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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灭的烟头冒出的白烟，混同男人唇鼻间喷出的青烟，掠过微眯着的双眼，缭绕着额前垂下的一绺碎发，最后消散在夕阳的余晖里。
这应是一幅极有意境的画面，前提是叼着烟卷的男人嘴角的弧度不是那么猥琐。
看得出男人已经上了年纪，只是夹杂在棕色头发里的几缕银丝，以及面上的一些皱纹却并没有显出丝毫的老态，相反这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尤其是微微陷进眼窝里的一双深邃的眼睛。
然而他的表情就是那么猥琐。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因为所有的老流氓在调戏小姑娘时都是这个表情，再英俊也是一样；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十分水灵，穿着身侍女装，在老流氓的调笑下红透了小脸，只是双手提着水桶，又逢着府里遇上大事有很多东西要准备，所以根本不能反抗些什么，只能一边往小院外走去，一边狠狠瞪着蹲在一旁的猥琐家伙。
老流氓蹲在一边浪笑着抽烟，却不防撅在后面的屁股突然被谁使劲儿踹了一脚，身子前倾差点摔了个狗吃屎，万分狼狈，惹得提着水桶的小姑娘一阵银铃乱笑；恼羞成怒转过身来，便看见叉腰站着个十二岁上下的小娃娃。
小家伙眉清目秀，此时却怒瞪着双眼，张着小嘴乱骂道：“*老流氓，又来调戏我老婆，我老婆是你能调戏的吗！当心我拆了你这把老骨头！”说完换了副天真可爱的脸色，朝着双手提水的小姑娘说道：“仙蒂乖老婆不怕，有我在，这老家伙不敢对你怎么样！”
于是刚刚才笑弯了眉毛的姑娘复又涨红了脸。
“呸！小流氓！”
被踹翻在地的老男人甩手扔掉烟头，也不顾身上的尘土，指着那个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小家伙骂道：“又是你这个小王八蛋！又来打扰我跟我家小仙蒂谈恋爱！小流氓！”
娃娃似乎被激怒了，跳着脚骂道：“去你奶奶的老王八蛋！小仙蒂是我老婆，谈你祖奶奶的恋爱！”
“放屁！小仙蒂是我老婆！”
“滚你老娘的，是我的，我的！”
……
一老一小两个流氓互骂之际，仙蒂已经走到了小院门口，放下水桶做了个鬼脸，最后了句：“老流氓！小流氓！不要脸的臭流氓！”
说完提起水桶，便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两人也就住了口。
老流氓拍拍屁股，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叼在嘴里，在小院里的一个柴堆边蹲了下来；小流氓嘿嘿笑了两声，坐在了老流氓身边的柴堆上，腆着脸说道：“霍尔大叔，要给您点上不？”
被唤作霍尔大叔的老男人哼了一声，叼着烟往身旁的小家伙凑了凑，然后也不见小家伙有什么动作，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凑过来的烟卷上突然冒出一团火焰，火焰并不如何旺，只堪堪点着了烟头便消散于无形。
霍尔大叔深深吸了一口，良久才喷出一道青烟，点了点头，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径直塞到了小鬼嘴里，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这次终于没烧着眉毛了，小尼奥干得不错。”
“嘿嘿，那是当然！”
啪，尼奥的烟也点着了。
学着霍尔的样子深吸了一口，吐出来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咳了两声，小脸也有些微红，尼奥有些不满地嘟哝道：“大叔，我妈妈让我不要跟着你学坏，你怎么又给我抽烟了！”
“小娘们懂什么！”顿了顿，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又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我当年可是跟你爷爷一起打天下的，你得叫我霍尔爷爷！”
尼奥不以为然地瞥了瞥破落小院里的柴堆，心想你一个劈柴的怎么可能跟爷爷，名震大陆的李斯特侯爵相提并论，肯定又在吹牛了。
老男人看着小家伙满脸不信的样子，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
两人一个蹲着一个坐着，抽了会闷烟，烟头在渐渐暗下来的小院里一闪一闪的。
一根烟抽了一半的时候，霍尔突然出声问道：“小鬼，看你刚刚的小火焰控制得挺不错的，前两天府里的那个测试怎么样，至少是个上等吧？”
小尼奥抠了抠鼻子，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知道，他们没跟我说啊。”
“什么没说？”
“就是一帮人扒着我眼睛用各种奇奇怪怪的灯照了半天，然后就把我晾在一边不睬我了。”
“后来呢？”
“什么后来？没有后来了啊！”
“不应该啊……”霍尔盯着尼奥深褐色近乎纯黑的瞳仁细细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我就说你们这种鉴定方法太儿戏了，怎么能光凭眼睛的颜色判别天赋强度，一点理论依据都没有。”
尼奥有些迷糊，“啥，不懂。”
“那我就跟你讲讲，”轻吸了口烟，一边吐出来一边说道，“你们家族的人，大多生来都拥有一项其他人没有的天赋，就是能看见周围的魔法元素，并且有着极强的魔法控制力，所以能够跳过咒语瞬发魔法，历史上出名的魔法天才和强大的魔法师也大多出自你们李斯特家族。前两天他们拿魔法灯照你眼睛，就是为了测试你的天赋——你们李斯特在瞬发魔法的时候眼珠会变色，所以他们才会这样进行测试，听懂了么，小鬼？”
尼奥翻了翻白眼，回道：“废话，我又不是白痴，怎么会听不懂。”
“但是这个方法果然不靠谱。”
“为啥？”
“因为你。”
“我？”
“你明明能瞬发魔法，他们却没有测出你的天赋，而且你刚刚瞬发的时候眼睛没有变颜色。”
“那我到底是什么情况？”
“以测试结果来看，你应该没什么天赋，不过……”
