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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的归黎,余烟袅袅。
有叹息声,痛哭声,疯狂的嘶吼声不时入耳。
冷冷清清,悲伤而沉重的气氛。全然没有节日的热闹和喧嚣。
这一仗,太惨烈了。
虽然,归黎会因为这一仗而名扬天下,但是,这一仗太惨烈了。在这背后的眼泪和艰苦,只有归黎人自己才知道。
这一仗,造成了多少的孤儿寡母?
只有他们,才能深深体味着这一仗的悲凉,才能最深刻的体味这一仗背后的艰难与困苦。
活着的人,收着死人的尸体。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在这场大战中死去,不过让人欣慰的是,归黎的孩子,都安然无恙,这就说,归黎会有一个好的明天。
不过那些孩子悲伤而又仇恨的眼神,真让人心痛。
活生生的人走出家门,回来的是一具冰冷冰冷的尸体。这如何不叫人悲伤。
萧凡奇带领着一众官吏到处安慰着失去了亲人的家庭,他们登记造册,发放抚恤金。就连是他,身上有有数道伤口,头上也被绷带包裹,显得非常狼狈。
韩起和军士们也在忙碌,他们在大街小巷,清理着尸骸,在城外挖着墓地,准备给战斗中死去的勇士们下葬。
有白发老翁,接回来了自己的独子冰冷的尸体。
他放声大哭。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人悲痛欲绝。
“他没有白死,我代表军队,感谢他为保护归黎人民作出的贡献。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您老的儿子。”韩起带着军士,正好路过于此,他紧紧握着老人的手,出言安慰。
整个归黎城,被悲伤笼罩了。
火力其就在这悲伤的气氛中,悄然的离开了归黎。
他没有找人告别,也没有人送行,他只是严厉谴责蒙阿让,让他将鬼弓带走,至于呼延浩与胡杨婉如,羌王家的这两个任性的后辈,他是管不着的了。
火力其虽然不吝啬给别人制造痛哭,但是,他也不愿意看别人的痛苦。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但是,他也不是一个以别人痛苦为乐的人。
既然决定不战,那就悄悄的赶快走吧。
火力其带着他的队伍,悄悄的出了城市,悄悄的走了。
小和尚都几天没有休息了,眼睛肿布满了血丝,他感觉筋疲力尽了,但是还有很多的受了伤的人需要他去救治,他没有办法休息。
“唉,当初,为什么要学救人的法子呢?学了杀人的法子还不够,还要学救人的法子,杀人,救人,都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小和尚自言自语的嘲笑着自己。
项先月目送着羌人军队离开,挥军进城。
在火力其未离开之前,他们不敢冒险入城,要在城外弹压。
每一个军士都带上黑色的袖章,几年着这战死的同胞。
呼延浩已经醒来了,他被安置在城外的一个寺院之中,白玠他们劝他好好休息一下,但是他还是坚定的要进城,要去看看那些用自己血肉之躯掩护他的人,去看看那些和他并肩决战的人。
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归黎百姓的勇敢和骄傲。
那时候,自己身边已经没有军士了,独自面对几个并州的军士,更加危急的是,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无法动弹。
几个百姓毫不犹豫的冲了过来支援,而百姓,只有菜刀和木棒,但是,他们没有退缩,一边呐喊,一边冲了上来。
他们,将呼延浩保护在中间。
百姓的战力比不上并州军士,但是,没有人退缩。
因为,他们保护的是指挥归黎这一仗的将军。
有百姓低低的在交流:“一定要将将军送出去!”
他们不避刀枪,全然在拼命。
有人悄然呼唤援兵,那些百姓,悍不畏死的和并州军士厮杀,死也不后退,有百姓报着他往回跑。
有百姓将他的衣服脱了,和自己换了衣服,将他塞进一个小房子中,然后拿着他的刀和腰牌,然后冲了出去。
穿着他的衣服的百姓出了们,片刻,传来了敌人的欢呼:“敌人守将被我们杀了,呼延浩被杀了!”
