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烟雨苍茫 > 第一章 金秋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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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褐黄的梧桐叶、斑黄的枇杷叶、橙黄的枣叶,飘落在小村的屋檐上、池塘里、农田中……

  正值农家秋收季节,从铁关铺到塘家冲垄口,金黄色的稻穗铺满乡间田野,在秋风中掀起一轮轮稻浪。没几日工夫,田野里只剩下中和家的几亩稻子,迎风摇曳,沉甸打伏。他准备秋收后把自家的青砖瓦房盖好,忙于筹备房屋材料的事耽搁了农活。

  天气就快变凉,中和担心稻子坏在田里,叫来继宇、大龙、利益、芳银几个要好乡邻帮忙收割。中和的儿子东东跟着大人在稻田里捣泥巴,捉鳅鱼,玩得一身邋遢,满脸是糊泥。

  东东调皮捣蛋出了名,他妈朱水莲说十句话,他能听进去半句算是烧高香,谢天谢地了。在村里,谁也不好使唤,只有他老子中和发威才能震住。

  常被村里人拿来逗笑的是东东一两岁时,中和做了个笼子想抓只鸟陪他玩耍,抓了半天没抓着。东东戴着个草帽坐在坪里吃饭,一些鸟儿来附近找食。一阵风刮来,把他头上的草帽吹飞了。东东哭喊起来。中和跑来捡帽子,里面居然罩住一只小麻雀,乐坏了中和,狠狠亲了东东小九九几口:“娘的乖,风吹帽子扣麻雀——意外收获啊!老子抓了半天没抓着,你小子自个搞定。”

  无意中这句话成了大家笑东东的话题,有事没事,大家开玩笑逗东东第一句就是:娘的乖,风吹帽子扣麻雀,意外收获啊!

  这些年,从外面传来的消息:说世道很不太平,日本鬼子在中国横行霸道,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奸,见财物就掠,无恶不作。也有的说日本鬼子的老祖宗原本就是中国人,现在长成歪瓜裂枣,变邪恶了,一点也不像是中国人的后代。一个个似矮冬瓜,小眼睛血红血红的,鼻孔下留着一撮“葱须”,说起话来嘴里像含着个枣,囫囵吞,骂起人来跟吃了山辣椒,“八个牙露,死辣死辣的……总之,说啥样得都有。村里要是有人从外地回来,大都会凑过去,问长询短。

  其实,这些传闻对塘家冲大屋这个偏僻的村落来说,并没什么影响,只是茶余饭后多个顾虑的话题而已。大屋里的老人听到年青人谈论日本鬼子的事,皆嗤之以鼻——

  清朝时期,八国联军侵略中国也没看到打来裹里(裹里:这里的意思),小日本鬼子哪会跑到穷山旮旯里来,呷(吃)没呷的,捞没捞的,做他个城隍老爷戴孝,白袍(跑)啊!漂洋过海讨死啊!就算是蛇爬死窟窿,小鬼子真要送死,恐怕拿着图纸(地图)也要找上半辈子。再说图纸上有冇有(有没有)铁关铺裹甲地方还不晓得,莫讲塘家冲了。怕什么……

  闲聊之余,人们依旧跟往常一样,循规蹈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山村在平静安祥的岁月中周而复始。

  深秋已至,气候日趋寒冷。

  门前坪里的枇杷树上,只剩几片枯萎的黄叶粘在枝头,随风打转,与季节作垂死挣扎。

  屋旁那棵老檀树,叶落已尽,光秃秃的枝丫上支着两个箩筐大的喜鹊巢,被老鸦霸占,据为已窝。山野里还能见到绿色,唯有东山那片松林,和屋后及塘岸那十几株古栢。

  之前挂满果树枝头,那些香甜可口的李子、桃子、栆子、枇杷……人们该吃的吃,吃不完的就卖,卖不完的送亲戚,处理好还会留些枣子晒干,收藏到逢年过节时拿来招待客人。过了这个季节,孩童也无须见残留地上的果核垂涎,柚子、梧桐子算是回馈给村里孩童守望在季节末了的最后一滴甘露。这些果实,任凭秋霜雨雪打,依旧摇曳在树丫。像东东这些胆儿大点的孩童,敢去采摘,随时有得呷。

  村里漫山遍野的果树,在孩子们眼里,那就是上天的眷顾,祖辈的恩赐,从刚开花结蒂到果子成熟,想吃就摘,管它是酸甜苦涩,还是麻舌头难咽。东东没哪天不吃,屁胀似吹大号嘟嘟响,臭气熏天,闹肚疼时,没少挨爸妈打骂,过后照样要食。有次摘枣子吃,从树枝上摔下来,他妈用楼梯架到屋顶,为他一天三次喊魂,收瘴气,才把他喊醒。

  农家谚语:九月重阳,点火进房。对中和和朱水莲来说,秋后算账的事还搁在肩上。但怎么讲都是值得他俩高兴的事儿,新房的材料已备齐,准备抢在重阳节前把青砖瓦房盖好。两人把儿子东东哄睡,歇放床另头,见孩子传来“煮粥”声,兴奋地搂到一块,念叨起盖房就倍儿爽,大腿夹大腿,憧憬、幻想。憧憬、幻想之余,不忘睡前做做那见不得人的乐子。

