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天杨云又恢复了每天泡在县学书库的生活。
书库里多了近百本书,虽然这些书对科举的用处不大,但是书不厌多,只要是书杨云都会去翻一遍,把它们装到识海里。这些知识没准哪天就能用到呢。
手中有了书源,杜龙飞活跃了起来,天天在县学书库出没。
那些手里钱不多的学子,很难抵挡买到低价书的诱惑,一个接一个地偷偷找上杜龙飞交易——从他手里买书的价钱大约是市价的一半。
杨云当然知道杜龙飞的书为什么便宜,这些书本来应该是放在县学书库里免费供学子们看的。
这一天,杨云主动找到杜龙飞搭讪。
“杜兄——”杨云拱手问道。
“啊!是杨兄弟啊,有什么事情吗?”
“唉——”杨云叹气道:“求学艰难呀,杜兄你也看到了,这县学书库如此模样,想找几本有用的书太难了。”
“嗯嗯,是啊,这书库是有些破烂。”杜龙飞含糊道。
“我想找一本《文规约选》,最好是庆隆年间版本,还望杜兄多多相助。”
“这本书啊,嗯——挺不好找的。”杜龙飞支吾道。
“杜兄想想办法吧,眼看秋考日益临近,我急需这本书的。”杨云面露焦急地说道。
杜龙飞有点犹豫,他一直有点看不准杨云,不过他售书的事情在县学学子之间几乎尽人皆知,杨云开门见山地求购,没办法轻易推脱掉的。
“要是没有文规约选,腾云集也行。”
杨云点名的两本书都是吴国历年举人考试的题目汇编、名家评注等,这种书一向是学子们备考的首选书目,各地书局印量颇大,杜龙飞要是说连这两本书都找不到,那简直是在砸自己的招牌。
“好吧,我给你找一找,不过这两本书一向热门,我在书局的亲戚也不容易拿到,价钱是六成,这是底价了,除去给我亲戚的好处,我这里一点钱可都没有赚你的。”杜龙飞说道。
“明白,杜兄也是秀才,怎么会赚我们这些同窗学子的钱呢。只要书能找到,其他的都好说。”
“正是——都是同窗,以后还要一块进考场,我这里也为难呀,以前有人知道我有亲戚在书局,来找我求书,同学一场总得帮忙啊,结果开了这个头就刹不住了,我这也是骑虎难下呀——现在我要是不帮忙,反倒会得罪人了。”
杜龙飞扯了这一大堆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要不是杨云知道底细,没准也得像其他人那样,花钱买了书还得感激这个偷书贼。
“有劳杜兄费心,在下就等杜兄的好消息了。”杨云举手告辞。
“好说好说,杨兄慢走。”
第二天杜龙飞就带着书找到杨云。
这种交易一向在书院附近的小胡同里,按杜龙飞的说法是避免嫌疑,县学书库确实也有规矩,不准把自己的书带进去。
杜龙飞笑眯眯地递给杨云一本书,说道:“杨兄,幸不辱命,你看看,这本就是文规约选。”
杨云眼睛一亮,接过书,打开翻阅。
“不错不错——庆隆七年的版本,有沈大学士作的批注,是最好的一版。”
杨云快速翻动着书页,很快找到了记忆中的一页,用手摩挲着念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咦!?”
“怎么了?”杜龙飞问道。
杨云的目光似笑非笑,杜龙飞本能感觉到有些不妙。
“杜兄你真是神通广大,连书库里的书都能弄出来。”
“怎么可能!?”
杨云把书摊开,冲杜龙飞一摆,“你自己看吧。”
书页上的一个印章,“静海县学”四个鲜红篆字赫然在目。
“怎么会这样!”
杜龙飞失声惊叫,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头顶,腿脚轻飘飘地几乎要栽倒。
一瞬之间杜龙飞转过无数念头,想起声名扫地、功名被销、罚金入狱等等可怕后果,浑身上下冷汗淋淋。
“这本书和我没关系!对——书在你手上,谁知道你从哪里搞来的?”
“噢?初二那天杜兄进了不少书,这几天至少也卖了十几本出去吧。要是这些书里面都有这个印章呢?”
“杨云——你阴我!”
杜龙飞急怒攻心,用力一拳向杨云挥去。
杨云轻轻举手一托,杜龙飞的拳头落到一旁,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杜龙飞惊怒交集,他从小也练过一些武艺,平常几个壮汉也不是他对手,想不到含怒出拳,连杨云的衣角都没有捞到。
“哎呀杜兄,你何必如此着急呢,我有说过要去告发你吗?”
