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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珏携着石氏走进长福宫时,邱淑妃已将一切布置妥当,双方见面后,首先自然是一通见礼。邱淑妃虽行皇后职权,可名头上到底只是妃子,宇文珏是储君,按目前这名位来说理当是邱淑妃给宇文珏请安。不过国法不外乎人情,论辈份,宇文珏该给邱淑妃见礼才是。可谁让邱淑妃的家世不合宇文珏的心意了,于是宇文珏很干脆的受了邱淑妃的全礼。石氏见状莫名的有些担忧,只觉得宇文珏这般夜郎自大,迟早会惹上祸事。可是在这般情形跟前,石氏也只能把不安都压在心底,深恐表现出来一分,连累自己夫君的前途。
宇文珏成婚前,邱淑妃一直将其当作被宠坏的孩子看待。面对他的蔑视无理,邱淑妃也只当小孩子跟自己闹脾气罢了。哪里想得到,宇文珏会如此给她没脸,想着宇文珏今儿个还是太子,就这般明晃晃的给自己难堪,若是宇文珏变成了皇帝?邱淑妃意识到这点后,看向宇文珏的眼睛里笑意虽还有些,但已经只余残温了。宇文瀚没想到一向儒雅知礼,行事有度的宇文珏会这般看不清眼色,眼睁睁看着邱淑妃对宇文珏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连想阻止都没来得及。双膝微蹲,束手在腹,垂头在胸,这样行全礼的邱淑妃,宇文瀚自问自个都多少年没见着了。
“爱妃可是糊涂了,哪有母亲给儿子行礼的,别说他还只是太子,就算日后成了皇帝,他到底也不敢受你的礼。”说完这番话后,宇文瀚亲手将邱淑妃的身体搀扶了起来。打量着邱淑妃并不介意后,宇文瀚这才转过身体对着宇文珏开口道:“枉费你自称读尽天下圣贤书,竟然连孝道都不知道了吗?还不赶紧起身给你淑母妃赔罪?”在宇文珏的心里,当世,除了宇文瀚,宇文渺和太后,估计全天下就没人放的进他眼里了。要这样的人给一个人老珠黄的妃子道歉就算了,还要口称母妃,这样的要求绝对是够让宇文珏怒火中烧了。
“父皇,如今太平盛世,儿子真不明白,您那么看重邱氏一门武夫干嘛?就说宇文瑛的嫡妻,竟然是那么个模样性情,说出去简直丢尽天家的颜面。这个就不说了,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管不着。就说七叔,当年七婶子不能生育,七叔宁愿绝嗣,也未曾动过纳妾的念头,如今七婶子人都去了,您就不能成全七叔的一片痴心吗,非得逼他娶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您口口声声说为七叔好,可七叔根本就不需要您的这种好。”
宇文瀚手指着宇文珏,脸上青黑一片,显然被气的不轻。挥手打飞太子妃石氏奉上来的茶水杯,只见用菊花做彩釉的瓷杯立时应声破碎了一地,宇文瀚看着这满地茶水的破败景象,忽然就收起了怒气。别人不知道宇文瀚为何突然情绪转变,邱淑妃倒是暗暗揣摩出了一二。这太子是宇文瀚一手调教出来的,若太子言行不当,宇文瀚是第一个要负不可推卸的责任人。再加上刚刚茶杯破碎声音刺耳,宇文瀚意识到自个儿在人前失态不妥,故而迅速收起了怒气。邱淑妃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眼石氏,这人心里有气发出来就好了,石氏刚才那番举动拿捏的倒是恰到火候,就是不知道是有心还是碰巧了。
宇文瀚平静下来后,并没有马上开口驳斥宇文珏,而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面前的围桌。邱淑妃见得宇文瀚火气消散的差不多后,才令人布箸上前,预备伺候几人用膳。几人静静的的围绕而坐,因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顿饭倒是和和气气的用完了。宇文瀚口味颇好的吃到众人皆放下筷子之后,才宣布撤席上茶漱口。将残席撤下去后,按规矩又重新上了一桌子的瓜果甜点。宇文瀚坐最中间,往左边看了看宇文珏,又向右边看了看邱淑妃。若有所思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流转,直把二人看的浑身不自在后还不罢休。
“皇上,宝珠这孩子你是知道的,她那么个模样性情,给谁,我这个做姑姑的都不放心,她父母去的早,我不多疼她些,疼谁。所以,只能委屈些瑛儿了。”宇文瀚听后,视线不自在的凝深了一下,让宇文瑛娶邱宝珠,宇文渺娶邱淑妃堂妹小邱氏,都不过是君主的一种权谋手段,可是自个儿为了太子处心积虑的搭桥铺路,扫清障碍,太子不搭把手就算了,还处处拆自己的台。宇文瑛也是宇文瀚的儿子,虽不甚疼爱,到底也比别人亲近些。
“宝珠性子豪爽,口直心快,不矫揉造作,朕看跟瑛儿正好。爱妃可是想岔了,哪里就委屈到咱们瑛儿了。”邱淑妃心中蓦然一冷,时已至此,她本也早就接受了,再如何,也确实是自己的亲侄女,怎能没有一丝怜惜。可是宇文瀚这般睁眼说瞎话,由不得邱淑妃不心灰。
“皇上说的是,瑛儿得了宝珠如此佳妇,是他的福气,我也犯着为他操心了。倒是璨儿和瑾儿,我得多替他们看看了,不说找比太子妃更好的孩子,可也不能差了,皇上,您觉得呢?”
