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沈扬已经悄悄醒来,走到院中,晨风里夹杂着蓄了一夜的寒意扑面而来,但他索然无觉,向外面的大门走去。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响声忽然出现在西厢的屋子里,沈扬低头一看,顿时满面无奈,只见大门后不知何时被人栓了一条细线,直直延伸到西厢。
很快,西厢的灯亮起,门房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脸困倦只是半醒的小寻。
她的手里抓着一个铃铛,半开半阖的双眼一看到沈扬,立刻就焕发了神采,片刻间就变得水汪汪起来,如同水中的黑宝石。
“这是谁的主意?”沈扬有气无力地问。
小寻甜甜一笑:“先生让我看着你,在门后布置了连环玲,只要你开门或者碰到,都会触发它。”
她轻步走了过来,习惯性地抱住沈扬一条手臂,只管黏着:“先生说你昨日又出去喝酒了,这样很不好,大哥哥别出去啦。”
沈扬一巴掌拍向额头,眼前一片惨淡,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出不去了,但两人的谈话却被从远而进的一阵脚步声打断。
“有杀气!”沈扬目光一转,计上心来。
小丫头果然吓了一跳,连忙紧张地看向门缝外面,同时开始考虑要不要去喊先生。
远远只见,一队十余名夜行人出现在前方的街角,那是一条通往此地的偏僻胡同,很少有人会走,显然这些人不想被人发现。
与人们印象中鬼鬼祟祟的夜行人不一样的是,这群人行动敏捷步调一致,虽然专走小道,却仍然腰杆挺得笔直。
“快去叫先生,他们是来找我们麻烦的。”
小寻有些犹豫,仍然抱住他手臂不肯放松:“大哥哥跟我一块去。”
“不行!你仔细看这些人的手,发现没有,他们的双手都有些变形,掌心遍布茧子,即便是赶路中,也未曾掩饰。”
小寻将眼睛瞪大,果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但这跟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你想啊,掌心有茧,很大的可能是长期握着刀剑造成的,但众所周知,手握刀剑绝对离不开拇指按压用力,你再仔细看这些人的拇指,微微翘起,并不是主要用力,那只能说明,他们这双手,并非用来‘握’,而是用来‘托’。”
小寻看着沈扬不断比划,只觉一片云里雾里,根本不明所以。
沈扬循循善诱:“需要用手托着的武器,你想到了什么?钩镰枪、长矛、棍棒等等,对不对?但你看这些人,连姿势都习惯了托着,那些长枪长矛棍棒,只有刺出时才需要托着,有什么武器在绝大多数时都需要托着呢?”
小寻彻底愣住,这问题对她而言实在太艰难了,并且她其实还不是特别清醒,脑袋里一片模糊。
“他们的武器是……三眼火铳!”
小寻幡然醒悟,三眼火铳她当然知道,大名如雷贯耳,整个帝国都几乎无人不晓,那可是一种大杀器,配合骑兵使用,简直堪称无敌。
眼看小丫头满脸震撼之色,沈扬终于露出笑意,知道自己已经忽悠成功了,这才吩咐道:“快去叫先生来,我要留在这里顶住。放心,别忘了我有子母石,这些火器还伤不了我。”
小寻毕竟年幼,被他几句话吓到了,慌慌张张就跑向后面通知先生,而她刚离开,沈扬就直接打开门,大步出去。
这时候,外面那队夜行人也到了门前,双方相遇,为首的夜行人直接愣住了,此人并非别人,而是昨日那位在茶馆抓人的军官,属齐观礼麾下。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沈扬头也不回与他们错身而过,只留下一句话:“东西交给里面的人。”
军官一个趔趄,自己的确是奉命来送东西的,但这东西可是两百颗霹雳子啊,而且是刚刚造出的威力更大的青元霹雳子,一旦同时爆炸,这一片地界都要飞上天,怎能随意交于他人?
然而,沈扬已经快步远去了,根本不曾回头,因为他相信,秦明一定可以妥善处理好这些霹雳子。
正午的阳光在阵阵冬寒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苍白的阳光洒在坚硬的青石板路面上,昨晚结下的厚冰正艰难融化,行人步行其上,需要分外小心。
穿过这条积冰的小路,便是东城的通衢大道了,沈扬记得这是去往东城最近的小路,他曾走过不止一次。不久后,经过前方狭窄的出口,眼前的路面豁然开朗。
与南城的人马喧嚣不同,东城的这条大道上分外干净,行人稀少,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高头大马和华丽大轿在不断提醒人们,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低矮的平房被庞大富丽的府邸取代,勤劳的商贩杂役变成了骄横跋扈的家丁,沈扬默默走过这些地方,面色平静。
很快,他来到了“小东门”前,这是他的目的地。
小东门,这称呼是人们颇为调侃的说法,实际上,原本东行的这条通衢大道的终点只有一道门,也即大东门。
而这里能被称作小东门,只是因为,有人造了一条高大石墙横亘在通衢大道上,只在墙下掏出一道小门来,过往行人都需经过批准才能通过,故此人称小东门。
十车并行的通衢大道被这堵高墙拦腰斩断,过往行人需经过批准才能通行,这已经远远超越了横行霸道的范畴,根本就是无法无天!