故意拉长了最后两个字，小家伙却没有理所当然地追问，而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霍尔寻思着小家伙可能伤心了，还是赶紧把实情说出来的好，却不料这小鬼反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安慰道：“大叔，这种事情伤心是没有用的，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我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就算没有这个天赋也没关系嘛。”
霍尔又好气又好笑，“我伤心你奶奶，小家伙，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就这样普普通通的？”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从小在乡下长大，住到这里的一个多月我见到了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也吃了很多以前没有吃过的东西，还有好多像仙蒂那样漂亮水灵的大姐姐。虽然妈妈在这里一直被排挤，我也有些舍不得村子里的小女朋友，但是以后可以把她接过来，妈妈也会渐渐好起来，这样吃得好又住的好什么都好，我觉得很满足。”
霍尔怔了怔，笑着摸了摸尼奥的头说道：“你这小鬼，倒是跟府里那些小子不一样，不过也不能跟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一样的想法，年轻人应该出去闯荡闯荡，应该为了你们的理想去奋斗。”
“理想啊……”尼奥推开霍尔摸着自己头的手，望着已经现出几颗星星的天空，“我不大清楚理想是什么，但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很乐意一辈子都这个样子，硬要说的话我的理想就是能够一直这样舒舒服服的了。”
男人沉默了一阵，最后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细碎的青烟，把快要烧到手指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然后说道：“你现在还小，所以可能没有遇到，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到，可能是个人，也可能是件事；那个人，那件事，它会让你奋不顾身，会让你觉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坚决要得到要做到；不论值不值得，也不论做不做得到，哪怕不值得，哪怕做不到，甚至哪天你做到了，却又忽然觉得这事儿其实挺没意思，但你必须去做，必须为之战斗，因为如果不这样，你的人生就是一段流水，毫不精彩，毫无意义；当你死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活过，然后你就真的算是根本没有活过了。”
这段话霍尔说得很深沉，只可惜尼奥又自顾自抠起了鼻子，于是男人忍不住揪起了小鬼的耳朵，有些恼怒地问道：“小王八蛋，到底有没有在听？”
“在听在听在听，你快放手！”等揪着耳朵的粗糙大手松开之后，尼奥才一边揉着发红的耳朵一边说道：“我这不是还小么，哎，真能遇到的话希望那事儿不会太难，不然干起来太累，太累的话那就烦了……”
霍尔叹了口气，“你这混小子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不过也比那些不管是故作深沉，还是真的很阴险的小子好太多了。说起来你们这一代的李斯特我真没几个看的顺眼的，你这小子跟我也算投缘，还有就是你的哥哥了。”
“我哥？”
这时小院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便听见一个恭敬，同时又透着股冷淡的声音：“您好，霍尔爷爷。”
抬头望去，门口是一个少年。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借着黯淡的星光打量，站在门口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身穿简洁而得体的黑色礼服，金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却没有一丝表情，整个给人一种十分冷漠的感觉。
“你好啊，小唐恩。”霍尔笑着应答。
微微欠了欠身，唐恩平静地说道：“晚宴半个小时后开始。霍尔爷爷，今天是葬礼的最后一天，您确定还是不出席？”
“不了，呵呵。”
“好的，我会跟爷爷说一声的。”
说话的时候唐恩已经走到了尼奥身前，不由分说地把半截烟头掐灭，然后把他从柴堆上拎了下来，“把手洗洗，跟我去参加晚宴。”
尼奥有些不满，叫道：“霍尔大叔，这家伙……”
“胡闹，是霍尔爷爷。”
看着身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哥哥，尼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然后转身对着依旧蹲着的霍尔，认真地问道：“你刚说跟我哥哥投缘，说的是这个冰块一样的家伙么？”
霍尔笑了出来，一边点头一边笑着说道：“是他，不过不是投缘，是欣赏。”
“谢谢霍尔爷爷夸奖，”唐恩再次欠了欠身，不过神色依旧没有变化，“现在我要带尼奥去参加晚宴了，霍尔爷爷再见。”
“好的，再见。”
唐恩便拉着尼奥往小院外走去，丝毫不顾小家伙的不满情绪。
走到门口的时候，尼奥突然回头：“喂，大叔，你有没有遇到你的那件事？”
这时男人嘴里又叼上了一根烟，也不知他是怎么点着的，青烟缭绕看不清表情，只觉得他似乎低声笑了笑，然后便有声音从青烟里飘了出来，“上次没有，但这次遇到了。”
小院里只剩霍尔一人蹲着，隐约听见院外小鬼的骂声，以及打断骂声的冰冷呵斥声。
老人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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