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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怒火难平哭声哀

    正忐忑不安地想着,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一男一女,如飞而至。在万府门前跳下坐骑,旋即快速冲入门内。

    “老三,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你报官么?”正在举棋不定的刘縯迅速抬头,见来人是自己的弟弟刘秀,还有刚刚拜了许子威做义夫,顺势化名为许三娘子的马三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若是官府肯管,早就有差役冲过来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刘秀虽然年纪学习适应能力却是极强,才短短几天,就已经弄清楚了长安城内的许多门道。撇了下嘴,不屑地摇摇头。

    “那,那你也不该再回来!”刘縯被说得眼神一暗,垂下宝剑,低声数落。

    如果不是怕牵连到刘秀和家人,他真想现在就一剑下去,给魏姓恶少来个透心凉。然后再杀到那个“缺德侯”府邸,仿效当年聂政刺杀侠累,仗剑自大门长驱而入。那样,自己最后即便当场战死,也不枉了与万谭相交一场,也没辜负江湖朋友们所赠“小孟尝”之名。但是,现在,他却像落入牢笼般的虎豹般,徒生了铁爪钢牙,却丝毫动弹不得!注1

    “我原本打算回去找杨祭酒,不料半路上刚好碰见三姐和阿福,就把三姐给拉了过来。阿福已经知道这事儿,马上去找夫子想办法!”刘秀怕的,就是哥哥一怒之下暴起杀人,赶紧笑了笑,低声补充。

    “义父让阿福带着我去挑些衣服和首饰,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刘秀!”马三娘脸色微微发红,也微笑着向刘縯拱手,“万大哥的事情,刘秀已经跟我说了。是哪个狗贼谋财害命?让我来收拾他!大哥您别脏了手,让我来!先杀了他,然后再跟他家人去长安县衙打官司!”

    她眼神极好,刚才迈入院子的瞬间,已经将里边的大致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心里也迅速判断出,刘縯目前所处位置的尴尬。所以干脆主动出面接手,把麻烦都引到自己身上,看对方的后台到底有多硬?!

    “三娘,休要给夫子惹麻烦!”刘縯豁得出去自己,却不愿意拖累他人,立刻苦笑着摆手,“这厮说他只是个跑腿的,正主”

    话才说了一半儿,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铜锣声,“咣,咣,咣,咣”,紧跟着,墙头上看热闹的邻居们,全都像鹌鹑一般将身体藏了回去。其中有人心好,一边藏,还一边故意掐尖了嗓子,低声示警:“好汉,快跑!官兵来了,他们跟当官的向来都是一伙儿。你可千万别指望能有地方说理!”

    “救命啊”没等刘縯作出及时反应,那姓魏的恶少,忽然猛地一翻身,像只辘轳般,再度滚出了两丈多远。藏在自家恶奴腿后,扯开嗓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有强盗杀人了。有强盗杀人啦!官爷,有强盗杀人啦!啊”

    呼救声嘎然而止,却是马三娘手急眼快,弯捡起半块儿砖头丢将过去,砸飞了他半嘴的牙齿。

    “救命啊,救命啊!有强盗杀人了,有强盗杀了我家二老爷!”其余恶奴不敢上前跟马三娘争斗,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声呼救。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你们这群贼喊捉贼的王八蛋!”马三娘被气的哭笑不得,拎着带鞘的宝剑冲上去,朝着恶奴们身上猛抽。

    众恶奴打得鼻青脸肿,却坚决不肯还手。只管将满嘴是血的魏姓恶少护在身下,继续抱着脑袋装受害者,“救命啊,救命啊!有强盗杀人了,有强盗杀了我家二老爷!”

    本以为,自己被打得如此凄惨,闻讯赶过来的官兵,会立刻一拥而上,将“女强盗”绳之以法。谁料把嗓子都喊哑了,官兵们却迟迟没有上前帮忙。只是站在大门外,非常谨慎地劝阻道:“兀那姑娘,还请注意分寸。打死别人家奴仆,即便你占足了道理,也要罚金十贯!”

    “一百贯,我先打死了他们,然后付钱!”马三娘被说得先是一愣,旋即满脸狂喜。带鞘的宝剑高高举起,劈头盖脸打了个痛快。

    众恶奴终于明白遇到了“恶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蹲在地上卖惨,同时哭喊着跳起来,四散奔逃。然而他们跑得再快,又怎么可能快过勾魂貔貅?转眼就又被马三娘从背后追上,剑抽腿踹,挨个放倒!那带着官兵赶来的中城校尉看了,居然也不肯管,只是抱着膀子,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三姐,小心溅身上血!”倒是刘秀心好,怕马三娘被气急下手没轻没重,真把某个恶奴给打死。快步追了过去,大声提醒,“刚买的新衣服,为他们弄脏了不值!”

    这句话,比直接劝马三娘住手效果好过十倍。顿时,少女就想了起来,自己身上如今穿的是苏绸而不是粗麻,果断向后撤了半步,低声抱怨:“你怎么不早点儿说。老怪如果看到了血迹,肯定又要数落我不顾斯文。”注2

    “等会儿找阿福拿些钱,偷偷买身新的。这身先藏起来,然后找仆妇把血迹洗掉!”刘秀强忍笑意,低声给马三娘出主意。

    倒在地上的众恶奴听了,一个个更是欲哭无泪。平素仗着魏家的势力横行霸道,如今被人狠狠“欺负”了一次,他们才终于明白,受尽屈辱却求告无门,究竟是何等滋味!

