裤裆还给撕烂了,可惜死了,不好见女友爱梅。
按杨师傅的讲:“卖塘不卖注,卖房不卖梁。造房要偷梁换柱。卖房不卖梁就是因房梁中藏有值钱东西,说小偷是梁上君子,可想而知。主家执不执行,师傅还得说要做那套。”
那天三更半夜,他们四人摸着黑来到十牛峰山上,找到根适合作大梁的杉树。在树下焚香烧纸敬山神,小心地伐断。走时,中和用泥土盖在树兜上,放上准备好的红包,打响一挂炮竹。要是有人发现,知道是偷树作房梁用,那人不会惊扰偷梁人,只等去捡红包,图彩头。
中和想,既然是偷梁,照样给红包,那跟买没区别,何必呢?但他还是听了杨师傅的安排。
房梁树弄回来,木匠师傅开光整料,用鲁班尺合字定码,再在房梁中间掏个口,藏进文房四宝、金银钱币,原样封口,刷上油漆,系上红布,即可成梁。
中和接过师傅抛下祭祀完的鸡,要利益送去厨房,自己揣着红包上了屋顶。
泥匠师傅在炮竹声中里轮番说起好话,一些亲朋好友也兴致勃勃地凑合说上几句,以示祝贺。
一番好话过后,泥匠师傅将盐茶米谷和糖果,撒向房屋的四周。
地上的孩子们早就盼着这一刻到来,见师傅开始撒糖果,欢呼雀跃。
“师傅扔过来,丢啊!师傅快丢啊!扔我这里来呀!……”热热闹闹的贺喜庆堂,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展开。
有的大人也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来到孩子堆里凑热闹,顺便想捡几颗糖果润润喉咙,沾沾喜气。
芳银和继宇岂会错过这个喜气场合,丢下手中的活,窜过来,肆意地跟风起哄。
“各位家匠师傅喔,往裹里(往这里)撒两把,丢来啊!等会我给你们多上几壶好酒嘞!多上几个圆子嘞……”继宇摘下头上的草帽,朝屋上挥舞,叫嚷。
墙垛上的牛发丰见继宇在孩子中铆足劲嚷,故意从茶盆里抓起几把盐茶米谷和糖果,乐呵呵地向人群这边甩来。犹如天上下雹子,撒落在大伙的头上和身上。
孩子们尖叫着争先恐后,扑了过去,疯狂地抢地上的糖果。其他师傅像是唯恐地上不乱,也向这边沸腾起来的人群甩过几把。
继宇欣喜地翻过草帽,接着撒来的糖果。
芳银仗着个儿高,捧起手在空中捞到几颗,拨了一粒往嘴里塞,喃喃自语:“小的们,不怕砸呀,看来都是削尖脑袋,要吃不要鸟鸟的。好吃嘞,甜哟,这回晓得长子的厉害吧。”
“这是我家的,不许你们捡,这是我家的……”东东在人堆里急的团团转,眼珠子瞪得都快滑落。
“东东,东东,莫哭鼻子,到银哥这里来捞几粒。”
“不,他们把我家的糖抢光啦!不许捡啊……不……”
“嗬!你们这群兔崽子,狗咬耗子好了猫,白帮你们叫啰。来来来,给一粒到草帽里,每人都得给啊!东崽不哭,宇叔拿给你,宇叔拿给你。”继宇面目狰狞地恐吓,毫不客气地从其他小朋友那儿抽一粒,塞在东东手里。接着,他又向墙头打手势,“来来!牛师傅,发发善心,再来个天女散花,糖果换鱼圆子哟!等会……”
“你还嫌没好多啊?全给你撒了,我自己还没尝一个,谁知道等会有没有圆子上还是句撅屁话,莫太贪得无厌,吃了还想兜,想要找主人家去。”
芳银嚼着糖,含含糊糊地囔:“牛师傅讲话不通人性啊!看不惯就拿糖砸,看他往哪里躲。呵呵,你们在上面吃饱还往兜里塞,我们是漫天讨呷,不公呀。”
“好好,你尽管呷饱,稍帮我留一点行啵?我分给你未来的侄新郎大龙呀,他和利益在厨房帮厨,不用讲,他也会给你多下几个草鱼圆子,好钓你侄女呀!不记得人家送那么多王八给你吃,屎都能肥一亩二分地。”继宇激将牛发丰。
“去你的吧。”
“呵……来来来。老牛不给,我老朱大方,仙女散花啰……”东东二外公燃起了一串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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