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崇祯那些年 > 十 洪水无情人有情

?张永敏刚洗把手,就见宅子里走进一个个头不高,粗粗实实,赤红脸,面颊上一块明显伤疤的姑娘。她认出,这是她未过门的儿媳妇云凤。绳云凤已经十七大八了,完全像个大人。他穿件短袖花衫,露出被太阳晒成酱紫色的胳膊,手里提着一篮子杂面膜;也不说话,像瞅地猫,黄眼珠在宅子里四处乱转。张永敏惊喜说:“看这妮儿,昨个你爹送来的馍还没吃完,咋又拿一篮子!”说着,走近绳云凤接篮子。

  一看云风来了,常德明也直起腰,表情是笑而欢迎,嘴却干动说不出。一直猫着脸没递腔说话的绳云凤,将篮子递到张永敏手里,双手一拍说:“原想着嫁给您娃儿有三间瓦房哩,这一冲倒还中鳖娃儿中;这明儿再添一个,弟兄俩分家分啥?只有分砖头瓦块了!”张永敏本在高兴,这兜头一瓢凉水让她倒噎气,连忙解释说:“唉,云凤,您爹能会不给您再盖,能让您没处住!”

  从湖北回来,常清波还是第一次看见绳云凤,有些不认识了。由于对绳云凤的反感,平时年来节到,常德明夫妇总想让儿子到二伯家走亲戚,常清波坚决不去;他不是忘记二伯二娘当年的好处,就是不想见到绳云凤。今见绳云凤提着馍来,原本还有些感激,没想到她说话这么难听;心想,婚还不知结不结,可想到分家了!便没好气地堵呛绳云凤说:“嫌穷你可以退婚嘛!”

  听常青波说话难听,绳云凤脸一红,想说:“退就退,有啥了不起!”可话没说出口,就听常德明呵斥常清波道:“没你说的话!你去吧,这儿不让你干了!”绳云凤听老公公撑腰,脸上现出得意之色;常清波感到爹爹太奴性,赌气真的不干了,扭头就走。

  常清波走后,常德明说妻子:“你也做饭去吧!”张永敏临走不放心,给绳云凤解释说:“云凤,你可得比他知道啥儿些,别跟他一般见识。”绳云凤哪里有气?笑道:“妈,看你说的,我能跟他一样?他会有多大呢?你看他,到这晚儿还单薄的跟娃儿秧儿一样,人事不懂,啥也不知道;像牲口娃儿一样,得拢哄着慢慢调教,一步招呼不好就窜圈!”张永敏高兴说:“妮儿,有你这话,妈就放心了!”绳云凤说:“妈,你做饭去吧,我来搬瓦。”说着,就把裤腿一挽,一摞子抱好多,“蹬蹬蹬”,驴一样,一会儿搬的常德明摞不及。

  常清波对绳云凤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反感,这不仅他对湖北的一幕还记忆犹新,更在于有段玲芝的比照。段玲芝他觉着咋看咋美,绳云凤他感到浑身上下连一点美点都没有。更不用说说话了,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连一点艺术性都没有,不仅直通通,而且粗俗难听。就像两张出自高下两个木匠之手的桌子,段玲芝是玲珑剔透的雕花八仙桌,美观轻巧而有时代气息;绳云凤则是粗笨原始的大柴桌,除了结实耐用和摔不烂砸不破的感觉外,再就是把你带到你早不愿生活的那个人类的蒙昧时期。你不能说她无用,她十分耐用;也不能说她错了,她曾经是那样的先进。就像进入资本主义时代的封建制,你咋看她就咋落后,咋想她就咋愚昧,咋玩味她就咋丑陋。

  常清波波从自家宅院出来到后院,发现叔叔家的房子没倒,因后院地势比前院高,这就沾光了。奶奶和姑姑母女,原来住前院北屋三间草房屋;北屋一倒,现在挪到叔叔家暂住。清波进门,姑姑和婶婶就向他笑说前晚一夜,那惊险紧张的场面:主要是水涨的太猛,搬不及东西;后来在麦场麦秸垛上,拽了半夜麦秸才扑铺睡下。

  姑姑笑说清波:“你算有福,躲到空儿里了,回来啥都就绪了,你爹在麦场把棚子也搭好了。”常清波说:“我就是在家,也挡不住倒房子呀。”姑姑说:“起码一个蚂蚱四两力吧!”清波说:“那倒是。”婶婶问清波:“我看是不是那妮儿来了?”清波说:“可是。”姑姑说:“傻孩子,那你跑这儿干啥,咋不陪着人家?”

  常清波冷笑说:“哼,陪她?把我恶心坏了!”奶奶说:“可不能那样,咱老常家可不要坏良心!”常清波辩解说:“您知道她一来咋说?”便把绳云凤说的话说了。婶婶说:“农村人,会说个啥?说那也是实话,是对你好。”姑姑望着前院说:“你看人家干多厉害,比你都有劲;在家还当着妇女队长。”常清波冷笑说:“不稀罕!”便拿脚走了。

  常清波来到常清建家,正赶上饭时,顺便也吃了。吃完饭,又生气地说起绳云凤,常清建二哥常清昌说:“来清波,让我看看你的手相。”这常清昌上学其实只读到第五册,比清建也只大两岁,因家贫上不起辍学了。他是个有心胸人,不甘落后,总想学个手艺,在乡里出人头地。见医生受人尊敬,挺吃香,就屙屎攥拳头,暗使劲,学中医。读《黄帝内经》,少不得研究阴阳,于是又沾上八卦、阴阳宅和观相术;常清波当然知道,可常清波是个唯物主义者,老拿唯物论驳他的唯心思想,两人时常争论一阵笑一阵。但今天常清波想让他看,因他太想知道与绳云凤未卜之前途了。

  常清昌拿着清波的左手,仔细看了一阵,又在脸上和扒着耳后看一阵,断言说:“从相上看,你这一辈子至少有四个女人;但命中只有一个儿子。”常清波的心“咚咚”直跳,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不安道:“二哥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我会有那么多女人!”常清昌坚定说:“不信你走着瞧!”

  常清波讪笑道:“这么断定!”常清昌说:“你别看那个绳云凤,我看还是个福相哩!你看人家那下巴和手背,圆而有肉;特别那手,厚而短,那可是抓钱手。就是也有个贱处,走路仰脸。你没听说过?‘仰脸老婆低头汉,一辈子吃不了安生饭。’仰脸女人事多,是非精,有心胸。”常清波哪里肯信这些?说绳云凤是非精他信,说他至少四个女人,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常清建仍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那副德行,怂恿常清波说:“既然她到家来了,今晚别让她走,干脆给他扎上算了!”常清昌冷笑说:“你看你说那,像个当大伯子哥说兄弟媳妇的话不!”常清建笑道:“咋?早晚不就那回事。”常清波的心里烦烦的,冷笑说:“你叫他晕扯?正事没你!可弟兄们没事研究研究,咋对付这事,光说那不吃盐话;中能跟她睡,何必我又躲她呢?就是我看不上她,一点也不爱她。”

  常清建一蹦一跳地笑指常清波说:“不是我揭露你老弟,你是挂的有头儿,一天难容二日;你要不是挂的有头儿,绳云凤脱得光嘟嘟儿的,往你怀里一睡,你要不动心,头给我割了!”常清波心虚地笑道:“别胡扯了,走清建,咱俩上西营新虎家玩,问问段玲芝的爹爹究竟有信没有?”常清建说:“新虎来给我送裤头时说了,没信儿,一家子都在哭的。”常清波想想也是,只好打消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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