杜龙飞眼神一亮,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从怀里掏出钱囊,向杨云手里塞去。
“杨兄高义!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杨兄缓我十日,还有二十两纹银奉上。”
杜龙飞一边塞钱,一边寻思,“杨云家贫,此举想必是图财了。二十两银子应该能封住他的嘴。缓我几日功夫,把这些天卖的书都收回来,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杨云却没有接钱囊,而是笑着说道:“杜兄啊杜兄,我看你仪表非凡,文武双全,怎么眼界如此之小?二十两银子对常人来说是不少,可难道杜兄想一辈子这么蝇营狗苟下去,你冒着诺大风险,一年也不过赚几十两银子吧,你就不想着金榜题名,名扬天下吗?”
“这——杨兄此话何意?”杜龙飞被杨云弄糊涂了,不要钱,那搞这么多事儿干嘛?
杨云从袖中抽出一封折子,“杜兄看看这个再说。”
杜龙飞打开看了半晌,长叹一口气,一躬到地,说道:“杨兄高明,此举造福一方,杜某有罪之人,杨兄不但网开一面,还给我这个机会,龙飞敢不从命,一切唯杨兄之命是从。”
杨云微笑着问道:“明天能递上去吗?”
“断不辱命。”
“好,那我就告辞了。”杨云拍拍杜龙飞的肩膀,“杜兄眼光放远一点吧,来日方长啊。”
杨云走后,惊疑不定的杜龙飞又思量了半天,“如今只能照杨云的意思去做了,不过塞翁失马,这也许真能成件好事。不过——杨云这个人深不可测,也不知道他怎么给书做了手脚,幸亏他这次不是要对付我,否则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此时杜龙飞才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是冷飕飕的汗水,望着杨云离去的方向,不禁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杨云漫步离开县学书库,此时无事一身轻,索性在街上闲逛起来。
看见了一家“闲云”茶楼,进去找了个二楼临窗的位子,点了一壶清茶。
二楼都是“静座”,小二轻手轻脚地上了茶,很快就退了下去。杨云抿了口茶,细细一品,虽然不是什么上等好茶,但却是今年刚采摘的明前新茶,有股淡淡的清香,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拿出从杜龙飞那里得来的《文规约选》,杨云忽然一乐,想起这本书还没有付钱。
“杜龙飞是肯定不会来收钱了,也罢,今天喝的茶就算他请客了。嗯,等会再要一壶上等绿茶,不用替他省钱。”杨云乐呵呵地翻开了书。
先用月华灵眼把全书过了一遍,也不过半刻功夫,然后杨云就着香茶,对感兴趣的内容字斟句酌起来。
文规约选这类纯粹应考的书,杨云不管是上世还是今世都没有看过,很快就被吸引住了。
书中精选了好几道秋考试题,配上中举者的范文和名家的点评,其中一些精深细微之处,让杨云也不禁有拨云见日的感觉。
“原来科举试题里还有这许多门道,我上世落第不冤啊。”合上书本,杨云暗自感慨道。
茶杯中的水汽袅袅升起,仿佛打开了一道门,梦境中深藏的记忆慢慢浮现。
上一世中了秀才之后,在家里呆了一两个月,因为无书可读,也没有同学可以交流,那种烦躁惶恐的心情,突然之间清晰地回想起来。
后来父母不知从哪里东挪西借了笔钱,自己带着无边的兴奋来到县学,一头扎到书库里。
苦读了数月,满怀期待地参加秋考,结果名落孙山,无颜面见家人的绝望和傲气受挫后的彷徨,一切都宛如昨日。
隐约中想起,那时自己也曾起意向杜龙飞买书,可是算了又算,剩下的钱支持去府城应试都勉强,加上少年傲气,不想再向家里伸手要钱,以为凭着自己下的苦功,中举应该也有几分希望。
谁知道考场惨败,当时还有些怨愤不服,真是无知懵懂啊,连时下流行的文风、主考的喜好都不晓得,中举的可能还真是渺茫呢。
想着想着,杨云将手伸向茶杯,却发现一壶茶已经饮尽。
招下手,立刻有小二提着铜壶上来添水。
杨云的肚子咕噜噜响了一下,这才发现已经过了午时,平时这时候已经吃过饭了。
索性又要了几色糕点,小二很快用精致的白瓷盘送了上来。
几式糕点都做得松香糯软,配上一壶香茶,几乎入口即化。
就着茶水糕点吃了个半饱,这点吃的当然不敢用寂元化精诀,否则再来十碟也打不住。
吃罢喝罢,杨云随意向窗外一望。
“咦?是孟超?”
茶楼对面是一家卖胭脂水粉、绣件首饰之类东西的店铺,杨云在县学中认识的孟超刚刚走进去。
“他去这种铺子干什么?”
虽然和孟超相交不多,但上一世两人是好友,去凤鸣府应试的时候就是两人同行,双双落第之后还曾经一起买醉销愁。
好奇心发作,杨云会了钞,离开茶楼也进了对面的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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