呼延浩热泪盈眶。
一想到这里,呼延浩心中就莫名的痛苦和激动。
为了掩护自己,那百姓竟然义无反顾的走向敌人,以身代死。
他的眼睛红了,呼吸也急促了,项先月握着他的手,说:“战争,哪里有不死人的?记住为你牺牲的人就好。”
呼延浩还是没有做声,他呆呆的站在自己血战过的地方,仿佛看到那些勇敢的百姓在厮杀,在呐喊。
前面,一间房子倒塌了一半。
断壁残垣之中,一个女人抱着一具男人的尸体。
墙外的小巷边,坐着两个孩子,男孩六七岁的样子,女孩才学会走路,衣衫单薄,相互依偎,温暖。
女孩太小,不懂得悲伤,手中还拿着一串糖葫芦,男孩子稍大,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默默流泪。
“爸爸是睡着了吗?”小女孩问。
“嗯。”男孩回答。
“那爸爸为什么不到床上去睡呢?”小女孩问。
男孩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他只是抱紧了一下自己的妹妹。
“妈妈为什么老是抱着爸爸,不抱我?”小女孩问自己哥哥,“是不是我不乖,妈妈不喜欢我了?”
男孩安慰说:“怎么会?”
他抱着妹妹,悄悄的给给自己擦干净眼泪。
这景象,让人心碎。
韩起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这对兄妹。当初,他自己也有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我冷!”那小女孩又说。
男孩抱紧了他,用自己那并不坚强的身体,为女孩挡着北风。
韩起忍不住走了过去,他拉起了男孩,从男孩手中接过小女孩,走了进去。
女人的脸,紧紧的贴在死去的男人脸上。
她的泪已经流干了,已经无泪可流了。
男孩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是你们的父亲,他战死了,但是他没有丢我们幽州男人的脸。你拜一下你的父亲吧。”韩起对男孩说。
男孩犹豫了一下,拜了下去。
韩起也跟着小孩,对着男人的尸体拜了一拜。
韩起后面的几个军士,也跟着拜了下去。
女人有点吃惊的抬起来头。
幽州的女人,尤其是成了家的女人,一般都在家相夫教子,或者去大户人家做做小工,或者为官府做做针线活,女人并不认识韩起。哽咽着说:“孩子,跟几个军爷还礼吧,军爷,真不敢当。”
丈夫死了,在女人的心中,天塌下来了,女人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怀中的男人,拉过来一条凳子说:“军爷请坐。”
韩起注意到,这个女人的腿,有点点不灵便。
这个家中,只有女人和孩子送走这战死的男人,冷冷清清。
“夫人在这里没有亲人?”一个军士忍不住问。
“没有了。”女人低着头说,“我们本来都不是归黎人,我和我那位都是士林人,早前我父母过世后,被先生家收养了,后来夫家大人也过世了,我们一直相依为命。”
“女先生尊姓大名呢?”军士客气的问。
“父母过世得早,姓什么我都忘记了,后来跟着先生姓夏,我只记得小时候,我有个哥哥,后来哥哥也不见了,哥哥把我叫双儿,我就叫了夏双儿。”女人有问必答,一点儿也不肯失礼貌。
韩起心里面一惊,看了看女人的面相,马上失望了起来。但是心中却忍不住问女人:“你多大的时候就在先生家。”
“具体多大,我们都不知道,听夫家人说,大约四五岁吧。夫翁救了我一命,当初夫翁上山打猎的时候,发现了我饿得都动不了。我脚上的疾,就是那时候染上的,其他的事情印象不深了,只是记得己家里好像是起了火,然后被哥哥带了出来,后来哥哥也不见了。”女人很平静的说,仿佛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人一样。
韩起心里翻山倒海。心里面那死去的希望,仿佛又活了过来,可是他看看女人,又失望了,假如妹妹还活着,到现在也不过十六岁,这女人,显然年纪大的太多了。
但是心里面却忍不住激动,真希望前面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妹妹,虽然说当初爷爷和父亲都希望无双是自己的妻子但是只要无双能活着,是不是自己妻子都好。
他叹了一口气,女人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小孩子,这日子要怎么过?女人心里非常忧虑,但是脸上还强忍着,对着客人笑脸相迎。