  中和懂点江湖道行,会些拳脚功夫。他本不太信那套唬神弄鬼,烧纸焚香的迷信事,但还是受到千百年延续下来的封建思想的烟熏火燎,以及长辈时常嘀咕的传统习俗,但凡办个红白喜事都得请“仙家”看风水,掐个良辰吉日。再者,中和也难拗过堂客(妻子)水莲那一根筋的倔脾气,弄不好,半夜三更一脚踹下床,哪儿凉快去哪儿爽,别在老娘身边晃。中和有时忍无可忍,又不得不忍,看在孩子的份上,还有当年冲动干出“哑巴吃黄连”的亏心事,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婚姻。现在悔之晚矣。中和早想开,明天是下雨还是放晴,该干嘛还干嘛,只要自己用心去感受,生活中不缺乏快乐。在盖房子的事儿上,是件大好喜事,中和也就顺其自然地听取了各方建议,同意水莲去请她娘家那边那个远房亲戚,马屎坡大屋的马乾坤坐镇把关。

  马乾坤算是十里八乡的名人,年过半百,一缕羊须,两鬓长髯,貌似仙家。常年背着个长包袱,手捧罗盘,带着侄儿马统,走乡串户,掐算了东家赶西家。每逢铁关铺赶集,他就守在街上摆摊。周边十里八乡都是他行走、拿捏的地盘。在乡亲们的眼里他是无所不能,无所不晓。甚至是小儿夜哭都请他来画符收瘴,或哪家牲畜走丢了也请他来“打时”,看看去了哪方,还能不能找回来……具体能掐准多少,也许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反正他本人说得头头是道,信不信也会让人宁可信其有。总之,烧香拜佛求神仙,不如求马乾坤指点,乡里人都乐意花这个“心安理得”钱。

  他的风水摊飘移不定,平时走乡窜户,四处云游,只有逢场日子才会守在铁关铺街上,摊摆在中和老丈人的肉摊隔壁。时间长了,相互熟悉,了解,扯来扯去,扯到两家瓜藤亲上,怎么个叫法,鬼脑壳还捋晕——中和的丈母娘宋金玉的小姑,嫁给马乾坤的堂弟老婆的二哥。

  铁关铺逢场这日。

  水莲给东东换上件干净衣服,满怀喜悦地带着他,从塘家冲屋后出发,踏着羊肠小路翻过后山,沿望枣塘岸边来到中昭枣树林。她喜欢走这条山间小路,特别是枣树林里的稻草垛,那曾是她跟中和情窦初开的地方。每回走这过,都能勾起她甜蜜的回忆,晚上在中和身上就能找到最初的感觉。出了中昭枣树林,跨过一条车水圳港,从太子岭垄田边穿行到铁关铺垄田中,顺着流水圳港走一段,绕着阡陌交错的田埂,来到铁关铺街上。

  她父母在街上开猪肉摊铺,那里也曾是她快乐生活了十年的娘家。十年之前,她住在老家猪犁凹大屋,死村乏沼的地方,没法跟这街上比热闹。

  水莲来到父亲的肉案前。

  “爸妈,忙啊?快喊外公外婆。东崽。”

  “哟,东崽来啦,我的个乖东东。呵呵,来看外公啦。”水莲的父亲朱有财撩着额前那几根没脱完的长毛,乐呵露出一口烟熏牙。

  “快叫外公外婆呀。”水莲吱东东。

  “叫了。外公外婆。”东东挣脱开水莲紧拽着的手,去他外公的肉案前掰弄。

  “嘢,又不听话叻,是啵。快过来。”水莲用手去拍打东东,没拍着。

  “呵!莫乱摸,杀猪刀锋利。叫你外婆拿糖糖给你吃,乖!东崽莫乱窜。水莲啊,爹忙没空,你妈陪你聊聊。”朱有财忙起自个的事了。

  “爹,你忙吧。”

  “进屋里来坐,街头吵死哒。得褔,带你外甥去玩。得褔……鬼崽仔跑哪去了。”宋金玉拽着东东的手,喊着儿子朱得褔。

  “妈,算了,别叫了。我是来找马师傅看看砌屋的日子,一会儿就要走。”

  “造房东西准备齐了?”

  “差不多了。”

  “过去吧,逢场日子马半仙应该在屋。”

  “帮我看下这个调皮蛋。”

  “不,我也要去。”东东不愿留下。

  “走啊。告你听话点。”水莲从妈手里拽过东东。

  “哎,轻点,莫弄痛崽了。”宋金玉说水莲。“这鬼东西一点都不听话,像死他那个爹了。三天两头打不怕。”

  “你呀,就是性子急,该改改。去吧,看马半仙在不。”宋金玉责备水莲。

  “你要去,走啊。妈,我先过去了。”水莲拉着东东就走。

  “去吧。等会带崽回来吃饭。”宋金玉看着女儿的背影,嘀咕着:“哎,这死性子还改不了,一点就上火。”

  马乾坤的风水摊就在隔壁不远,水莲没看见他老人家,先听到他侄儿马统在一群围观人中的声音。马乾坤生了几个女儿,为了堂前那副“金炉不断千年火,玉盏长明万岁灯”的对联,非要接香火,把他哥的儿子马统过继给自己当了儿子,视如己出。

  由于两家铺头挨得近,水莲和马统又都在街上长大的,马乾坤和朱有财早年常开玩笑,口头约定,两家将来成亲家,谁反悔谁就是狗食屁。若不是阴差阳错,水莲有可能在父母的撮合下真就成了马统的女人,哪有中和的哑巴吃黄连,还弄得老丈人朱有财一度抬不起头,被街上笑话他——狗食屁。

  这么些年,马统跟马乾坤耳濡目染也学了些江湖套词。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逢人问津就有意无意地吹起,他就是司马氏的后代,家里有谱为鉴。还常把祖上的“牛皮”事挂嘴边鼓吹,引人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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