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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果然如期而至。当天晚上十点刚过，狂风就刮得呜啊呜的乱叫。暴雨就像下冰雹似的跟着狂风，哗啦啦的打得屋上的瓦片乱响。响的连点都听不见，比过年放万字鞭还急凑。
郭小山听得心里乱蹦，穿起雨衣、套鞋，拿起手电就要跑出小风池村的暴屋。被站在门口看雨的向书记一把抓住：“回来！你没有听田书记说：任何人不得出门的指示吗？你出去有个屁用。”
“我—”郭小山一急：“不是着急吗？”
“着急也不行。黑灯瞎火的，你人生地不熟，想害死我就去。”向书记说话像倒墙的，呛得郭小山乖乖的回屋坐在椅子上。
第二天。下了一夜的雨连减弱的样子都没有，依然狂风、暴雨的在大山间呈着威风。郭小山瞪着个兔子眼，在屋里团团地转着圈。向书记和几个村干部也不管他，只管自己端着大碗喝着包谷稀饭，啃着蒸红苕，还不时的咬一口泡萝卜。几个吃的叽嘎嘎的响，吃的郭小山火冒三丈。
可能是望大山真想到镇经委去搞事，才从大碗里抬起头来：“郭主任，我第一次参加防汛也和你一样，听着、看着暴雨，干着急，急得嘴角都起燎泡，哪有心事吃饭哦。结果一上河堤，三下两下就饿瘪了，身无二两力，人都是马王爷抱上岸的，还防个屁的汛？听人劝吃饱饭。来，先垫吧点！”
郭小山用兔子眼，看了看几个人，手一挥：“我喝了碗稀饭的。你们快点吃，都九点了。不知道河水怎么样了？”
袒胸露腹，穿着对襟褂子、左转弯短裤的一组组长王长峰，放下碗，点起叶子烟，吧嗒了一口说道：“据我十几年的经验，这样的暴雨就是下一莽天，山洪也要第二天才能到梅子园。现在只要人不在外面晃，发的山洪就不打紧。最危险的就是风。风可是要把不结实的屋顶掀翻的。我估摸汛防完，村里最少要重修三十间以上的危房，这可是一大笔钱哦！”
马王爷放下碗站了起来：“那到是不要人命的事。我到是耽心突发状况，来个重病，如张三爷突然病发，李四家正是预产期，这是要送镇医院的事。这疾风暴雨的，山洪一来，人往哪里跑？”
“啊—”郭小山楞在屋中，看着马王爷若无其事的说着这吓人的事。
还是当过兵的人心好，张宜柱放下碗，走到郭小山身边：“郭主任，你不耽心。真有这事，有我呢。他说的两个，都在横渡口，有毛路可跑拖拉机。就这梅子园的河，难得过。过了，就是背、抬，也就上十里，就上了公路。”
向书记把碗往桌上重重的一搁，骂道：“个狗日的！你们胀多了就少吃点。有这么吓人的吗？郭主任才参加工作，今天才第二天呢。乌鸦嘴！”
向书记话音刚落，门外就跑进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浑身流水的人来：“向、向书记！不好了、、、、、、”
众人如狼似虎地扑向他。最利索的是穿军装的张宜柱，一把揪住这人问道：“石娃子，哪里堤垮了？”
大口喘着气的石娃子，连连摆手：“不、不、不是堤。”
马王爷一惊：“漫河了？还是屋塌了？”
石娃子连连摇头：“不、不是。”
连最稳当的王长峰也忍不住了：“你妈里个*！到底是什么事？想急死老子们啊？你个狗日的。”
“是、是、是、”脸憋的通红的石娃子，手指着张宜柱。
张宜柱一看，是自己捏着石娃子的脖子呢，赶紧松手后：“快说！”
石娃子不干了：“你们欺负人！卡着我的脖子不让我说，还说我。”
向书记呵呵一笑：“没什么大事，你爱说不说。”
石娃子是个十九岁的瘦高小伙子，隆鼻、薄嘴、三角眼，一看就是个犟拐拐。他一摘斗笠，三角眼一瞪：“旮子口的张二憨今早巡堤，看见头牛冲了下来。捞牛时，把牛捞上了，胯子被一根冲下来的大树，撞断了。”
望大山一听是三组的人，赶忙问：“人在哪？”
石娃子赶紧告诉他：“人在梅子园河堤。流了好多血。向医生已经给他把血止住了，正等着送医院呢。”
向书记一挥手：“走！老王留下。”一屋人马上冲进雨中。
在疾风暴雨中走路还真是要人命。郭小山跟着众人跌跌撞撞的摔得浑身是泥，好不容易走完两里路，来到梅子园河口。一看五十米宽的河道已被山洪那浑浊的波涛占满，十几个人正在河堤上，对着他们招手，暴雨中也听不见他们喊的声音。走到跟前，只见地下搁着副楠竹做的担架。一个魁梧的大汉，正咬牙切齿的晃着胡子拉碴的大脑壳。身上盖得油布被雨水打得啪啦啦的响。向书记看了看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张宜柱喊道：“能过吗？”
张宜柱看看河水，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一脸坚定的说：“要六个水性好的人配合我。我先把绳子带过去，在山崖边那棵树上拴好。六个人抬着担架，拉着绳子，顺着绳子游了过去。”
“把绳子拿来！”向书记喊道。就见有人跑向不远处堆草包的棚子。