    偏偏那魏姓恶少脑子笨,到了此时此刻,居然还想着仗势欺人。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逃出门外,然后一手拉住当值中城校尉的衣袖,另外一只手摇摇指向刘縯、刘秀和马三娘:“抓起来,把这三个恶贼给我抓起来,我要告他们私闯民宅,蓄意行凶。张校尉,我是西城魏家的,我大哥是茂德侯府二管家魏宝关,我大姐是茂德侯的第十三房小妾!”

    如果他是茂德侯甄寻的亲儿子,当值校尉也许还真的会下令动手抓人。而小妾也好,二管家也罢,终究属于奴仆一类。借着甄家的势力欺负寻常百姓没问题,想要说动官府去抓前上大夫许子威的女儿和弟子,却实在差了许多斤两。

    当即,那校尉用力甩了下胳膊,将魏姓恶少甩了个趔趄。然后整理了一下臂甲,笑着向马三娘抱拳,“三小姐,在下张宿,没想到今天又遇到了您!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能不动手,还是尽量不要动手为好。否则,若是有人跑去报官,在下也不能不管!”

    “误会,我跟他能有什么误会?!”马三娘对这个校尉印象颇为深刻,眉头紧锁,沉着脸回应,“他害死别人的丈夫,霸占别被人产业,还连孤儿寡母都不访过。你们这些当官的,就全是瞎子么?”

    “这,这,下官只管维持城中治安,不管审案啊!”中城校尉张宿,当然知道魏姓恶少今天因何会出现在万谭的家,否则他也不会故意来得这么晚。然而,他心里更清楚的是,官场上的许多道理和规矩,跟眼前这急脾气少女根本讲不通,也不该把这些台面下的规矩,传到许子威和扬雄等“清流”耳朵里。所以,干脆苦着脸装起了委屈!

    “那此事到底谁管?长安城到底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马三娘仿佛一拳砸在了丝绵包上,浑身上去说不出的难受。扯开嗓子,继续大声质问。

    没有,绝对没有,您还真猜对了!校尉张宿心中嘀咕,脸上,却摆出一幅小心翼翼模样,继续低声敷衍,“三小姐,打官司,也得苦主出面才行啊!您跟苦主非亲非故,即便去了衙门,也替他们申不了冤。不如,您今天消消气儿,然后找人写了状子递到长安县衙去?反正姓魏的家就在西城,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也罢,今天就让他多活一会儿!”马三娘不知道对方在逃避责任,还以为真的可以去长安城里跟姓魏的恶少打官司。用力点了下头,转身走向万谭的妻子,“大嫂,您别光顾着哭。咱们写状子告他们去。您放心,要是长安县衙不接,我就替您去敲登闻鼓。就不信,皇上自己也不想要江山了,放任这些恶贼胡作非为!”

    本以为,有自己撑腰,再拉上义父许子威、中大夫扬雄,怎么也能替万家讨还公道。谁料那万夫人闻听,却猛地抹了把眼泪,用力摇头:“不告了,姑娘,谢谢你的好心,我不告了。亡夫命中,也是该有此劫。我们娘俩现在只求转让了这栋宅院,平安回扶风老家就行了。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

    “你,你这”马三娘哀其不幸,怒气不争,气得柳眉倒竖。

    万夫人却又擦了把眼泪,柔声打断,“他刚才也说过,看上百雀楼的是甄家。亡夫和我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是没有尽早把百雀楼卖出去,赚到了无福享受的钱财。告他,我既没物证,也没人证。告甄家,更是痴心妄想。姑娘,多谢您了,我,我认命了!”

    “你,你,你”马三娘气得直哆嗦,却找不出任何语言来说服对方。就在此时,刘秀默默地从身后走了过来,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道:“三姐,我看师父不是个喜欢多事的人,你就别给他老人家惹麻烦了。更何况,师父即便使出全身力气,也未必揪出真正的凶手。就像扬大夫当日说得那样,官司打到最后,结果顶多也是拿几个恶奴出来顶账而已,。还不如听万大嫂的,先保住她们母子平安返回故乡!”

    “你,你居然也跟她一样想法?!”明知道刘秀说得对,马三娘依旧无法甘心,跺着脚,低声咆哮。

    正懊恼间,却看到大哥刘縯默默地走到了门外,一剑刺向了魏姓恶少的大腿根儿。那恶少没想到刘縯当着官兵的面儿依然敢对他下狠手,躲闪不及,惨叫一声,当场疼得昏了过去。

    “刘某无能!”刘縯将剑刃在伤口处拧了个圈子,咬着牙说道:“无法替万大哥报仇,但是,谁要是敢再打孤儿寡母的主意,刘某即便拼着性命不要,也会让他血溅五步。有本事,他就整天躲在家中,或者出门时永远带足了侍卫。否则,早晚有被刘某找到机会那一天!”

    说罢,猛地从伤口中抽出血淋淋的宝剑,朝着头顶奋力一挥。只听“喀嚓”一声,半个树冠应声而落。百炼精钢打造的宝剑,也从正中央断成了两截!

    注1:聂政,春秋战国时著名刺客,刺杀韩国宰相侠累。仗剑从大门入,杀数人,然后杀侠累于阶下。随即自己毁容,自尽,以免被认出身份,连累家人。

    注2粗麻,汉代没有引进棉花,百姓通常穿麻布和葛布衣服。中等以上人家才穿得起丝绸。而苏绸自古便是绸缎中的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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