宇文瀚给宇文珏递了一块助消化的山楂糕,亲眼目睹着宇文珏将整块吃进肚里后,才微微舒展了眉头来。宇文珏由宇文瀚亲手喂养了十年,很多宠爱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早变成一种习惯了。
“这天下还有比太子妃更好的女子吗?山西石氏,好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族里人才济济,不拘一格。经商的富可敌国,读书的封侯拜相…爱妃恐怕再疼老五和老六,也找不出太子妃这般才貌双全,家世渊长的女子了!”宇文瀚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得意,那是一种父亲对儿子的希翼,仿佛要蓄一生之力将孩子送上云端那么饱满。邱淑妃此时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宇文珏是他的儿子,其他三个就不是了吗。倘若他能把这份饱满的父爱平分,几个孩子又何必遭遇如此不同。
“太子妃自然是千里挑一的好媳妇,不过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璨儿和瑾儿两个还小,等等也无妨。”邱淑妃对宇文珏已经彻底失望了,有宇文瀚的这般天宠,指望他懂事长大根本就不可能。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就得好好谋划谋划了!
“哦?淑妃娘娘何出此言?珏不知娘娘心中的新人指的是谁?据珏所知,你们邱家可没有这号女子。”宇文瀚也觉得邱淑妃有些驳自己的面子,故而并没有出声打断宇文珏的无礼。看着眼前这对父子的所言所行,邱淑妃就腻歪。暗道,宇文瀚,你就将你的太子宠上云端吧,不如此,将来摔下来的时候他怎么知道疼!
“太子妃心中不是已有人选了吗,太子想知道何必舍近问远。山西石氏族长的女儿那可是个宝贝,太子可不要空携宝贝而不自知!”石氏闻言手中的丝帕微微皱了皱,暗恼邱淑妃柿子挑软的捏。
“淑娘娘这话媳妇可不敢当,媳妇娘家不过有些薄财,仗得传承时间长,在当地有几分声名罢了。哪里比得上当年统领三军,随太祖争东讨西的河南邱家。就是现在,大夏的边关兴衰安危还不是握在淑妃娘娘娘家的手掌之间?沈谋邱行,这邱行可不是说的娘娘家的老祖宗?”
邱淑妃被石氏一番话刺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当年沈邱两家确实是名满天下,威震四海。沈家老祖宗被封了忠义王,邱家老祖宗被封了大将军王。可是,再辉煌的过去也已经是过去了。眼下,沈家已经是日落西山之景,虽然还勉强支撑着,可没个继承人,沈殊再精干也是枉然。邱家虽子孙繁盛,也确实都在各处掌兵驻守着,可三军粮草以及军备都是庆王宇文渺一手掌控着,邱家若有不臣之心,朝廷不需动手,饿都能将人饿死。所以,邱家明面上看着大权在握,实则好比是当家不拿钥匙的管家小厮罢了。邱淑妃年轻时也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因为生长在边塞,曾一度被其父斥为“假小子”,后来进了宫,被暗算了几次后才渐渐将自己的本性收敛了起来。可不代表邱淑妃就真的成泥菩萨,没脾气了。她不争,是她不想,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
“本宫倒不知道太子妃这么看得起邱家,若是富可敌国在太子妃眼里都只是薄财,那太子妃的心也未免太大了些。咱们大夏朝一直都推崇女人循规蹈矩,太子妃可千万别学前朝的女帝武氏,那样的话,恐怕传承一万年的世家也救不了太子妃你的一条性命!”石氏没想到慈眉善目的邱淑妃会这般牙尖嘴利,一时无法应答上来,只得愣在那里暗掐手掌心。宇文珏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跟邱淑妃开口对掐吧,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若是就这么任其嘲讽自己的妻子,宇文珏又咽不下这口气。心里倒是越发认定武夫可恶了,空有一身莽力,却狂傲无知。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出口伤人,真是跟街上泼妇无二。
宇文瀚看着石氏吃瘪,对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深以为然。若论心眼儿,邱淑妃岂有从小按着“皇后”规格来教导的石氏多,不过石氏到底还年轻,否则也不会就这么败下阵来了。
“淑妃,孩子们说话偏激了些,你不说维护些,怎么还火上加油?你这样子如何统率六宫?此次看在老三大婚在即的份上就不多计较了,下次可不要再孩子们面前失态了。”邱淑妃有些失神,自己比不上孝诚皇后,比不上太子,现在竟连太子妃也能给自己这个淑妃甩脸子了?
“臣妾谢过皇上了,算算日子瑛儿也该回来了,说来花朝节接近了,眼下却仍有诸多事物未妥,臣妾实在惶恐,未免出什么纰漏,臣妾就不多留皇上了。”宇文瀚看着一脸平静的邱淑妃,淡淡叹了口气。随后领着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长福宫。邱淑妃待人全部退下后,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怒火,满桌瓜果茶水霎时被邱淑妃掀了个底朝天。双掌重重的撑在桌面上,邱淑妃呼呼的喘着怒气,眼神里是一片决然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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