张宜柱很熟练的脱了军装，穿条屁股上打两补吧的短裤，在雨中跳了几下，就往上游走去，只走到两河交汇的堤坝顶端，才停了下来。众人跟着他都来到坝头。向书记亲手为他在腰间系好绳子后，一拍他的肩膀下令：“过河！”
张宜柱哗地一声，就跳到河里。暴雨中看不到好远，不一会就看不见人了，只见连着张宜柱的绳子，在不断的往水里放。
向书记转过身来：“我。马王爷。望菩萨。石娃子。泥鳅。哎，怎么没有看见竹娃子和海娃子啊？”
人群里答道：“他们两个走人家去了，不在。”
向书记正皱着眉。人群里走出两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站在向书记跟前：“我去。”“还有我。”向书记手一摆：“你们不行。水大了，你们扛不住。”
郭小山上前一步：“我在学校里游泳第一名。”
向书记瞪着郭小山，手往他肩膀上一拍：“就你。”说完转过身喊道：“点到名的，都跟老子做好准备！我和马王爷抬前面。望菩萨和泥鳅抬后面。郭主任和石娃子抬中间。都跟老子把绳子在腰间系牢。人都与担架用绳子捆好。担架用绳子和过河的绳子打成和结。我们借绳子的力过河。”
众人马上按向书记要求准备起来。要下河的六个人都脱的只剩条短裤，把衣服包在一起，绑在担架上。正准备着，放绳子的人喊：“向书记！柱娃子搞好了。”
郭小山一看，绳子果然在河面与河岸成45度的夹角拉直。向书记用手试了试绳子，手一挥：“下河！”六个人按顺序抬起担架，也不管担架上的张二憨不想过河的乱骂声，默默的下到河里。
河水呼啦的就劈头盖脸的打来，打的担架一歪，差点翻了。好在绳子外沿的向书记、石娃子、望大山稳住，才恢复平衡。郭小山牢牢的用右手抓紧绳子，左手握紧担架，先是脚可以着地，用赤脚的脚趾抓着河床，一步一步的在冲的人打晃的激流中前进。但一到脚探不到河床，就完了。一只手怎么也移动不了人的前进，正着急呢，就听到向书记喊：“把担架绳子跨在肩膀上，让担架瓢在水面。人用双手在过河绳子上移动。”
郭小山赶忙跨好担架绳，腾出双手，依次交替的往前攀移着，一点点的在激流中移动。雨这时下小了点，风也听不见呼叫声，只有劈头盖脸的河水，冲的人摇摆不定，让郭小山死命蹬弹的腿，哪怕在手攀着过河绳子的作用下，也只能前移一点点，这还亏是顺着河水往下成45度前移。担架前进到河中，人的力气就不行了。郭小山好像已经游了几个小时，其实自己知道，还没有十五分钟。就在这时，只听石娃子高喊：“当心啊！冲来棵树。”
望大山喊道：“有我保佑着，撞不到的，我们快游！”
六个人象超人似的，突然加快了速度，哗啦啦的向前串了上十米。大树也好死不死的撞了过来，撞在了他们刚离开的绳子上卡住。在激流的冲击下，树顺着过河的绳子就滑了过来。在担架尾部外沿的望大山，哗地串了过去，全身扑在了树根部，用身子挡着，不让大树撞到了担架。还是在担架尾部内则的泥鳅机敏，一把抢到望大山的脚跟，让望大山能借力，在担架与大树间得到支点。这下好了，在大树冲撞的作用力下，六个人借力的顺着过河绳子，哗啦啦的就被激流冲到对岸。当郭小山的脚一探到河床，就高喊：“过来啦！”
说来也巧，西岸的水没有东岸急。望大山松开大树后，大树竟被过河绳子挂住了，停在水面上乱晃。泥鳅三把两把的就把望大山拖到身边，边检查边问：“哪里不舒服？”
望大山浑身无力的哼着什么，雨中的众人也听不清楚。张宜柱早就跳到水里，帮众人解开过河绳子与担架的联结后，就一把抱起望大山上了岸。众人把担架拖上岸后，象死人似的摊在堤上，肚子朝天的任着雨水冲刷。只有担架上的张二憨在风雨中边哭边骂。
向书记最先颤颤抖抖的站了起来，串到望大山跟前：“菩萨，还挺得住么？”
靠在张宜柱怀里的望大山呵呵呵地笑道：“跑个几十里还行。”
向书记点点头：“郭主任，你和石娃子扶着菩萨。我们几个抬着担架走！”
几个人马上从地下爬了起来，抬起担架就走。郭小山扶着望大山，在风雨中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心里翻腾着，过河的惊险，让他知道了干部是干什么的。知道了大山的农民要致富的工作不是那么好搞的。正想着，望大山突然喊道：“雨小了！”郭小山奇怪的问道：“这有什么不好吗？”
望大山苦苦一笑：“这说明他妈的雨真会下三天三夜。”
“啊！”郭小山刚啊完。石娃子就说：“完了，完了。老子今年算是白搞了。”
望大山呵呵笑道：“你那上十亩地泡就泡了，几百块的事。跟我出两趟货，就回来了。走！老子歇好了。归我们换班了。”说着就赶上前，接过泥鳅肩上的担架。郭小山和石娃子分别把向书记和马王爷换下来。七个人就这么轮换的抬着，小十里的沿河路，在不断减弱的风雨中，竟走了两个多小时，才看到两河口的公路桥。被一群在桥下拦浪柴的防汛人，接过担架，簇拥着进了防雨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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