然而,这道门立在此处已有些年头了,从未有人多言一句。
小东门的横梁上有两个简单的金漆大字,很好地解释了一切:沈府。
两旁的高墙被漆成白色,就连门内的青石板缝隙里都填满了碎琉璃,小东门往后,百余丈长的通衢大道,都只是沈府内部的一条小路罢了。
没错,这就是沈府,当今帝国首辅沈无期的府邸。
首辅、帝师、举族皆仕,万般荣宠集一身的沈无期,的确有足够的魄力将通衢大道变成自家小路,何况他还有一个贵为神将的儿子。
当然,皓月神将在世时,这个“小东门”并不存在。
此时天色尚早,小东门尚未开启,这也就意味着,任何人都无法在此通行,沈扬在门外驻足片刻,并未上前,而是沿墙向南一路走,他知道一条近道。
每次来到这个地方,他都会想起那段几乎被淡忘的童年,想起那个站在耸立的高墙下,一直沉默看天的自己,以及,那个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的白衣女人。
那是他的母亲,自他记事起就再也没见过,而那个女人留给自己的唯一东西,就是戴在手上怎么都无法取下也无法损坏的两块石头。
人们在回忆童年时往往伴随着充满色彩的描绘,但沈扬的童年,只有四面灰暗的高墙,一扇破旧的老窗,以及一堆落尘的老书。
仿佛,他生来即被困于四面墙壁组成的巨大牢房中,时至今日,他甚至连自己母亲名字都不知道。
至于他的父亲——
“少爷!是你?!”沈扬的思路被一个颤抖的老迈声音打断,南厢房沉重的大门后走出来一名两鬓斑白衣衫破落的老人,他已经瞪大老眼看了半天,这才失声发问。
老人走近了几步,顿时老眼里满是泪花:“真的是你!”
“庞伯。”沈扬站在路中,默默看着他。
这个老人是他在童年里唯一认识的一个人,照顾他衣食起居,教他读书认字,却也限制着他的自由,决不允许他外出。
“真像!哈哈哈,真的是少爷回来了!”老庞伯激动地拭去泪花,眼看左右没人,拉着沈扬直往南厢而去。
南厢的一间小书房里,老庞伯越发激动难抑,涕泪纵横地不断说着,似要把这些年藏于心底的话一骨脑儿全部倒出去。
但沈扬却始终默默地看着一切,脸上毫无表情。
这间书房他很熟悉,因为就是这里,给他扣上弥漫天空的巨大枷锁,却也盛载了他的整个童年。
“庞伯,我只是回来看看。”沈扬轻声道。
哭泣的老人愣了许久,这才长长一叹:“少爷,你走之后,南厢的一切早被他们搬空了,就连大人常看的那些书,都被家主命人烧毁了。”
“这样啊。”平静的语气中不带丝毫喜怒,沈扬开始默然查看这间书房。
庞伯擦干老泪,看着这有些熟悉的背影,眼神渐渐模糊。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人,同样由他一手带大,却与眼前的少年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从襁褓到走路,再到少年意气、征战沙场,然后娶妻生子、荣登至极,人们眼中光芒耀眼的所谓神将,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
但老人只是一个仆从,所能做的只是衣食起居,真正当大难来临的时候,他甚至连站起来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少爷,老仆当年一直困着你,不让你出门……”
沈扬回过头,认真看着他:“庞伯,我不怪你,那时的我受人猜忌,毫无自保能力,你这么做是在保护我。”
老人眼睛又开始湿润了:“你被三老爷带走后,这些年……”
“我很好。三叔也很好。”
老人长叹,精神开始变得恍惚,竟喃喃自语起来,时而还伴随哭笑尖叫,这些年来,他始终处于这种状态,如果不是沈扬突然出现,他很少恢复正常。
而他自语的内容,无非是十二年前那场大变的诡异之处,至今仍是不少人心中的谜。
十二年前,神将喋血,血染帝都,沈家竟无一人出面维护,帝都守卫竟全无踪影,甚至连驻扎城外欲进城救援的神将亲卫都被一伙人堵在了城门外,种种诡异之处,让人思之不寒而栗。
沈扬检查完整间书房,仍未发现想要找的,不禁问道:“庞伯,父……他当年用的书房和卧室,是哪一间?”
老人努力摇头,想要恢复正常,但没能凑效,他大声尖叫:“大人的卧室早就被毁了,残垣断壁,不曾清理。”
沈扬摇头,他早就知道眼前的老人已经半疯,但他并未责备此人,只是独自一人出了屋子,四处查看。
最终,他双眼发光,真的在一堆残破的建筑中有了发现。
“这像是一张地图!”沈扬自语,站在一处高点上,向下俯瞰。
沈家的这片残破建筑几乎无人问津,多年来不曾动土,有人猜测此地曾经被神将用过,沈家人为了避嫌,不敢在此大兴土木,但就是这片残破的屋舍,从上往下看,竟然自成沟壑,房间轮廓和地面走向像是被人刻意考量过一番。
“大人当年为了建造这地方花费了不少心思,有些还是他亲自动手,我时常见他在此行走,不知在推演什么。”
庞伯像是又恢复了正常,走了出来,说了这样一句话,沈扬则点点头,目光扫过地上并不规则的纵条横线,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少爷,你这次回家再也不走了吧?”
沈扬不答,但庞伯却继续道:“少爷,家主虽然做过一些违心之事,但一切都是为了沈家,你切莫怨恨他。”
沈扬点头:“我不会怨恨任何人,只是想查找一些真相。”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通衢大道上一阵人声马嘶,不一会,就听有人高声大喊,语调突兀,一口汉语讲得不伦不类:“沈家神将在或者不在?本人的奶奶是德川将军座下、武士服部满,特来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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