一股冲动从韩起的心里面涌起,韩起拿起了香烛,在男人的尸体边上拜了几百,然后对这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妻子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只要夫人的嫌弃韩起鄙陋。”
“您就是韩起将军?”女人吓了一跳,马上条件反射的说,然后马上说:“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我韩起向天发誓,只要我韩起有一天活着,我就不会让你和小孩忍饥挨饿,受人欺凌。”韩起举起了右手的食指,对着天空起誓说。
女人吓呆了,她根本就想不到自己会遇上韩起,更加想不到韩起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情。
“今天,我们一起安装好孩子父亲。”韩起说,“假如夫人不嫌弃的话,我就替孩子父亲照顾你和孩子一辈子。”
“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女人还在说。
军士们面面相觑,在幽州,有战友战死,回来的战友就娶死去的战友的妻子,然后照顾一辈子战友的妻儿子女的事情太多了。有的年轻的战士,甚至会为了照顾自己年纪大一点的牺牲了的战友妻儿子女,往往会娶上比自己大上十来岁的女人做妻子。
这样的男人,是让人尊重的,女人,往往也不会拒绝这样的男人,孤儿寡母,在幽州就是死亡的节奏,幽州这片残酷的土地,很少有寡母能带大孩子的。
“使不得,使不得的。”女人说,“妾身残疾呀,将军前程似锦,怎么能呢?”
“我意已决。”韩起说着,然后抱起了地上的小女孩,韩起抱得紧紧的,仿佛是在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小女孩也不拒绝这个温暖的怀抱。
“从今天你,你叫韩天赐。”韩起温柔的吻了一下女孩子,然后牵起男孩说:“你父亲没有为幽州人丢人,你要记住你的姓氏。你要记住你的父亲。”
女人呆在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回去告诉项先月他们,说韩起要送大哥一程,今晚,我为大哥守灵。”韩起回头对军士说。幽州的民俗就是这样的,娶死去战友的遗孀,会为死去的战友守灵的,一般来说,战友的男孩,都会跟着战友姓,女孩,会改姓的。
“将军,使不得呀。”女人努力站起了,努力想靠近边上的凳子,她非常的惊恐。“贱妾不敢辱没将军,这是贱妾在造孽呀。”
韩起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扶了一下女人,将她扶着坐在凳子上。
女人的心七上八下的,说自己不想找一个伴儿,怎么可能呢,幽州男人连年的战争和都喜欢出去当兵的习惯,本来男人就比女人少,就是一个正常的女人,都有的嫁不出去的,而自己不光是个残疾人,而且还比眼下这男人要大不少,并且不能接受的是,这个男人还是将军,但是不找到个依靠,今后日子怎么过?孩子怎么长大?女人的心在翻山倒海一样。
军士们也知趣的走出去这个破房子,将他们留在里面,虽然他们也不能接受韩起的做法,一个军士说:“要不,我去娶了那个女人。”
“你想死就去。”一个长官模样的人说。“韩将军心是诚的。从我们军士的角度上来说,他做法没有什么不当的,可是他是将军。”
“那怎么办?”军士说。
“赶快告诉六皇子他们,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假如韩将军真的娶了这女人,这事情就大了。”
“为什么?”军士问。
“我一直跟在韩将军身边做侍卫,所以我了解一些事情。”那个长官模样的人说。
“什么事情?”
“好像,羌地的公主呼延宛如是喜欢韩起的。”长官压低声音,传着八卦,“那小公主刁蛮任性,可是碰见了韩起,就变得懂事了。你说不是喜欢他,怎么会这样呢,何况,你们没有听到那些无聊的流言,说公主和韩起前世有纠结——无风不起浪啊。”
几个军士赶紧去着六皇子他们去了,这可是个很难的事情,他们都非常尊重韩起,也认为韩起绝对不能娶这个女人,如果是羌人公主,他们倒是非常高兴的。
“韩起要不能娶这个残废的女人,”虽然不是自己的事情,但是有的军士,比如同是自己的事情更加着急,“这事不行,一定的阻止。”
他快马加鞭,往军营中跑了过去。
他那着急的心情,甚于军情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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